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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暖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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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十二贺文~
* CP:龙何/团孟/高史
*1941.12.12
龙乌鸦猫进厨房之前便听到了谈笑声,那并不陌生,来自自己的母亲和小何。他不知为何刻意放轻了动作,悄悄伸了头去看。
那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坐在土垒的灶台前,都有些佝偻著身子,老人拿著勺子照看著锅里的食物,青年一手拉著风箱一手轻轻地为老人捶背,期间谈笑未断,俨然一幅天伦之景。
龙乌鸦看得有些失神,良久,竟是背过了身子重新退回了厨房门外。他靠墙站著,脑子里蒙蒙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突然有脚步声临近,龙乌鸦猛醒。
小何才一脚踏出厨房便被门口站著的人吓了一跳,然而一声惊叫没来得及出口,便被龙乌鸦一巴掌捂回了肚子,随即被电光火石地拖走。
来到远离了厨房的一个走廊拐角,龙乌鸦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小何比他忙多了,他一边大口呼吸著新鲜空气一边揉著自己被扯疼的胳膊,期间还不放弃地拿一种疑惑夹杂著委屈的眼神观察著龙乌鸦。
龙乌鸦被盯得有些不适,只能干咳了一声,干巴巴地问,“……今天晚上,吃什麽啊?”
“……和平常一样呗……”小何答著,复又突然想起了些什麽,“你要想问这个,刚才干什麽不自己进去看啊?”
龙乌鸦低下头,有些放空,所以更像是自言自语,“我妈……好像挺喜欢你的……”
小何笑起来,灿烂得有些不合时宜,“我也喜欢龙妈妈呀!”
龙乌鸦抬起头,有些无力但更多的是无言以对,随後他拍了拍小何的肩膀,转身走了。
太久的征战和行伍生活,如果说活著是一种奢求的话,那麽尽孝便是比活著更难坚持的事情。龙乌鸦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那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他的心里是难以释怀的凄凉──原来我妈,已经这麽老了。
晚饭一如平常,老四习惯性地向小何咋咋呼呼地找茬,小何低著头绞著手指不说话,欧阳无可奈何地打圆场,六品帮著龙妈妈端菜,其他人一边吃一边乐呵呵地看著这一团糟的闹剧。
龙乌鸦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们,他举著筷子扶著碗,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夜深,龙乌鸦结束了每天晚上习惯性地巡岗之後扛著枪回到院子,一片深沈的寂静之中只有一个房间的灯还亮著──那是小何的房间,或者更该说,实验室。
龙乌鸦沈吟了一会儿,他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门。
门没锁,透过这条门缝他看到屋子里的人哼著歌举著改锥和钢针围著一把椅子团团转,对方看似心情很好。
龙乌鸦索性把门推开,走了进去,“这麽晚还不睡?”
“啊?!”小何被这不速之客的出现吓了一跳,一改锥捅下去差点儿误伤自己的手,他扬起头来盯著站在门边的人,“……我还没弄完……你不也没睡?”
龙乌鸦淡淡地答著,“刚巡完岗,正要回房,看你这里还亮著……你又弄什麽呢?”
提到他的发明创造永远都是让小何迅速把兴高采烈挂到脸上的最佳话题,他兴奋地挥著手里的改锥展示那还没完工的椅子,“具有特定功能的椅子!我改造的!”
龙乌鸦挑了挑眉,“什麽功能?”
小何眨了眨眼睛,“按摩呀!”说著他继续开始蹲著身子围著椅子忙活起来,“龙妈妈啊,她的腰背不好,平常我能帮她捶一捶什麽的,但是我不在的时候呢?然後我就想啊,做一个椅子,让龙妈妈歇著的时候可以自动按摩,那多好啊!不过电的不可以,太不方便,我想设计成上发条的,但一时半会好像还不能完工……”
龙乌鸦微怔地听著,他突然有些悲戚地想:那你是要把我这个儿子往哪里放?
他几步夺了过去,猛一伸手扣住了小何忙活著的手腕。小何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地抬起头看著眼前的人。
四目相对,龙乌鸦莫名有些无力,他从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多少炮火和死亡都没能抹去的天真,竟觉得有些刺目,“那是我妈,我能照顾的。”
小何笑了起来,“我觉得你是大人物,虽然龙妈妈不觉得,因为你是他儿子呀。……但你比我重要多了,真的,你能扛枪去打仗,而且是神枪手。我们的国家,是你,和很多很多你这样的人一寸一寸抢回来的。你是英雄。你,老四,欧阳,你们都是英雄!……其实我也没有要和你抢妈妈,这抢不来的,但是欧阳跟我说过,总有些事情是我能做的,做好就可以了。我也不是替你尽孝,真的,我就是……我妈不在我身边,想要尽孝也没有办法啊……”
他絮絮地说著,龙乌鸦便安静地听著,直到对方说不下去,方才开口打断,“没什麽英雄不英雄的,你做的事,我们也都做不来。……这椅子不著急,这麽晚了还是先睡吧,我先替我妈说声谢谢了。”他把小何拉起来,没发现自己的语气竟是如此温和。
小何挣开他的手,赶紧窜到了桌前坐下,“马上马上,正好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我先把图纸改一改。”
龙乌鸦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轻浅的弧度。他侧了侧身靠在床边站著,看著那伏案忙碌的背影。恍然发觉,已是冬日天气,虽然屋子里生著火,但是对方那只一件衬衫的衣著还是显得单薄得紧。
“小何?”
“嗯?”
“今天都什麽日子了?”
“什麽日子?……十二月十二号。”
“对啊,都入冬了……”
“啊!”
“……啊?”
小何攥著笔突然回过头来,看得龙乌鸦一激灵,但对方浑然不觉,仍是笑著的,“今天是十二号啊!”
龙乌鸦慢半拍地点了下头,“是啊……”
小何重新转回头接著忙活画图,“双十二呀!今天是双十二!五年前的事变,就是五年前的今天啊!”
龙乌鸦这才明白小何说的是西安事变,但是作为国军的一员,这并不是什麽值得欢庆的节日,然而对方尚且浑然不觉地为一个日子的特殊性而欢喜著,这让他有点儿哭笑不得,“……是啊。但是小何,我说,都已经入冬了……”
“嗯嗯,等一下!等我画完,很快的!”
龙乌鸦有些无奈地收了声,沈默地看著那单薄而忙碌的背影。
这样的沈默和安静很容易让人走神,龙乌鸦恍然想起在沽宁的街头,一个淳然微笑的面孔对著自己年少轻狂的姿态对焦,而记忆一个恍惚,便是大海的浅滩处,一个挥著手冲他们喊“你们是我的朋友,同志,生死之交”的人影,再然後,那个人乐颠儿颠儿地抱走了自己的枪,重新回到自己手上时,那上面多了一个让人看著就晕的瞄准镜……记忆恍然消失,龙乌鸦醒过神来,立在身边的枪刚好一歪,磕到了自己的头。龙乌鸦扶正了枪,重新看向那个伏案工作的人,却发现对方此刻已经是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小何?”龙乌鸦轻唤了一声,走过去看,随即发现对方早已约会周公去了。
龙乌鸦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枪在墙角立好,思忖了片刻,从床上拽了被子展开来,轻轻裹住了熟睡的人,又轻手轻脚地将人抱到了床上安置好。
龙乌鸦小心翼翼地拨开小何的手指从中取出他紧攥著的笔,这双手没有摸过枪炮,和他们这些人比起来便少了那些粗粝的枪茧,有些单薄细瘦,指尖冰凉。
龙乌鸦将笔放回桌子上,发现那张图纸上留下了一小滩睡出的口水,不经意笑了起来,随即捡起桌子上的废纸帮对方销毁了证据。
他走回床边帮小何掖了掖被角,那张睡脸很踏实,似乎怎样的兵荒马乱都无法浸染和摧毁。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对方有些肉呼呼的脸颊,旋起嘴角笑了。
入冬的日子,竟没有那麽冷了。
FIN
*1942.12.12
祭旗坡的清晨,天还没亮,死啦死啦便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魔障了一样地一边吼著“阿妈呀”一边顺手捡起什麽枕头被子的就往旁边他副官的床上扔。
孟烦了忍无可忍地强迫自己醒了觉,爬起来就吼,“一大早的你他妈发什麽神经!!!”
死啦死啦猛的顿住了,沈默持续了几秒锺,他突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孟烦了的床上,一把搂过坐在床上的人照著对方的脸颊吧唧就是一大口,“烦啦!烦啦烦啦!今天!!今天啊!!!”
孟烦了完全石化了,然而死啦死啦根本就没等他的反应,嘬完了事,紧接著便连蹦带跳地一边穿外衣一边窜出了门,狗肉紧随其後,屋子里立刻空荡安静了下来。
隔了几秒锺,祭旗坡的上空突然炸开了一嗓子起床号,“……你大爷的龙文章!!!!”
又是新的一天,炮灰们开始不耐烦地起床,该换岗的换岗,该做饭的做饭,祭旗坡上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
孟烦了瘸出防炮洞,在一个散兵坑坐了下来,取过一杯丧门星煮的马帮茶闷头喝著,郝老头儿递过一碗盐水芭蕉饭,孟烦了摇摇头推开。
兽医看了看他的脸色,“咋?一早就这麽阴搓搓的。”
孟烦了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死啦死啦呢?”
兽医摇头,“没见,不知道哪里野去了。”
孟烦了看了看他,“死老东西,今儿什麽日子?”
兽医想了一会儿,“……啥日子?没啥啊。”
阿译插话道,“今天啊,农历十一月初五了。”
孟烦了沈吟了半天仍是没有什麽头绪,“公历呢?”
阿译想了想,突然惊叫起来,“哎呀!公历是十二月十二!今天是双十二啊!”
孟烦了被他这一嗓子扰得直捂耳朵,“是是是,爷们儿,小太爷知道双十二是什麽日子,您消停会儿,啊!”
兽医凑近了一点儿,反问道,“咋了嘛?咋想起问日子了?”
孟烦了撇了撇嘴,“谁知道那疯子怎麽想的,双十二至於的这麽兴奋,烧昏头了还是不要命了……哎,他是不是跑虞大少那儿招五指山去了?”
兽医不置可否地开始吃自己的饭,孟烦了有些醒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到底是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哎,怎麽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兽医埋头吃饭,“都该干啥干啥去了呗,哪能没事闲聊天啊。”
阿译挂著僵硬的笑脸,一脸自以为故作镇定的慌张,“哎呀,烦啦你别瞎猜啊,他们肯定不是瞒著你捣鬼,不可能的!我们都是革命壮士,对待同志要坦诚!他们没瞒著你什麽的,真的!”
孟烦了缓缓顺了口气,瞥了一眼欲哭无泪的郝老头儿,又看定战战兢兢的阿译,露出一个对待同胞像春天般温暖的笑容,“哦,这样啊,那林副团长,同志们都没瞒著我做了些什麽啊?”
阿译被孟烦了的笑容唬得放松了本就不奏效的警惕,“他们啊,他们还能做什麽呀,听从团长的指挥调遣啊!”
郝老头儿实在有些无力地拽著孟烦了的衣角试图阻止对方再问下去,不过显然这没任何作用,孟烦了接著笑,“那团长都指挥调遣他们干了什麽呀?”
阿译大有越聊越放松的架势,“也没什麽!就是说把防炮洞重新布置一下,说这事儿不能让你知道,要趁……你……啊……”──他反应过来了。
孟烦了也恢复了一脸隐忍的怒火中烧,不顾郝兽医的阻拦,起身就开始往回奔。
“烦啦!”不辣突然跳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起开。”孟烦了不为所动。
“烦啦烦啦……我给你唱个戏啊?”不辣拽住孟烦了,不由分说就开始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表演开来,“胡大姐!哎!我滴妻!哦!你把我比作什麽人咯哦~~~”
“你大爷的……”孟烦了好不容易左闪右躲地绕开了他,然而半步都没走出去,就被他从背後拦腰勒住了,於是一股火气直逼天灵盖,“你他妈别挡我的道儿!你们背著我干什麽?啊?!”
不辣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孟烦了的挣扎,只能大喊著搬救兵,“屁股!!!快来咯!!!他要过去啦!!!”
林子里不知道在忙活什麽的蛇屁股闻声赶紧奔了过来,看上去比平常的灰头土脸还要灰头土脸,“干什麽了啦!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团长要杀人了啦!”
“扯卵蛋!你快拦啊!放他过去咯才真的要杀人啦!”不辣接著喊。
蛇屁股掏出菜刀来,“烦啦,你别乱动啊!刀不长眼的啦!”
孟烦了仍然执著地挣扎著,“你们他妈的……到底搞什麽搞!有本事你来啊!你砍,小太爷让你砍!”
蛇屁股没辙了,“哎呀我们也是按命令办事了啦,你这样我们会很难办的啦!帮帮忙帮帮忙啦!”
孟烦了依旧不为所动,“帮个屁!你们他妈跟他合起夥儿来找事儿,还他妈让我帮忙?!你要是真想让我帮忙,那就老实交代你们在搞什麽鬼!”
蛇屁股挠了挠头,实在没招了,只能扭头喊,“迷龙!帮帮忙啦!!拦不住了啦!!!”
过了片刻,迷龙连呼哧带喘地从林子里钻出来,好像刚从泥地里打过滚一样,并且明显心情很糟,“瘪犊子玩意儿喊什麽喊!这点儿事儿都整不好你们属熊瞎子的啊?!一帮他妈的欠削的土豆子!”他几步夺过来,气势汹汹到孟烦了都愣住了忘记了挣扎,然後迷龙便把他扛了起来,找了个远离防炮洞的地方把他放下,没等人回过神来,抄过身上背著的绳子就三下五除二把孟烦了绑在了树上。
“……你……你大爷的放开我!!!”孟烦了越发的蒙了。
“你说啥玩意儿?”迷龙瞪著眼睛反问。
“我说你他妈的……唔唔唔……!”不消片刻,孟烦了就被迷龙手里的一团破布塞住了嘴。
世界清净了。
傍晚将至,死啦死啦站在防炮洞门口看著自己──更多的是炮灰们──的杰作,满意地舒了口气,然後他想起来了,“传令官!三米之内!”
……无响应……
“三米之内!!!”
……仍旧无响应……
死啦死啦赶紧开始四处搜寻了起来,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了炮灰们的散兵坑,“人呐?人呐?!”
累得要死要活的炮灰们无不埋怨地看著他,“谁啊?”
死啦死啦咧嘴,“我传令官啊!人呐?!”
炮灰们沈默了片刻,不辣看向蛇屁股,蛇屁股看向迷龙,迷龙瞪著虎眼思忖了半天,一砸拳头,“哦对了!”
死啦死啦赶紧看定他,“人呐?”
迷龙挠著头,“那个瘪犊子玩意儿说不听了,死活往屋里扎,我一看,就给他绑树上了。”
沈默……
死啦死啦挑了挑耳朵,“……啥?”
迷龙很无辜,“我说我给他绑树上了啊。”
死啦死啦窜了起来,“你他妈的有没有脑子啊!大冬天的你把他绑树上一整天?!……哪儿呐?!”
迷龙慢半拍地站起了身,开始领著死啦死啦往防炮洞另一边的林子里找。由於迷龙没怎麽记路,找到人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迷龙有些悻悻地抽出孟烦了嘴里的破布,万幸的是被禁足一天的人此刻还没被冻蒙,“……你们他妈的……”
死啦死啦开始埋头解绳子,嘴上也不闲著,“也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是不是全都脑子一根筋,不让你看那就别看呗,啥叫好奇心害死猫?……嘿别说,你这命还真硬,啧,可惜了儿的,怎麽就没把你给冻死呢?天下少了一个怨天咒人的坏瘸子得是件多好的事儿啊~”
孟烦了实在懒得和他打嘴仗了,没有了绳子的束缚他开始往下出溜儿,死啦死啦捞住他,半拖半抱地往防炮洞走。彻底失去作用的迷龙翻了个白眼,叽里咕噜地咒骂著回到了炮灰们的散兵坑。
终於到了防炮洞的门口,孟烦了却险些没被眼前的景象劈晕过去,他有些颤抖地脱离开死啦死啦的手,转而扶著门框,“……那是……什麽东西……”
死啦死啦一脸献宝的兴奋,“雪人啊那是雪人啊!”
孟烦了缓了口气,“……那他妈的明明是泥堆的吧……”
死啦死啦嗔怪地看著他,“废话!你脑子冻木了啊?这地方可能下雪吗?”
孟烦了努力地忍住怒火,“……我能问问,为什麽要弄这个东西吗?”
死啦死啦贱兮兮地笑,“礼物啊!这是礼物!今天的礼物!”
孟烦了扭头看著他,“今天……?十二月十二号?”
死啦死啦猛点头,“是啊!”
孟烦了深深吸了口气,却终於还是忍不住了……“你大爷的龙文章!!!你他妈脑子有病啊你双十二你庆祝个屁啊!!!什麽混蛋礼物什麽狗屁雪人你他妈搞这麽大一坨烂泥堆在我床上干什麽!!!还就为了这种事儿瞒著我把老子绑在树上一整天你他妈要死啊!!!”
死啦死啦反应了半天,“……啥双十二?庆祝?”
孟烦了实在懒得开口了,他抱著门框一脸的欲哭无泪。
死啦死啦也不追究了,拽著人往屋里走,“大晚上的发什麽疯啊,睡觉睡觉。”
孟烦了就骂回去,“睡你大爷!!!你让小太爷睡哪儿?!”
死啦死啦无辜地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床。
孟烦了一窒,差点儿背过气去,“……滚!!!老子宁愿跟狗肉睡!!!”
死啦死啦瘪了瘪嘴,扭头招呼,“狗肉!过来跟你娘睡!”
“你大爷!!!”
反抗无疾而终,孟烦了只能选择面朝著墙壁尽量把自己贴成一张墙纸。但是这张床的另一位分享者此刻却并不老实地把他这张墙纸抠下来往自己怀里贴,“烦啦,烦啦,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吗?”
折腾了一天孟烦了实在无力和他计较了,“小太爷还没傻到连双十二什麽日子都不知道。”
死啦死啦有点儿好奇了,“那双十二什麽日子?”
孟烦了对著黑暗的空气翻了个白眼,“你他妈还找茬是不是?双十二,六年前西安事变,怎麽,我答得对吗?您还满意吗?”
死啦死啦沈吟了一会儿,“西安事变?……哦对对对,我都忘了,确实是啊!”
孟烦了咬牙,“您是真找起茬来没完没了了是吗?”
死啦死啦开始笑,笑的同时更紧地收拢手臂把人往怀里扣,贴著他的耳廓轻声开口,“不是啊……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儿啊……今天,我生日。今天是我生日……”
静默持续了很久,孟烦了回过神来,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那你弄那个泥人……”
死啦死啦仍笑著,“我冬天出生的,我爹妈不在的早,以前我习惯了,这一天堆个雪人陪他们,跟他们说,我是你们的儿子,我活得好好的……滇边没有雪,泥人也是一样的。”
想到死啦死啦冒死从西岸接回了自己的父母,孟烦了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知作何解释的酸涩,他不著痕迹地叹了口气,想把语气放轻松一点儿,“那你这堆在屋子里他们怎麽看得见啊。”
死啦死啦摇头,“堆屋子里挺好,一定要堆屋子里。”
孟烦了有些莫名,“为什麽?”
死啦死啦将怀里的人转了个身面对著自己,吧唧又一口嘬在对方的额头上,咧著嘴笑得花枝乱颤,“不堆在那儿的话怎麽让你跟我睡一块儿啊?”
……
……
……
“滚你大爷!!!!!!!”
──爹,娘,又是一冬。
──儿子还活著,活得好好的。
──而且……身边有人陪。
FIN
*2007.12.12
北京今年的冬天有些冷,高城点燃了一支烟。团里今天有一场关於双十二的教育讲座,团长的专车把他从训练场接到了团部。
讲座定在晚上八点,高城到达团部的时候不过才六点来锺。说是闲极无聊也好,意有所指也罢,最终他还是选择把这两小时的时间用在溜达回曾经七连的驻训地、宿舍、办公室。
这栋楼似乎一如往常,哪怕一年过去了,却仿佛没有发生什麽过多的变化──除了……
高城走进楼里,站在自己曾经的连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随即敲开了门。
如今在这里办公的干事看到门口戳著的不是别人,竟是高副营长,於是半是纳闷半是恭敬地将高城让了进来。高城干咳了一声,“没事儿,我我就回来看看。”
干事笑了笑,对高城的到来虽是不甚清楚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一种对往昔岁月和连队的留恋怀念,於是他点了点头,“那高副营长先在这坐坐吧,正好我还有个会要开,就先走了,您要是走的话直接把门带上就行了。”
高城应了一声,目送对方离开房间,且顺手带上了门。
环视整个房间,格局似乎一切都没变。高城绕过办公桌来到窗前,记起这似乎是自己最常站立的地方,跟他讲话赌气的时候,看著他在楼下走动的身影的时候……他……脑子里映出了三弯月牙,高城勾起嘴角笑了。
仿佛他在跟自己固执地询问著“连长,你有在心里边儿答应的要完成的一件事儿没有”的事儿还发生在昨天,他们的年少轻狂与幸福时光,一点点瓦解风化。
已成往事。
他曾撸著他短短的发茬问,“连部拿什麽来评定一个班长的业绩甚至是他的去留啊史今同志?”软软的触感带一点儿刺,似乎是毛茸茸的。
他曾看著他的笑容便没了严酷与执著,只能伸著手指无奈,“你暧昧你,你俗气你。”然後看到对方明晃晃的小白牙仍冲他龇著。
他曾任他对自己左拦右挡,单薄的身板贴身缠搅,嘴里嘟囔著“连长,看一眼,就看一眼……”竟怎麽听怎麽有一种撒娇的意味,於是自己最终只能缴械投降。
他曾自信满满地对他嘱咐,“下个月山地演习,机会不多自己把握。”却又只能在那个夜晚举著酒醉意朦胧地望著他,“今儿,可是你往後怎麽办啊?”
他曾带他去完成最後一个心愿,车行而过灯火辉煌的天安门,车内,任他在自己怀里放声哭泣放纵崩溃,那时他记起,曾经有一天他对他说,“我不想对你总板著脸,三班长,我承认你很努力。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已成往事。
窗外已是万家灯火,高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办公桌上放著日历,赫然标著十二月十二日。又是一个冬天。
高城笑了起来。他想起某一年的冬天,因为一心扑在演习上,起早贪黑地忙活和训练,又是上火又是感冒闹得好不热闹,终於被团长打压命令在床上躺著静养之後仍不消停,才想要悄麽叽儿地溜出去查查寝,谁成想一开门就被一排小白牙晃了眼。
来人笑得灿烂,“连长,咋样了,病好点儿没?”
高城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呃,三班长,啥啥事儿啊?”
史今献宝一样从身後举出一个饭盒来,“感冒刚好点儿能吃点儿爱吃的东西,我带了饺子~”
高城一听乐了,“饺子?来来来!”他把史今让进屋,接了饭盒打开来,满登登的饺子腾著热气儿,个个儿圆咕隆咚的卖相很是讨喜。高城赶紧举起筷子夹了饺子就往嘴里送。
史今趴在桌子边儿上笑眯眯地看著他吃,“咋样?味儿还行吧?”
高城鼓著腮帮子点头,“不错,真不错,咱这食堂的病号饭越做越贴心了,还知道给我弄饺子!”
史今笑意更深,“啥玩意儿啊?我找人後厨借的地方,材料都是我们班人给整的,我负责具体操作,这成品还成吧?好吃的话今年过年我们就自己包,是不是连长?”
高城愣了半天,心里温温润润得想笑,却终是被自己憋了回去,佯装生气地抬手撸眼前人的脑袋,“完蛋玩意儿你拿我试毒啊!”
史今也不反驳,一个劲儿地龇著小牙笑,仿佛一整个冬天都被那盒饺子散发的热气氤氲了,蒙蒙的,如梦似幻。
已成,往事。
而生活,却永远只能在前方。可谁又能说遗失的美好注定比现世的处境更迷人呢?
高城摘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串数字。
“喂?今儿,今晚我想吃饺子了。”
“饺子?啥馅儿的?”
“嗯……当年你拿感冒病人试毒的时候用的啥馅儿那就包啥馅儿的。”
电话另一边传来了轻笑声。
高城也笑起来,“今儿,我刚回来咱七连连部看了看。”
沈默了片刻,温润好听的声音答著,“嗯,连长,开会别迟到了,完事儿就早点儿回家吧。”
高城点著头,“知道啦。”
属於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过境,属於漫长余生的温暖惬意永存。
又一个冬天。
岁月静好,晴朗安宁。
一切只因,你在我身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