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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回乡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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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金红色渡上黑瓦屋顶,胡小辫愧疚垂头,佝偻着背站在横杂的树影里。
“莫大哥,对不起,连着几日无事,我们以为……以为离开一阵子不会出事……”
“哼!”王大柱牵牛收起鞭子,“要不是我后脚过去,你们上哪儿知道大芳被捉!”
“指不定找不见人后,以为我接走了他,然后躲去哪个旮旯里吃肉饼。”
胡小辫头更低了,掌心那一两银子再攥不住,猛的塞回莫大芳。
莫大芳见他转身要跑,眼疾手快的擒了他衣领,“跑什么!”
把人拽回来,他开解道:“你王大哥担心我,事情过去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王大柱翻个白眼,鞭子“哐哐”磕在板车上,嘴里吐出连串指责。
“事情过去了就没事儿了?这小子拿钱不办事儿,忒不地道!还拿巡役唬人,险些害你让人抹了脖子!你说说,这不是要人命吗?”
“对……对不起……我……我……”胡小辫面皮发白,不知如何是好。
干巴巴的道歉让他无力,心底的愧疚哽在喉咙,吐不出再多话。
莫大芳示意王大柱别说了。
他也曾气,事情过了也明白。一个经常饿肚子的乞丐,怎能耐得住肉饼的诱惑。
便是没去,还有下一个法子等着。
脱去嚣张的掩饰,胡小辫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
“这两张银票你拿好。”借着袖子掩饰,莫大芳强硬的捏着他手,塞过去二十两银票。
意识到手里是个银票,胡小辫脑袋狂摇,推拒回去,“不行!我不能要!”
两人话语落入王大柱耳朵,他骤然侧头,瞥了眼,徐徐收回眼不再做声。
“拿着!莫让街上的贼瞅见。”莫大芳捏紧他手腕,按在胡小辫掌心,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这钱不白给,你且听我说完。”
胡小辫愣愣的不再挣扎,他这才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一人拉扯一群孩子,吃了今日没个明日,总不是个办法。”
“我想到个营生,虽不怎么体面,但你好好做,说不准还能积攒万贯家财。”
“万!万贯家财?”
这几个字眼今儿听了多次,胡小辫全然没了初次惊喜,反倒生了几分烂大街的感觉。
注意到两人怪异的眼神,莫大芳回顾刚才的经历,顿时把自己逗笑。
朗声的大笑响在街头,招了路人频频回望。
摇头息笑,他轻咳两声,正色说:“官府惩戒清理粪溺那几日,我想到个营生。”
“自城里挨家挨户收粪溺,再卖去城外农户,是个顶顶好的无本买卖。”
“你拿着银票,买头牛,找人制个桶样的车仓,去往返城外卖粪溺,养家糊口也轻松一些。”
胡小辫、王大柱不约而同呆住,这法子突破了认知极限,还从未有人做过。
胡小辫仿佛嗅到恶臭,憋了憋气,迟疑道:“农户会要?”
“会要!”莫大芳回的肯定,“种地需要施肥,农户家一年下来哪里来那么些粪,你给他们拉去,指定会要。”
“一亩地施了肥,粮食少说增长三分之一,若施的好,五成也是有的。”
“你就放心干吧!”莫大芳说的笃定,作为后来人,历史上这一营生有多挣钱,他清楚见识过。
在民间,但凡挣钱的营生都会因抢客源、瓜分地盘、制定规矩或是对抗官府,进而发展出行会、帮会。
而拉粪这一底层职业,便在历史上发展出一个庞大的帮会。
如今,拉粪转卖在平阳郡一片空白,抢了先机好好做,万贯家财真不是问题。
王大柱手托下巴陷入沉思,胡小辫对耕种一事不了解,可他了解。
这么一想,还真可行!
双掌一拍,他给出认同,“这买卖可以做。”
“地里施肥是个大问题,乡野间为捡一块牛粪打一架都有,你拉粪溺去,有的是人买。”
胡小辫心动了,真如此,那比他做苦力、乞讨强了太多!
有了安稳营生,家里一群小孩也不用跟着他饿肚子……
“收下吧!”莫大芳看出他意动,把银票塞给他,拈去他乱发里的芦苇叶子,“过几年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个稳定收入怎么成。”
“左右没多少本钱,就去试试,赔了算我的,挣了算你的。那营生真做不成,你就赶着牛拉人送货也可,总归是饿不着你们。”
莫大芳语气里藏着真心,言辞十足真诚,实心实意的为他打算。
胡小辫瘦弱的肩膀颤了颤,这份熨帖烫的他鼻子一酸。
几滴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坠出眼眶,顺着鼻侧流到鼻梁再到鼻尖,最终掉在青石板上。
潮湿的胸腔似发酵的老醋,通通堵在嗓子里,噎得他眼泪鼻涕肆流。
他“哇”一声哭出来,泪眼朦胧抬头。
两条细瘦的胳膊伸出,搭上面前男人宽厚的肩膀,哭的像个三岁的孩子。
“莫大哥……”
哽咽的唤声传出,王大柱心头发闷,撇过头去,不知为何不忍去看。
莫大芳好笑的给他擦了眼泪,拍了拍胡小辫后脑勺,安慰他几句,又催促他。
“行了,别哭了!你可是一家之主,大街上哭哭啼啼,不嫌丢人。”
“天色不早了,尽早家去吧!”
仰起头,看着眼前裂开的大白牙,胡小辫突的有了股羞劲儿。
他手足慌张的退了一步,扯起又脏又破的衣摆,蒙在脸上胡乱一抹,嗝着声儿渐渐收了哭泣……
目送胡小辫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莫大芳揽了王大柱肩膀,抽出一张银票给他。
“来,犒赏你小子方才英勇无敌,真不愧是二柱他哥!”
银票递来,王大柱精神一震,手伸到半道,复又放下。
“好不容易有点钱,着急做散财童子?”
“咋?送上门的银钱不稀罕?”
“银钱谁不稀罕!”王大柱半靠在牛车上,“啪”的把那递银票的手打回去。
“给你分烧炭的利你不受,倒反过来予我银子?我要收了,我爹不得打死我。”
“那你别让王三爷晓得就是。”莫大芳耸肩膀撞他,往他怀里插,“收着攒钱娶媳妇。”
面无表情的“哼哼……”两口气,王大柱抖掉肩上胳膊,一拳捶开他,“我王大柱娶媳妇还用你莫大芳出钱?那算你的还是我的?”
“哎哟!”莫大芳本挨了打,浑身都疼,这一拳直接捶伤口上,“你小子下手这么重……”
王大柱见他脸皱一团,吓一跳。
拎起拳头,寻思自已也没用多大力啊……“莫大芳,你不是讹人吧!”
没好气的站直,莫大芳扶车问他,“十两银票,真不要?”
“你可快些收了吧!谁稀罕你那几个钱!”王大柱鞭子一甩,踮脚坐在牛车前。
“行了,明儿再接你,哥哥我回了。”
响亮的鞭子抽出一道残影,黄牛“哞……”的叫声里,牛车碾过青石板,往出城方向而去。
“没大没小!”莫大芳嘀咕着收好银票,眯眼望了眼走远的牛车,双手揣袖子里回了家。
踏进家门,院里杂物纷乱。
莫老爹指挥一家子归总厨房,领着张品良清点制作豆腐的家伙什儿。
家中近日忙的很,莫家人虽只居住了两个月,可添置了许多物件。
再有几人归乡,杂七杂八的物件也该处理一番。
莫大芳饶过地上摆的水桶、藤篓,在厨房门口探看,“爹,我回了。”
老爷子扭头,招了他过去,“回来的正好。”
“纸笔拿好,把这些物件记下来,有用的留给张东家,用不着的这两日拉去卖了。”
莫大芳接过纸笔,展开的毛边纸上,画了四四方方的图画,一连十二个。
他凝目辨认好几眼,在屋里看一圈,这才领悟到是豆腐匣子。
“这不还有好几天,怎着急处理这些?眼瞅着天要黑了……”
“你懂个甚,早些处理到日不慌!”莫老爹打开陶瓮,里面黄豆还有半瓮。
捞起一把豆子,他估摸道:“这豆子三天后该是用不完,先不管,到时候再说。”
盖了盖子,又想起订豆腐的几家,“老三,你明儿送豆腐时带上张东家,也让他熟悉熟悉路途,咱走后,他正好接了生意。”
张品良眼角皱纹堆起,一脸笑意,“这两日劳烦莫兄弟了。”
“哎!”莫大芳不在意摆手,“张大哥又客气,明日只管一起去。”
他拿纸翻了个面,重新记了一遍,认不出的问了莫老爹。
一番折腾,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一屋子人聚在厨房吃饭,吃完聊起回乡需携带的些什么好。
“买牲口!”莫老二早就眼馋有代步的牲口,“两三天的路程,有个牲口省多少脚力。”
莫老二的提议全家赞同,如今家里有了宽裕银钱,是该买个牲口。
不说路上轻松,便是回去耕地也用得。
聊着聊着,莫大芳踟蹰的问张品良,“张大哥可有听说远役?”
“远役!”张品良惊的张嘴呼出声,声音都开始发颤,“莫兄弟!你可是听了什么风声?”
“不错……”莫大芳悟着手里的茶杯,“近日在外头听人说起边关修城,官府过段时日会征远役。”
“听闻商户可按家资缴免役钱,张大哥,早做准备……”
张品良呐呐的说了声好,眼里的忧色怎么也遮不住。
远役来的突然。
这节骨眼上,铺子才接回来,怕是要到处借钱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