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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惊鸿落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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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夜风还带着料峭寒意，穿过晋王府雕梁画栋的回廊，灯火次第亮起，映得廊下的流水也浮光跃金。
晋王府大摆筵席，丝竹声隔着水榭传来，靡音袅袅，听不真切。
莫更遥垂首抱着琴，跟在引路小厮身后，目不斜视。
他一身素白长衫，外罩淡青纱衣，行走间如流风回雪，与这王府的富贵雍容格格不入。
“先生在此稍候，王爷若传，自会有人来唤。”小厮将他引至偏厅一角，便躬身退下了。
莫更遥微微颔首，寻了处灯光不及的角落跪坐下来，将琴横放膝上，指尖无意识地虚按着冰凉的丝弦。
厅外喧哗声起，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谈笑而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子尤为醒目，一身墨色暗纹锦袍，腰缠玉带，身量极高，眉眼间满是张扬矜贵。
他似乎饮多了酒，眼尾泛着薄红，步子有些虚浮。
莫更遥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下的琴弦骤然崩裂。
他立刻垂下眼，将自己更深地藏入阴影，呼吸却难以抑制地急促了几分
“萧公子，您慢点儿……”
“退下！本公子没醉！”
莫更遥倏然抬头，缓步移至水边阑干隐蔽位置站立，夜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窒闷。
萧渺一人在回廊疾行，一手揉着额角，后面甩开了几位随从小厮。
莫更遥屏住呼吸，如同潜伏的猎手，静静等待。
萧渺走到阑干边，凭栏远望。
莫更遥悄无声息地靠近，就在即将进入对方视线范围时，足下却不听使唤地一绊，撞在一旁的石柱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萧渺警觉回头，电光火石间，莫更遥却因那一绊之势，肩臂自他后腰一推一送。
力道不大，却足够精准。
萧渺本就半倚着，醉后下盘不稳，猝不及防之下，惊呼一声，整个人竟翻身跌入廊下的湖水之中。
“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打破了夜的宁静。
“不好了！萧二公子落水了！”
“快来人啊！”
宴厅内外顿时一片哗然，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莫更遥站在阑边，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染上惊惶与无措。
他没有任何犹豫，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脱去外罩的纱衣，紧跟着纵身跃入冰冷的湖中。
湖水刺骨，夜色浑浊。
他奋力划水，很快便抓住了正在挣扎下沉的萧渺。
落水者求生本能之下，力气大得惊人，死死缠抱住他，几乎也要将他也拖入水底。
莫更遥水性极好，此刻却十分吃力，一边勉力支撑，一边带着人往岸边游去。
仆从们七手八脚地赶来，抛出竹竿，将他们拉上岸边。
两人皆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萧渺呛了水，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墨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侧，颇有些狼狈。
莫更遥则跪坐在他身旁，呼吸急促紊乱，晶莹的水珠顺着他鸦羽般的长睫和精致的下颌线不断滚落。
月华与灯火交织，落在他湿透的素白长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莫更遥脸色苍白如纸，唇瓣不见一丝血色，唯有那双因呛水而蒙上水汽的眼睛，显得愈发漆黑深邃，带着惊魂未定的脆弱，美得惊心。
萧渺缓过气，缓缓抬起头，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四目相对。
萧渺的目光撞入一双极漂亮的眼眸，所有斥责的话语瞬间哽在喉间。
他怔住了，那双眼映着灯火和水光，像是蕴藏着无尽哀愁与故事的眼眸。
瞳仁颜色极深，此刻因沾了水汽，显得朦朦胧胧，仿佛蕴着江南烟雨。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刚刚经历一场慌乱，却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就好像一切都在对方预料之中。
一时间，周遭所有的喧闹仿佛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眼前这张苍白却惊世绝艳的脸。
“……是你？”萧渺的声音因呛水而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半个时辰前，宴至中途，晋王传召乐师。
莫更遥抱着琴，缓步走入喧闹的宴厅。丝竹管弦之声盈耳，酒气氤氲，他目不斜视，行至厅中，对着主位上的王爷盈盈一拜。
“草民莫更遥，参见王爷。”
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几道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
莫更遥微微抬起头，却和其中一道在空中相撞，只一瞬，他立马低垂着眼。
晋王似乎也对他来了兴致，笑道：“抬起头来。”
莫更遥依言抬头，目光却依旧低垂，只看着地面。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玩味。
“倒是一副好相貌。奏来听听。”
“是。”莫更遥跪坐于早已备好的蒲团上，将琴置于案几，指尖轻拨。
一曲自他指尖倾泻而出，初时潺潺淙淙，如幽涧山泉，继而奔涌澎湃，似江河汇流。
临近尾音，琴声也越来越激昂取又隐隐透着些悲切。
厅内渐渐安静下来，宾客也不自觉放低了声音，莫更遥微微抬眼看向那人，指下却偏了半分，他立马回神，顺势以一个极快的带起复掣，将那杂音巧妙掩过。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好！”晋王抚掌赞叹：“好！琴声寄意，莫先生果然技艺超群！赏！”
莫更遥起身谢恩，垂眸的瞬间，眼风极快地从次座处扫过。
对方正持着酒杯，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
莫更遥微微喘息，他的睫毛很长，此刻沾了水珠，垂下眼睫，声音轻颤：
“公子恕罪，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
萧渺回过神来，盯着他，眼神深暗不明，方才宴厅里那惊鸿一瞥的琴师形象，与眼前这张湿漉漉的、近在咫尺的脸重合起来。
“是你跳下来救的我？”萧渺语气莫测。
莫更遥肩膀几不可查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公子恕罪……惊扰了公子……”
话音未落，他便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萧渺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锁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层脆弱皮囊，看清内里真相。
这时，晋王已闻讯赶来，见状连忙打圆场：“快！扶萧公子和莫先生去换身干爽衣裳，再熬两碗驱寒的姜汤来，还不快下去收拾！”
仆从上前欲搀扶萧渺，却被他挥手推开。
他自己站起身，虽浑身湿透，却依旧挺直脊背，恢复了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
萧渺没有再看莫更遥，只对晋王道：“王爷府上这位琴师，倒是特别。”
晋王是何等人物，立刻听出弦外之音，笑道：“莫先生是客居本王这里的清客，琴技一绝，性子却孤傲，平日里可不轻易见人。”
萧渺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目光最后在莫更遥低垂的头上停留一瞬，随即转身随仆人离去。
“先生受惊了。”晋王微微俯身，伸手准备牵起莫更遥，对方向后退了退，立刻站起身。
“扰了王爷雅兴。”莫更遥向前一拜，也没有理会晋王伸在半空的手，转身跟着小厮去了客卧。
慕容湛默默收回空着的那只手，若无其事地理了一下腰间玉佩，“给他找个大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