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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推我的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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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这股味儿!碳水混合着油脂被高温烤着的香味儿!袁野,哪家的粑粑最正宗?”李子傲往前跑着说。
袁野用下巴朝古镇入口熙攘的人流方向指了指:“就那条街。”
人声、油锅声、喇叭里循环播放的售卖声、三轮车铃铛声……各种声音糊成一锅粥,嗡嗡地响。
“走啊宋拾!开干!”李子傲已经迫不及待,举着手机开始对着街景猛拍。
袁野走到前面半步的位置,算是引路。
他个子高,步伐大,但走得不快,刚好能让病恹恹的宋拾跟上。
一踏入主街,各种气味就扑了满脸,出炉粑粑的焦香、熬煮豌豆粉的豆腥气、一大锅卤肉翻滚的咸香、还有路边竹筛子里晾晒的菌子干货散发出类似木头和泥土混合味道。
李子傲彻底忙疯了,眼睛不够用,嘴也不够用。
“袁野!这粑粑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都行。”
“袁野!那挂着一串串黑乎乎的是啥?”
“豆豉。”
“袁野!她们头上这帽子挺好看啊,叫什么?”
“包头。”
“袁野……”
袁野像个自动应答机,答案精简到不能再精简,脚下不停,偶尔侧身避开迎面撞来的游客或者突然窜出来的小孩。
宋拾跟在他身后,倒省了不少心。
她看着袁野那宽阔的后背,在喧腾的人潮里硬生生隔开一小块安稳地界。
他偶尔会回一下头,确认她没跟丢,然后又立刻转回去。
路过一个卖冰粉的摊子,摊主正拿着勺子“铛铛铛”地敲着冰桶招揽生意,宋拾多看了一眼。
袁野从旁边一个摊子上买了瓶冰水,拧开盖,递到她面前。
“……”,宋拾愣了一下,接过水,“谢了。”
他没应声,继续往前走。
李子傲举着个咬了一大口的破酥粑粑凑过来,吃得满嘴油光:“唔!香!宋拾你快尝尝!袁野,你也来一个?”
袁野摇头,看向前方的岔路口:“往里走,有老宅,清静点。”
三人沿着主街走了一段,李子傲举着吃了一半的破酥粑粑,眼睛又被路边一个现场制作乳扇的摊子吸引了过去。
两个白族阿姨坐在小凳上,将奶浆在炭火上烤成薄片,再用竹棍卷起。
“哎哟这个我得试试!”李子傲跃跃欲试,掏出手机扫摊子上的付款码。他付了钱,兴致勃勃地凑到阿姨旁边,学着样子想自己动手卷一个。
炭火的热气烘得他额头冒汗,奶浆在他手里不太听话,弄得有些狼狈,引得摊主阿姨和周围几个游客都笑了起来。
宋拾站在几步开外,看着李子傲跟乳扇较劲的样,觉得有点好笑,但也被那炭火和人群散发的热量熏得头晕。
她病刚好,这燥热环境待久了有点喘不过气。
“我有点累,那边有个石阶,我去坐会儿歇歇脚。”宋拾指着不远处一户老宅门口的石阶,对袁野说。
宋拾又看向正跟乳扇“搏斗”的李子傲,提高了一点声音:“子傲!你慢慢玩你的,我过去坐会儿,等你弄好了过来找我。”
李子傲头没抬头,胡乱地应着:“啊?哦!好嘞!宋拾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卷个完美的出来!”
走到石阶前,宋拾用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尘。
袁野还是站着。
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气氛别别扭扭。
宋拾能感觉到袁野视线在刻意地放空,扫视远处的屋顶或行人,就是不落在她身上。
多大点事儿,至于吗?
“喂。”宋拾叫他。
袁野迟疑地转过头,目光虚虚地落在她头顶上方的空气里:“……嗯?”
“你们这儿……”宋拾硬着头皮找话题,“像你这样的……嗯……向导,多吗?”
“……不多。”
“哦。”宋拾应了一声,没词了。
过了几秒,她又试着开口:“那你算是稀缺资源了?”
“混口饭吃。”
“你唱那歌跟谁学的?”
袁野不说话。
“怎么?商业机密?不能说?”
“……瞎唱的!”袁野说完,又把头扭了回去,后脑勺都透着“拒绝交流”四个大字。
就在这时,李子傲终于举着一个形状略显怪异、但勉强成型的乳扇,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宋拾!袁野!快看!我做的!虽然卖相差了点,但味道绝对正宗!”
宋拾敛了笑意,接过乳扇,咬了一口。
“怎么样?”李子傲一脸期待。
“能吃。”宋惜评价。
李子傲指着前面一个牌子:“那边有家据说特别好吃的饵丝!走走走!我带路!”
李子傲一头扎进那家饵丝店就不肯出来了,对着墙上的菜单研究得比看项目书还认真。
店里窄逼,酸辣热气呛得人喉头发紧。
宋拾退后半步,站在店外屋檐下稀疏的阴影里。袁野没进去,就在她身后站着。
街对面不知哪家店搞促销,破喇叭扯着嗓子吼,音质劈叉,吵得人心烦。一群游客嬉笑着挤过,其中一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男人猛地转身,包角又沉又硬,结实撞在宋拾腰上。
宋拾重心不稳向后踉跄,撞进后面袁野怀里。
两人一起向后跌去,袁野的后背“咚”一声撞上粉墙。
随后他整个人定格,胳膊悬着,不知道往哪放。
就一两秒。
宋拾先动,肩膀刚往前挪开一寸。
袁野如梦初醒,手一下按上她肩膀,把她从自己身前推了出去。
宋拾刚站稳又被推的往前跄几步,火气“噌”就上来了,扭头瞪他。
“你推我?”
“……撞到了。”袁野不看她。
“撞我的是他,”宋拾指着早就挤进人堆里的背包客,又指他,“推我的是你。”
袁野不吭声了。
宋拾气极反笑,话里带刺:“袁师傅,你这又当墙又当弹簧的,忙不忙啊?”
“不是故意的。”
李子傲这时从店里探出头:“你俩咋还站着?进来啊!”
三人挤进饵丝店,李子傲一屁股坐下,还在兴奋地研究菜单。
“袁野,这鲜肉饵丝和耙肉饵丝有啥区别?哪个好吃?”
袁野坐在他对面,挨着墙:“都行。”
“那要不一样来一碗?宋拾,你吃啥?”李子傲把菜单推给宋惜。
宋拾没接:“随便。”
老板娘拿着小本过来,嗓门洪亮:“几位吃啥?”
“一碗鲜肉,一碗耙肉,再来碗……”李子傲看向宋拾。
“素的。”宋拾打断他。
“好嘞!三碗饵丝!”老板娘记下,朝后厨喊了一嗓子。
等吃的功夫,李子傲的嘴闲不住,又转向袁野。
“袁野,你们本地人平时都来这种小店吃?我看游客都去那边几家大的。”
“嗯。”
“这饵丝是不是得配点什么吃?我看他们有卖那种小烧饼的。”
“随便。”
“你平时自己出来吃,一般都点啥?”
“……饵丝。”
李子傲挠挠头,觉得这天儿有点聊不下去。他看向宋拾,试图把她拉进来:“宋拾,你看袁野这人,真是……金口玉言啊,哈哈。”
宋拾正拿着筷子戳桌上的一次性餐具包装,冷不丁扔出一句:“袁师傅本事大着呢,不光会开车,还会推人。”
袁野抬头看她,不一会又把头低了下去。
李子傲看看宋拾,又看看袁野,总算后知后觉地品出点不对劲来:“……你俩……刚才在外面,咋了?闹矛盾了?”
“没。”
“没有。”
两人同时开口。
李子傲更确信有问题了,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好奇得心痒痒:“真没有?我看着可不像。宋拾,他咋推你了?袁野,你推人家姑娘干嘛?”
宋拾冷哼一声,扭开头看旁边桌的客人吸溜饵丝。
袁野干脆把脸转向墙壁。
李子傲:“……得,我多余问。”
三碗饵丝端了上来,饵丝浸在浓汤里,上面堆着不同的帽子。
“吃吃吃!饿死了!”
宋拾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磨着上面的毛刺。
袁野也拿起筷子,埋头开始吃,吃得很快,一言不发。
……
下午日头偏西,没那么毒了,三人到了海舌公园。
其实就是洱海伸出去的一长条陆地,尽头像个舌头尖。
李子傲一下车就兴奋了,举着手机嗷嗷叫着冲向水边栈道,没一会儿跟旁边几个同样来拍照的游客搭上话了,嘻嘻哈哈,自来熟得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宋拾懒得走远,在入口附近找了个能看到水面的长椅坐下。洱海在这里显得格外开阔,对岸的村庄像积木一样堆着。她拿出手机,对着远处拍了几张,意兴阑珊。
风把她头发吹得乱飞。
她从包里摸出烟盒。
烟抽到一半,宋拾忽然听见袁野的声音:
“女生少抽烟。”
宋拾一愣,扭头看他,他还看着水面,木楞楞的。
宋拾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故意让风吹向他那边:“袁师傅,你原始人啊?管得真宽。”
袁野不说话了,安静了一会儿,宋拾把烟蒂摁灭在随身带的纸巾里,团了团塞回口袋。
“喂,”她叫他,“袁野。”
袁野慢半拍地转过头。
“你能不能,说句话,超过十个字?”
“能。”
宋拾:“……”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他妈也算?
她瞪着他,他回看着她,眼神坦荡还有点无辜。
宋拾彻底没脾气了,扭回头,看着水面,懒得再理他。
看着水面出了一会儿神,宋拾又开口,没头没尾地问:“你平时都什么时候去唱歌?”
袁野靠着树干说:“偶尔。”
“偶尔是什么时候?”
“没事的时候。”等于没答。
“唱一次,多少钱?”
“……不算钱。”
宋拾挑眉:“义务劳动?学雷锋?”
“朋友店。”
“哦。”宋拾应了一声,随后她突然转过头,视线直直地看着袁野,问题跳脱得让人措手不及:“袁野,你家住哪儿?”
袁野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错愕和警惕,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宋拾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故意用上了激将法:“怎么?问不得?怕我知道地址,去炸你家啊?”
“……不近。”袁野嘟囔。
“不近是多近?洱源哪儿?”
“说了你也不知道。”
“这年头有导航,卫星都能看见,有什么地方是知道了也找不到的?”
“……你还说不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