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与草木》蔫延

26、体香

　　雨声穿过宽敞的中央大道，被摩托车的嗡鸣声甩在脑后，小狗躺在后座女孩的怀里奄奄一息。

　　车速太快，温惦被迫腾出一只手捏住少年湿透的校服衬衫。

　　少年仿佛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动作，身子一痒，微不可查地缩了缩，随后又回复自如的样子。

　　少女捏地也更紧了些。

　　临到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时，刹车时的惯性让少女只得保住少年腰身保证安全。

　　照顾小狗不被撞到，温惦一头撞到程季后背。

　　清瘦、潮湿。

　　“痛不痛？”
　　仿佛感受到了些什么，程季喉结滚了滚，摘下头盔回头。

　　温惦摇摇头跨步下车，说了声谢谢，急急跑进了宠物医院。

　　医院里照常营业，灯火通明，这个时间这个天气人流量并不是很多。前台护士小姐无所事事，突然看见闯进来少女的狼狈样，微微惊异，在看见她怀里护着的西高地时，基本了然，告诉她手续流程。

　　紧接着，医院又走进来一个身量很高全身湿透的少年。

　　看得出来两个人都经历了不小的风浪，一路淋着过来的。

　　就和少女无措时那双眼睛依然亮得熠熠一样。

　　眼前这个少年，年岁不高，狂风暴雨批下。

　　非但不凌乱。

　　反而……帅得很牛逼。

　　程季找前台借了张纸把脸擦净，刘海全掀了上去。

　　护士小姐姐心一惊，就听见这个帅哥说。

　　“我和那个女孩一起的，过会费用都我出，记在vip季清星账上。”

　　程季有点印象，外婆没去伦敦定居之前，给养的金毛做护理什么的都是在这用的季清星身份证办的卡。

　　护士查看了一下电脑信息，点点头，果然不错：“已经帮您处理好了，那姑娘刚才挂号到14号诊室。”

　　程季颔首，道了声谢谢，抬步就走。

　　打开14号诊室门的时候，医生已经在料理伤口，小狗叫声不断，温惦的心随之起伏，没过多久，医生给小狗打了镇定剂，室内才安静下来。

　　温惦不放心还问了问医生镇定剂会不会有副作用。

　　“放心。”

　　医生两耳朵竖起来，又听温惦的话了解了事情情况，对她说：“这只西高地品相很好，以前肯定有主人，它腿上掉了块肉，撕咬状，大概是在外面受野狗欺负，好在没伤到骨头。”

　　温惦听了，心里松了些。

　　只要不是生命危险，就算是好消息。

　　因为时刻心系着西高地，就连程季默不作声站在自己身边，温惦也没有察觉。

　　程季叫了她一声：“班长。”

　　温惦一愣，呆呆地转过目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程季帮了自己和小狗这么大的忙，到现在竟然还没有感谢过人家一下，于是她立马道：“谢谢你程同学，愿意帮帮它。”

　　少年微扬下巴：“不客气。”

　　“给你提个建议。”

　　温惦下意识问他：“什么？”

　　“等医生给它洗干净包扎完，你可以拍张照发物业群里，不出意外，这狗就是小区住户丢的。”

　　温惦明白，转头又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在物业群里。

　　少年被问到，一点也不脸红心跳，理直气壮地回复：“我也住在那儿。”

　　“？”

　　“你隔壁。”

　　“……？”
　　行。

　　思绪被拉走一秒，温惦又将注意力放在西高地身上。

　　医生偏过头：“你们出去等吧。”

　　温惦心凉了一下，很快接受：“麻烦你了医生。”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大晚上又逢暴雨天，医院里没有什么人。

　　诊室外面的铁长椅，他们肩挨着肩坐，没人吭声。

　　没过几分钟，温惦架不住身上的潮湿，打了个喷嚏。

　　程季听到动静看过去，没有犹豫起身往外走，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件纯棉的薄外套。

　　他手伸直，递到温惦眼前：“诺。”

　　温惦一怔，缓缓抬头，把外套接了过来：“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程季被她的话逗得一乐：“我不会魔法，这是车上备着的，家里管家做顺手了。”

　　温惦捏着那件衣服，隐隐凉意：“既然是给你准备的就你穿吧，今天谢谢你，还没有什么是可以用来报答你的，外套你就拿回去吧。”

　　“报答？”程季重复了一句这个字眼。

　　这话说得像她欠了他什么似的。

　　“你这个后桌呢，也是很有爱心的。”程季拖着语调，像不怎么放在心上。

　　温惦听了这句半天没反应过来。

　　所以，他的意思是，是因为想要帮助小狗，才会来的。

　　温惦笑了笑，放下几分心理负担套上外套：“替小狗谢谢你，你要不要先回去？身子湿了容易感冒，你明天还有比赛。”

　　外套上有一种温惦说不上来的香气，和香水不一样，洗衣液也不搭嘎，但闻着很上瘾，引起心里一阵涟漪，又很快被抚平……会不会是少年的体香。

　　“你没有看群消息吗？”

　　“什么？”被巨大的力量拉出思绪，温惦差点没反应过来，还有点心虚。

　　程季掏出手机，调出聊天记录递到温惦眼前。

　　上面是五分钟前，陈国荣在班级群里发的运动会第二天延迟到后天的消息，明天照常上课。

　　“天气预报上说，明天一天都是雷阵雨，后天放晴。”

　　温惦了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没多久，诊室的门被医生打开。

　　温惦窜得一下坐起身，大步向前：“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道：“放心，打了麻醉，包扎完了，你们今天是把它留在这里还是带走？”

　　温惦回头，和程季眼神交流了一下，没过几秒，程季替她开口：“医院肯定是更放心一点。”

　　谁知，听了这句话，医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之前有过把宠物送来看病，结果接受不了高额治疗费，直接把宠物丢在医院的情况，看你们都是学生，想好以后要把它怎么办了吗？这只西高地是母狗，年纪不大还没做绝育，现在又受了伤。”

　　医生说的这些很客观，温惦不是没想过，她组织了下语言开口说：“谢谢你医生，我们会考虑好的，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主人。”

　　更多的话医生没再多说，转身去忙其他的，温惦又连说了几声谢谢，程季跟着她也纡尊降贵地开了开尊口。

　　季轻星账户里还存着很多钱，程季外婆走后一直没有用过，之前一心想着要自己养一只宠物，或者来医院直接把卡退掉。谁知一忘再忘，再加上家里还有程季这尊难伺候的神，养别的生物的可能性也被暂时搁置了。

　　宠物行业的消费近年来日趋增高，是比不小的数目，还连着小狗几天在医院的寄养费和接下来治疗所需要的费用。

　　温惦知道后心里五味杂陈：“……我和你AA。”

　　程季一摊手：“别介，没多少，不用纠结这个，我就当给我外婆积点德，祝她老人家长命百岁。”

　　他这样说，温惦就执着不了什么了。

　　“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看一眼我送你回去。”程季提议。

　　刚捡到西高地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温惦确实很想再见一眼。

　　她手脚放轻打开门，医生打得麻醉药效还没过，这是温惦见到小狗以来，最安静的一回。

　　温惦手脚放轻，慢慢靠近。

　　小狗被洗的很干净，那人手法娴熟故意避开伤口，将西高地原本纯白的毛色展露无疑。

　　原来是这么漂亮的一只小狗。

　　温惦悲从中来。

　　程季放慢脚步走到女孩身边：“不用太担心。”

　　温惦闻言回头看程季，鼻尖一酸。

　　“要是找不到他的主人，你也养不了的话，我会把她接回家。”

　　小狗生命安全落定尘埃后，紧接着跟上的就是去留问题，温惦心里有八成肯定，陈诗华是不会允许她收养的，还有两成是她自己内心的挣扎和侥幸。

　　程季的话又让她心里燃起一点希望。

　　“不过，我也需要回去问问我爸妈。”但是语气听着却不像他爸妈不会同意，程季就是这样，做什么仿佛都稳操胜券。

　　“当务之急，是回去洗澡，明天上课别病怏怏的。”

　　温惦身上难受久了，仿佛都失去知觉，加上刚才心系小狗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不痛快。

　　宠物医院门口，下雨天，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从暗夜深处走来，很快驾驶座走下来一个人，中年男子模样，穿着西装，慈眉善目，温惦猜，应该是程季在电话里叫过的“李叔”。

　　李管家撑着伞来接两人。

　　程季向他微微颔首：“谢谢李叔。”

　　又转头对温惦道：“走吧。”

　　温惦跟着程季也乖巧地喊了一句谢谢叔叔。

　　上车后，明明夏天还没完全过去，车里却开足了暖气，暖意席卷上来。

　　李管家坐在驾驶座，问道：“这位小姐要去哪呀？”

　　程季先温惦一步开口：“就我们家，对门。”

　　李管家了然：“那还真是有缘。”

　　温惦配合地笑了笑，不打算再出声，就在这时，程季又冷不防地开口，嘴里含着一丝傲娇气：“还是前桌。”

　　那李管家吆喝一声，跟幼教似的极其配合捧场：“是吗哈哈哈哈那这缘分还不止一点半点。”

　　温惦：“……”

　　别的不知道。
　　但李叔捧哏和哄小孩应该很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