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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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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生态
李朝元
站在我家窗户向南望,对面小区一幢幢高大整齐的楼体遮挡着视线。这些楼体整齐划一,不但高度一样,长宽也大致一样,犹如布阵的军棋子。楼体大约有百栋之多,在这座以丘陵为主的海滨城市,像这样规模的小区,虽说不上唯一,但也极为少见。小区里,一条条整齐笔直的道路,纬一纬二纬三纬四……经一经二经三经四……还有,每条道路都盛开不同的鲜花,樱花桃花杏花梨花……每块绿地都茁壮着茂盛的绿草,四季青、百慕大、狗牙根,角角落落的狗尾巴草。当然还有名人,比如:生态学家苟教授;比如:将公狗当作老公的寡妇;还有发现狐仙的青年王屁屁。还有被称作公猪的“娜淑格格”。当然少不了跳广场舞的大妈,下象棋的大叔,玩滑滑梯的孩子,林下玩手机的青年男女。
一
出场的第一个人物是一名教授,著名生态学家,姓苟,有的叫他苟教授,有的叫他狗教授,有的叫他狗叫兽,还有的叫他草句先生,草句教授,马驹教授。
你看,苟教授过来了,一副学者模样。学者啥模样?五四时期的金丝眼睛,清瘦的脸庞、整齐黝黑的秀发,一条两边搭的围巾,藏青色的上衣和黑色裤子。用得着或用不着都捧在手上的一本书:《环境恶化与动物变异研究》。这是苟教授的著作,凭它成为国内著名学者,拿着它像作广告一样,但凡有人问,苟教授都说:这是我写的书,这是我著的书。
“苟教授好!”
对于小区邻居的问好,苟教授没有立马回应,稍稍抬起头来打量他,看他或者她的身姿、容貌、衣着、高矮、胖瘦、走路的姿势等等。然后在大脑里搜寻此人的“档案”,比如职业;比如姓名;比如文化背景;比如家庭住址,有无“前科”等等。小区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教授的大脑里存有“档案”。教授依此“档案”里的信息,决定回应或者不回应问好者。对于居心不良,被他储存在“档案”里叫过狗或者似狗不苟的那些邻居必须拒绝回应;对于无“前科”的邻居,处于礼节者,可以回应也可以不回应,这要取决于问好者当时的音容笑貌。微笑者,堆满笑容者那是要回应的。面无表情,或者声音极低,或者顾盼左右者是可以不回应的。小区居民也习惯了苟教授的诸如种种,回不回应无所谓,或者礼不礼貌这样的书呆子也无所谓。不就教授吗?吃不靠你穿不靠你,难不成还要看你的脸色?在这些人眼里,姓苟和姓狗没什么不同,它只是一个记号,至于是苟还是狗,什么样的苟或者什么样的狗,他们并不关心。我是我,你是你,苟是苟,狗本来是狗,随你去!
所以,问好或者不问好,或者怎样问好,是小区居民的生态取舍。当然,回不回答,怎样回答也是苟教授的生态取舍。
可苟教授在自己的大学里却是另一番取舍。对于问好者就没有那么多的琢磨——说他城府也好,说他讲究也好,说他提防也好。苟教授好!同事或者学生问好。您好您好!苟教授都用您而不用你。他们是同类啊,不是现在的教授或者学者,就是未来的教授或者学者。他们不会心怀不轨或者恶意。即使心怀不轨,也不会直截了当;即使恶意,也不会狗教授或者狗叫兽地叫。所以,在学校就比在小区身心舒展许多,轻松许多。他不需要提防。
提防什么?
提防“狗”啊。苟是狗吗?当然不是!可那些居心叵测者,那些恶作剧者,那些缺乏教养者,苟就是狗。
邻居住着一位狗教授,小区有位狗教授,狗教授吃饭了?狗教授上街啊?狗教授天要下雨,你怎么没带伞?狗教授上车吧我捎你回家。狗教授好!苟教授判断不出他们叫的是苟还是狗。所以,只要进了小区,苟教授便开始启动他那发达的大脑,调出“档案”里的记忆,判断是恶意还是善意;归纳出受教育的背景;推理出好人还是坏人,最后决定对于问好者是拒绝回应,还是应该回应,或者怎样回应——点头,嗯,你好,您好或者您好您好。
可有一天却不一样。苟教授患有高血压病,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头一晕,歪倒在地,碰破了头。邻居王正好开车路过,将教授扶起,送往医院。做过检查,涂过药,邻居王再将教授送回家里。教授以及家人不停地道谢:“谢谢您!谢谢您!”临走,苟教授问:“您住 16 号楼 3 单元 04 户,您叫王 pipi?” 对啊,不愧教授,脑子这么好使,不过不是屁屁是皮皮,我父亲放屁啪啦响,大伙叫他大屁屁,小伙伴叫我小屁屁。不过叫错了也没关系,就像大伙叫您狗教授……苟教授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哦,叫习惯了您别介意,邻居王抱歉地解释说。对于王皮皮,苟教授早就从记忆的档案调出他的“前科”。那是一个旭日东升的早上,苟教授晨炼,一个骑童车的孩子跑上前来,车子一横挡在教授面前,仰着头问,你是狗教授还是狗叫兽?狗还能当教授,是狗叫兽吧。就在孩子侮辱他的刹那,狗教授记住了这孩子的模样,包括他那天的穿戴——一件皮夹克上衣、一条暗格的青黄色裤子、卡通帽。小孩进了16号楼3单元电梯,不一会04户里传来家长的斥责声,小祖宗跑哪去了你爸找不到你上班去了,等一会奶奶送你上学。教授不但记住了小孩,记住了他家的住所,还记住了他父母、他爷爷奶奶的名字。他父母供职于一家贸易公司。哎哟,都长这么大了。王皮皮或许是特例吧,教授这样想。
可又一件事情发生了。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教授从学校回来,顺便去超市买菜。早上起来妻子嘟囔:顺手的事,不就买个菜吗?买个菜就掉价了?家里的油盐酱菜,样样都是我操心,好像你是住客。教授提着菜出来市场,不小心踩滑了脚,险些摔倒。教授虽然没摔倒,手中的菜却飞了出去。对面走来小区邻居赵,帮教授捡回飞出去的菜。苟教授我替你拿吧。邻居都还没来得急买自己的菜,提着教授的菜送他回家。苟教授知道她是29号楼2802户的小赵,名叫赵巧琳,是一名医生。那天,小赵在楼下遇到熟人,寒暄两句,手指楼上,我住2808,来玩哦。苟教授同样从记忆的“档案”调出她的“前科”,小赵路遇苟教授时问过好,可她多说了一句话:“苟教授天天抱着一本书累不累?”本来,苟教授正要回应她,因为小赵问好时美丽的眼睛和整个脸庞堆满笑容,但后边那句话让苟教授止住了回应。
皮皮送他回家,那是一,教授将他纳入特例。小赵送他回家,算是二,勉强纳入特例。后来还有诸多的例子发生。比如,帮助教授夫人推一小车大米回家;比如,帮教授家修开关、修水龙头;再比如,下雨了,打电话说他家的窗户没关,等等。这些都是有三有四又有五的事情。可这些人在教授的“档案”里都有过或多或少的“前科”。面对诸多例子,苟教授的思维发生了变化,似乎不再坚持特例。于是,对于问好,苟教授回应的面宽泛了一些。
也有十分解人意、颇具人文特质的邻居。那天,走过来一位书生相的邻居,见面虽然不堆笑,却叫一声草句先生您好,立马,苟教授哎哎,你好!你好!“苟”由草字头和句字组成,上下结构,拆开叫不就是草句吗。苟教授一听就懂。心理赞赏这位邻居,一打听是位留美学者,回来省亲的。由此,小区诞生了又一位满满学者味的草句先生。可没过多久,草句先生被叫成草句教授,对于草句教授的称谓,苟教授仍能接受,惯性嘛。不但运动物体有惯性,思维也有惯性。苟教授那里知道,惯性只是一个过度,之后就有人叫他马驹教授。草句?没听说过,听说过马驹,难道变异了?变异是学术名词,邻居们不懂,邻居们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的认知和学识,自己的社会积累,叫着他们心中可以确定的名字。不就个名字吗,说实了就是个符号。想多了,多想了,心就有负担,累不累?
苟教授这阵子出国去了,据说去海外讲学,据说作访问学者。那天,邻居赵开车路过学校门口,看见苟教授招手和马路对面一位大概是同事吧,打招呼:“去美国……讲……学……”讲什么,学什么,邻居赵不懂。站在苟教授旁边的女孩是他的博士生小江。
苟教授赴美讲学,他的故事暂时中断。可小区的生态故事并没有因此中断,还在一幕幕上演。
二
小区物业几乎天天有事情需要处理,门窗电梯、道路车辆、装修扰民、猫狗屎尿,搞得物业不宜乐乎。单元门、小区大门、公告栏、宣传栏,每一处可以张贴的地方都贴满了密密麻麻,诸如警告、公告、通知、通告之类的东西。不知谁被惹怒了,这些本来是“公告”的位子就成了发泄私愤,侮辱、谩骂他人的舆论场地。再有广告加持进来,哈哈,五花八门,就是文学家、文字学家、语言学家,都理不清——逻辑啦、主谓宾定状补啦、修辞啦、指代啦,等等关系,不但是语言的逻辑关系,语法关系,修辞关系,更理不清谁和谁?谁骂谁?谁被骂,被谁骂,诸如种种。
你就是——贱女人——我x出来——去哪——我——妈——你老公——钱可以吗?——老公床上——猫丢了——我x你妈——不行啊——钱可以吗?——舒服——涨价了——狗尿——吃了——人死了——你老婆——我x你三代——狗爸——祖宗——不是——祖宗是——不是人……因为环保的原因,那些更肮脏的话,不便一一列出,免得污染你的眼睛。
有的人习惯了,不在乎,不理、不看,见怪不怪,乌七八糟的,哪对哪?有的人不习惯,大惊小怪,给物业反映。物业说你脑子进水啊,谁让你连起来看,老婆随便连,骂人的话也随便连?给警察投诉,警察说抽空过去看看。这都半年了连警察影子都没见着。
雨季一到,大雨说来就来。物业贴了通知,未来三天有雷雨,请各位业主出门时关好门窗……结果,大雨说来就来,水漫金山,家里成了游泳池。业主要求物业赔偿,物业经理说赔个屁,看通知了吗?业主去看通知,哪有?法庭上见!谁主张谁举证,请出示证据,法官说。物业出示照片,业主也出示照片。法官举着物业照片让业主过来看,业主们愣住了。物业很有心眼,贴完通知即拍下照片留作证据,以为万事大吉。法官同样出示业主照片,让物业经理过来看,物业经理也愣住了——通知:未来三天——奖励各位业主——牛肉十斤——关好门窗——雷雨——三块钱一斤——未来物业食品公司……法官压住双方的怒吼,损失各承担一半。物业这次亏大了,一个家庭赔一半,那得赔多少钱!业主呢?一场大雨损失上千元,一个雨季得损失多少钱啊!物业接受教训,凡通知只贴小区大门一处,门卫监管,谁也覆盖不了。那天,物业贴出停电通知,门卫站在门口和过往的业主聊天,挡住了通知。业主说……咱小区……门卫说……地震……注意……这话让路过的业主刘似是而非听见了。业主刘正要出差,边打开车门边给妻子通电话,让她带着儿子回娘家避避,内心欣喜,看着吧,等地震发生,看谁倒霉。几天后业主刘出差回来,虚惊一场,根本没有什么地震,可冰箱的鱼肉全部化冻,满屋子的腥味臭气。业主刘讨要说法,物业经理说通知还在门卫那贴着。业主刘傻眼了。业主刘起意报复,两块砖头啐了物业门窗上的玻璃。
有业主建议建一个微信群,物业当然乐意,因为通知、告示一出,谁也抹不掉、遮挡不了。业主也更愿意,不管是在单位上班、在路上,还是在家,只要打开微信,所有通知告示都能看到
微信群开张后,刚开始还算规矩,大概维持了一个月左右。之后,原来贴在通知栏里的那些事都搬到了微信上,而且字是字、句是句,没有遮挡、覆盖,也没有歧义,大家在群里你问我答,你骂我回。任由大家对话、争吵,甚至骂人。物业不但省了心,还暗中高兴——狗咬狗一嘴毛,骂去!
都骂什么?略记如下:
为了缩短篇幅,我用“║”当防火墙,分隔各位业主的“发言”,主要人物标出微信名,其他省略:
娜淑格格:那是谁家啊?也不知道关窗帘,真有钱,浪费电不说,亮得我一晚上睡不着,一点素质都没有。║谁家的公猪(娜淑格格——公主)啊,人家有钱关你屁事。睡不着?你不会关自家的窗帘?║梳子(素质)?谁的梳子(素质)?║睡不着想啥呢?║看书,下夜班,看球赛。你以为是学生宿舍,一到点就关灯?║想老功(公)?║想我我去……║娜淑格格:我X你妈。║有吗?║娜淑格格:那也不能通宵达蛋(旦)。║拖(脱)下来看看但。║人家开灯,关你屁事?人家有钱又关你屁事?║蛋都出来了,你咋没关窗帘?║闺女你事多了,都一个小区,低头不见抬头见。║神金(经)病吧。║娜淑格格:你妈才神经病。║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别出口伤人,人家也是随便一说。║大老爷们说话检点一点,你家老人看见了,不好。║孩子还在那看,当爹的做个好榜样。
静默了大约几个小时。娜淑格格大概觉得有老人支持她,认为自己只是如老人所说“随便一说”,却惹来一群流氓无赖的攻击,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于是风波再起:
娜淑格格:做榜样?估计三代都是流║只缘妖雾又重来║金猴奋起千钧棒。║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闺女别骂人║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哎哎哎。吵归吵,别拿领袖开玩笑║娜淑格格:他还知道领袖?就这梳子(素质)。║没梳子?干完活不梳头?不怕老公发现?║哎哎哎。怎么又骂人?我警告啊,我可要截图发警察了。
一场以现代通信为手段的隔空骂战终于谢幕。
果然,警察来了。警察推开物业大门问:“你们经理在吗?”物业经理回答:“我就是。”警察说:“跟我们走一趟吧。”路上,物业经理一直追问:“啥事嘛?”警察说:“到了就知道了。”于是,物业经理随警察来到派出所。娜淑格格是你们小区的业主吗?警察问。可能是吧。什么叫可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的微信名叫娜淑格格,在群里很活跃,至于真名,不知道。还有XXX呢?还有XXX呢?……警察一共点了几个微信名。物业经理不是不清楚就是不知道。物业经理不撒谎,物业经理的确不知道,那是隐蔽战线,用的都是代号,单线联系。警察批评:从微信斗骂发展到打架斗殴,物业是怎么管理的?任其发展?微信群是物业开的吧?开个商铺,卖假冒伪劣,毒品什么的,物业没有责任?物业经理,是是是。物业经理没想这么周全,满脑子想着如何对付刁蛮的业主。警察说,回去把这些人搞清楚了。说完递给物业经理一张人员名单。物业经理起身要走,被警察按住肩膀,不让走,说,哎哎哎,还没交罚款呢。
娜淑格格找人在沙滩景区约架,双方打得头破血流,两人正被拘留在景区派出所,景区派出所请求这边派出所协助调查。
微信群暂时安静下来。那天,娜淑格格所说的那家三更半夜还亮着灯的窗户里,又透出淡黄色的灯光。苟教授讲学回来了!
三
狗大概是最通人性的动物,如果追溯,可与人类同庚。狗腿子、狗奴才、看家狗、狗眼看人低、狗仗人势、狼心狗肺、鸡鸣狗盗、狗咬吕洞宾……从人性角度看,狗的智慧与人同行。所以,有虐狗者被谴责,被怒骂甚至被加之以网暴,是显然不过的。
我对狗的认知有两面性,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我曾为一只狗痛哭流涕。那是在军区后勤部队服役期间,部队有几只退役军犬,还有几匹退役的军马,它们都是至少立过三等功,是功臣。“虎儿”多次找到敌人暗藏的炸药,救过三位将军的命,立过二等功。军马呢?电影《平原游击队》里双枪毙敌的游击队长李向阳,以及《地道战》里鬼子队长山田,他们演出时骑的骏马,都是立功后退役到这支后勤部队的。部队有专门的士兵饲养,死后设坟墓埋葬。几只退役的军犬虽然年迈苍老,却不减当年的机敏。虎儿,虎儿,躺下,工作忙了忘记叫它起来,它便躺在那里一上午。食堂买回来的鸡跑出去了,我喊它:“虎儿,追追追。”几下子它就口含逃跑的鸡递给我。下河游完泳,我喊:“虎儿,把衣服拿过来。”虎儿叼完衣服叼裤子,然后叼鞋。它过世时,我将它掩埋在专门的墓地里,泪如雨下。一年后我退役,临走前特意到虎儿的墓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另一方面,故乡养狗普遍为“棒棒狗”。棒,就是洗衣用的棒槌。等狗养大了吊起来,用棒槌结束它的生命,用以佐餐。这是乡人的习惯,也是民族习俗。后来某地举办狗肉节,民族兄弟欢聚一堂,品尝着各种色鲜味美的狗肉,却遭到一群爱狗人士的攻击。这让我很纠结,闻到狗肉香,我会怀念故乡,想起民族的过往;可吃狗肉时,虎儿的身影总会浮现在眼前。
小区里时不时发生与狗有关的故事。电梯里出现一泡狗屎,有人将照片发到群里,要求物业处理,并指责狗主人素质低。道路中间有一泡狗屎,有人不小心一脚踩上去,一路上都散发着臭味。走着走着,突然出现一条体型彪悍的大狗,绕着你腿边转,能把人吓个半死,这时主人却说:“没事没事,它不咬人。”还好没被狗咬着,但老太太却被吓得突然倒地,救护车赶来后,医护人员又是给她做胸部按压,又是进行嘴对嘴呼吸,原来老太太心脏病复发了。一场官司再起。当然也有素质者,见有人过来,牵着绳子避开。也有手拿便袋,屎不落地的养狗人士。素质涵养可见一斑。
这不,不到三十岁,寡妇抱着一条温顺的大狗在小区林荫下闲坐。狗是公狗。寡妇养狗从来都养公狗。寡妇人善,从未见她与人争吵,但对于所养公狗大伙似乎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那天,寡妇的公狗对着她的脸,哈哧哈哧的伸舌头,寡妇和它对吻,来福来福的絮叨。来福是谁?来福是寡妇的老公。有好事者偶尔试探,哟,是只公狗。嗯,是只公狗。寡妇并不回避且直截了当。这让好事者觉得,太,太,太那个什么了。仍然有好事的邻居大嫂,也是试探,姐,我家有只小草狗,养够了,给你吧。不要,我就喜欢小牙狗。邻居大嫂对人就说,我猜对了,肯定……不可能,人和狗?要不怎么解释?也是啊,解释不通。那次,寡妇家屋门大开,来福跑出去了。寡妇喊,来福来福,喊来喊去见不到来福身影。寡妇见人就问,见我家来福了吗?见我家来福了吗?有邻居知道那是狗的名字,却不知道名字的来历。找不到来福,寡妇病倒了。对门邻居去看他,不就一条狗吗?等着再买一条。寡妇说,它就是我的命,它就是我家的来福。于是,对门邻居知道了一个秘密:来福原本是寡妇丈夫的名字,最早的狗来福是丈夫从市场上花了几万块钱买来的,买回来寡妇就叫它来福。寡妇有两个来福。丈夫来福所在的地质队天天在外,他一年难得回家几次。后来,第一只狗来福被人偷走了,丈夫又给她买了一只,甚至后来还有第三只,都叫来福。寡妇和丈夫来福的相识很偶然。寡妇跳芭蕾舞时崴了脚,伤势严重,再也无法登台表演,她跳河自杀,被来福救起。之后,两人结为连理。可不久,丈夫外出探矿时从山崖上摔下,不幸丧命。寡妇悲痛至极,她怀念丈夫,便把狗来福当作丈夫,天天晚上抱着它睡觉。邻居见寡妇悲痛欲绝,便报了警。警察查看小区录像,却毫无线索。次日晚上,来福自己跑回来了,嘴里叼着一根草,寡妇这才想起,那是丈夫来福罹难的日子,她每年都会在这天给丈夫上坟,只是这几天她感冒发高烧,迷迷糊糊给忘了
寡妇搂着来福睡觉,这消息像蒲公英的碎花,一下子在小区传开。还是有邻居试探着问:“姐,晚上搂着它睡啊?”寡妇答:嗯。于是,这一消息越传越广。晚上有人敲门,寡妇问道:“谁啊?”对方回应:“开门,开门就知道了。”寡妇胆小,不敢开门。没过几天,又有人敲门,寡妇依旧不敢开,轻声问道:“谁呀?”对方回答:“我呀,想你啦。”寡妇确定这些不请自来的人不怀好意,便报了警。警察说不好查,你在门上装个监控吧。来找寡妇的男人抬头看见监控,没敢敲门,溜了。寡妇得以安宁。那天,我看见寡妇进那里去。甲邻居沿着乙邻居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处情趣用品无人售卖商店。可以理解,不犯法。自己解决问题,也难为她了。好汉不知饿汉饥。那天,仍然是邻居试探,你上那里了?哪里?邻居手指情趣用品店。嗯,去过啊,怎么了?别让人家看见。看见?看见怎么啦?邻居无言。
寡妇进店被邻居证实,这消息像蒲公英花儿被大风飞卷着,落在小区角角落落。寡妇在树阴下闲坐,有邻居过来和她聊天,好奇着寡妇的担当,从不隐瞒,从不造句。那天,有位邻居直截了当,找个公狗晚上解闷可不好,容易传染动物疾病。寡妇说都打针了,天天给它洗澡消毒,没事。妹子,别没事,要是生出个孩子,人不人,狗不狗的,怎么养?还叫人家笑话。从那屋里买个东西自己解决算啦,安全。这话刺激了寡妇,惹恼了寡妇,姐,说什么呢?侮辱人啊?邻居说,我是为你好,提醒你,你咋狗咬吕洞宾啊?
寡妇回到家里,从这位邻居连想到那几位邻居,那些个问话,还有敲门的流氓。寡妇掩面大哭。掌灯时分,寡妇出门散心,正走在林荫道上,突然一个流氓将她抱住,拖到树林里欲行不轨,幸亏保安及时赶到。保安劝说,妹子,别成天抱着个公狗,让那些流氓有非份之想。寡妇流着泪说,哥,来福说养母狗会下崽怕我侍弄不了。保安把寡妇送回家。
此后,每每走在小区,或林荫下闲坐,对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和问话,寡妇都觉得肮脏。寡妇痛苦并悲伤着。
那天,寡妇家的来福嗞啦嗞啦的抓着房门,嗷呜叫,越叫越厉害,邻居敲门,没有回应,报了警。警察确定是自杀。
警察召开小区案情通报会,口念寡妇的遗书,大意是:为什么侮辱我?我惹你们了吗?偷你们的东西了吗?还是抢你们的财物了?我进店是找来福,我抱来福睡觉是怀念丈夫。他第一次从山崖上摔下来便失去了功能……人群里,邻居A说:“老公不行就找狗?”邻居B说:“你不也找鸡吗?”警察说:“等我说完你再说好不好。”警察接着念法医的鉴定报告。还是处女?还没有破瓜?邻居们不无惊讶地议论。警察念完通报,警告说,谣言到此为止,谁要再造谣生事,破坏社会稳定,触碰法律底线,三年是它,五年也是它,你们掂量掂量。说完,钻进警车。
苟教授和教授妻子也站在通报会的人群里。“你们掂量掂量”说谁呢?苟教授走在回家的路上嘟嘟囔囔,这个指代也太笼统、太模糊了吧,打击一大片。教授妻子说,好人总比坏人多。教授接过话,就是嘛,怎么能污蔑一大片呢?谁造谣点谁的名,谁破坏点谁的名。还——你们,还掂量掂量。我可不掂量。妻子说,行了行了,自寻烦恼,这种会以后少去就是了。
四
那天早上,王皮皮出门急,没按程序处理日常事务,还没走到车位,前列腺就闹腾,皮皮移步走向草丛,正打开小门,突然一只猫一样的动物溜出草丛,朝栅栏外边的小山上跑去。什么动物?猫吗?雪白的身体,如狗一般的叫声,翘着尾巴奔跑,似狗似猫的嘴。皮皮说不准是什么动物,便按照狐狸的模样描述给邻居听。邻居好奇,走,我们看看去。早跑了,上班前看到的,现在都几点了,皮皮指着腕上的手表。明天早上,皮皮说。不知道邻居急迫想看到狐狸还是想吃狐狸肉,第二天一早,几个邻居先于皮皮赶到现场。的的确确如皮皮所说,他们见到了狐狸。可狐狸太狡猾,没等他们看清溜走了。
狐狸出现在小区,居民担心它会伤人。而且狐狸是保护动物,不能随便捕杀。有的居民担心,小区老人小孩一大堆,伤着谁都不好。于是,报告给物业。物业兴奋,出现狐狸应该归功于他们,绿化得好,环境就好,生态就好,要不狐狸怎么会光顾小区呢。业主怕伤人,物业要成绩,都想抓住狐狸。抓不住拍个照片、视频什么的也行。物业先打电话给电视台,借电视台传播狐狸的事情,下一步再申报甲级生态小区,有一笔不菲的奖金等着呢。电视台很重视,让物业把照片或者视频传过来。物业说还没拍着。电视台说赶紧的赶紧的。物业经理亲自上阵,皮皮和几个邻居一同参与搜寻。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狐狸始终却没有出现。物业经理和皮皮等人只好撤出搜寻阵地。
那天,让皮皮惊讶了,狐狸竟然出现在他家楼下草丛中,皮皮是从他家四楼上看见的。当他举起手机拍照时,狐狸不见了。皮皮家有爷爷、奶奶。皮皮觉得危险就在楼下。奶奶说:“哪有白色的狐狸?那分明就是狐仙啊,我的小祖宗,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个狐仙,这下可完了。别人家它不去,偏偏来咱家楼下,肯定是认准咱家,伺机报复来了。”皮皮显然不信,买了个夹子,装了个视频监控,绝对不能让它伤害爷爷奶奶。狐狸大概率变成了狐仙,知道有人要害它,就此销声匿迹。
狐狸销声匿迹了,可狐仙的故事从老人,包括皮皮奶奶的口中传出来,小区危机四伏。蒲松龄笔下的狐仙既是人又是鬼,还能婚恋生子。孩子们听着大人讲的故事,被鬼吓着了,不敢上学。反映到教育局,教育局说乱弹琴哪来的鬼,不都有家长接送吗?一个不行两个,或者租车到每家门口接送。教育局的方法说来好听,治标不治本,哪来的钱?胆小者更是惧怕,特别是年轻女孩儿,见到陌生漂亮的女子,尤其是妖里妖气的陌生女子,便拿她和蒲松龄故事里的狐仙对照,看她是不是、像不像狐仙?只要一入夜,各家各户关门闭锁,不敢越“雷池”一步。于是,业主找到物业提建议,凡夜间,妖娆美丽的女子概不能进入小区。物业说,你脑子进水啊!狐仙是鬼,鬼鬼,知道吧,上天入地,来无影去无踪,谁能阻挡?
几天后,皮皮和几个邻居组成捕猎队,将炮仗断开,倒出火药放进自制的枪管里。叭地一枪,一只狐狸翻到在地,捡回来一看是只野兔。猎杀野兔属破坏生态环境,不知怎么消息传到环保局,派人下来调查。那是只家兔,不信你看。皮皮拿出照片,调查人员扬长而去。肯定是物业告的状,好歹皮皮聪明,知道惹下祸端随买来一只家兔拍下照片,等待官人前来调查。
那天,皮皮看见苟教授站在路旁,给学生模样的人,讲解他天天捧在手中那本《环境恶化与动物变异研究》。皮皮稍作停步,半懂不懂的听教授讲。极端变异的情况下,狗的一半像猫,猫的一半像狗。皮皮听得这句话累人,半猫半狗不就得了。皮皮猛地插进话来,教授有点不悦,正要严肃,一看是皮皮,换了个脸色说,对,就是半猫半狗。皮皮不但插进话来,还把这几天狐狸的事讲给教授听。哦,还有这等事?有照片吗?没有,皮皮不无遗憾展开双手做出个惋惜的动作。教授打开《环境恶化与动物变异研究》,指着书上的动物照片问皮皮,像它?像它?还是像它?皮皮指着其中一个,像它,不过,它翘着尾巴;再指另外一个,还像它,不过它是雪白的;又指另外一个,还像它,不过它的嘴没那么尖;还有叫起来声音像狗。教授说,变异变异,一模一样就不叫变异了。皮皮想起毛孩,毛孩是变异吧?教授说那叫返祖,人的祖宗浑身是毛,所以叫返祖。皮皮疑惑,我爸的祖父(祖宗)浑身是毛?五六岁时见过,记忆里根本没毛。皮皮又想到奶奶,就在前几天还喊他小祖宗小祖宗的,可我身上也没有毛啊。教授没功夫给皮皮唠唠叨叨学术问题,他只对自己的专业感兴趣。
那天下雨,教授冒着雨让皮皮领他到现场察看,结果什么也没看见。教授对皮皮说:“你这几天哪都别去,等我找你。”于是,教授回到学校,立项、申请一气呵成,教授是著名生态学家,院长是他的学生。立项很快获得审批,教授领到一笔科研经费。教授给皮皮说,你的任务就是监控,买几个红外热像仪,我叫江博士配合你寻找安装位置,然后每天查看一次仪器。皮皮当然高兴,安装完夜视仪,皮皮在草地上翻了几个跟斗,江博士喷笑。
功夫不负有心人,皮皮和江博士打开夜视仪,果然一只不猫不狗的动物出现在镜头里,可惜看不到它的正面,看不到它的嘴是狗嘴还是猫嘴,且它是从小区楼下的草坪里窜出来的。尽管这样,教授仍然信心满满。向野外,更加野外,甚至山外的山——山外的深山寻求突破。教授说:“科研成果,一半来自坚持,一半来自学识。”几个月过去,野外不见踪影,深山也不见踪影。倒是皮皮和江博士搞出来“踪影”,教授看见他俩手拉着手。教授心里五味杂陈。
那天,邻居说就在小区树丛里看见那只狐狸。教授和江博士都不信。不见棺材不掉泪。邻居虽然用词不当,但他说他的眼睛绝对忠诚于他的大脑。教授仍然不信。为了让教授相信,邻居挖了一个坑,坑里放了几条鱼。哈哈,邻居成功了。先是皮皮过来,皮皮说就是它,没错。苟教授和他的同行也过来,照相机一闪一闪如信号弹照亮夜空。猫的身躯,色白,雪白。如狗一样的尾巴总是翘起,嘴呢?说它像猫却有点尖有点长,说它像狗却比狗短比狗平。教授拿树枝戳它,它发出的怒吼声如狗吠般,回响在整个小区。教授的论文很快完成,全球动物学界最著名刊物《动物》刊登了这篇论文。国外的专家、学者闻讯后,纷纷申请前来一看究竟。物业联系的电视台扛着摄像机也来了,还要直播。小区成了动物园,有事没事都过来瞧上一眼。弄得小区乱糟糟的,业主反感,一个电话告到环保局,环保局要求送往动物园。教授说乱弹琴,科研动物怎么会和其它动物混居。皮皮做了个铁笼,放在小区栅栏外的小山上,这是环保专家退而求其次的建议。皮皮在那里守着,每人收费十块,想看的人都可以看。邻居小赵——赵巧琳也过来凑热闹。赵是医生,听那声音有点异样,见那尾巴也有点异样。皮皮说,那是变异——皮皮刚从教授那里学来得专业知识,即刻转卖给邻居赵。邻居赵不听皮皮的,用树枝捣了捣狐狸的嘴巴,又捣了捣狐狸的尾巴,狐狸的叫声和狗的叫声莫能分辨。赵医生说,屁屁,能把它抓出来给姐仔细瞧瞧吗?姐,抓出来?皮皮有点为难。赵医生说把它固定一下就行。都是邻居,皮皮仍进去一张网,将狐狸紧紧勒在笼子边上。赵医生看过,说它尾巴下长了个瘤子。再掰开嘴,喉咙里红肿红肿的。赵医生说,不是狐狸,是个老猫,喉咙肿胀,感染了,脸和嘴都变了形,叫声如狗。它屁股上长了瘤子,疼,尾巴放不下来。赵医生要给狐狸治病,皮皮想了想,如果不是狐狸,教授那笔不菲的劳务费不就鸡飞蛋打了?皮皮请求赵医生帮他隐瞒此事。赵医生说:“如果让国外专家识别出来,事情可就闹大了。”
赵医生给狐狸灌了药,几天后,狐狸的叫声恢复成了猫叫;又过了几天,兽医把瘤子割了下来。再几天后,狐狸的尾巴也恢复成了猫尾巴的样子,可以耷拉下来了。
学校得知了狐狸事件的真相,江博士受到了处分。由于苟教授影响面广,学校没敢给他处分。江博士被延长毕业时间,理由是在科研期间谈恋爱,导致出现误判情况。最棘手的是,国外专家已下飞机,最早是下午,最晚是明天上午,且必到现场。苟教授病倒了,卧床不起,爱咋咋。学校找物业,物业说咋又找我们,与我们无干,找屁屁去。学校让江博士找皮皮,皮皮挠了挠后脑勺,然后说行啊,好办,不过得出这个数,我保证天衣无缝。江博士笑得前仰后翻。皮皮说,够不够,不够再加,婚房的首付都有了。江博士按下皮皮的手指,还是前仰后翻,你都成了讹人大师了。皮皮搂过博士,欲亲一口。博士推开他,咯咯地笑,边笑边推,边推边笑,滚一边去,牵个手就罢了,还想再占便宜。
一批国外专家围在铁笼旁边,铁笼里一地鲜血,只有几块零星模糊带毛的肉块。铁笼上方扯着一条红色横幅,黄色字体耀眼夺目:沉痛悼念狐狸先生。横幅下方一块小纸板写着悼词:我们亲爱的狐狸先生昨晚不幸遇难,案件正在侦查之中,疑犯野狗已被锁定……请大家化悲痛为力量。再下方靠右的角落,有一行手写小字,潦草却有章法,错别字不算多:请面(缅)怀对死者的尊种(重),让亡灵超度,请误(勿)议论、喧花(哗)、怯怯(窃窃)私语。
苟教授挫败感前所未有。住进这处小区,苟和狗,教授和叫兽,草句先生和马驹先生,连绵不断的缠绕着他的神经,再来个狐狸和猫,他的神经几乎崩溃。凶宅!苟教授想起购买新房时,身边一位购房者说过的话。当时苟教授根本不信,可乔迁新居时,他得知那位提及凶宅的人,选了一户采光最好、视野最开阔、位置最佳且独一无二的楼座、楼层和户型。虽然不信凶宅,狐狸事件后,教授还是离开了这个小区。
苟教授就这么走了,带着挫败感。一是学术上的挫败。二是苟和狗的挫败。小区里缺少了学者气息。
五
这天细雨霏霏,马路湿润润地,空气格外清新。我抄近道走在对面小区的小路上,后边出来一声招呼:“苟教授,你这是上哪?”我不是苟教授,自然不会应答。接着又听到一声招呼,路上只有我们两人,我回过头,只见那人刚喊出“狗……”,连半句都没说完,仅仅是一个字,等看清我后发觉叫错了人,随即手捂嘴巴,愣愣地看着我。我是狗吗?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不起。对不起。她小跑而去。我像苟或者狗吗?我问自己。后来的许多误会证明我的确像苟但不像狗。
那天,我和妻子前面走,后边跟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细声细语,说,苟教授搬你们小区了?另一个女人问,谁是狗教授?以前住我们小区,就这个模样。我确定她是用手指着我的后背说这句话的。于是,小区里开始有人喊我苟教授。但我从不回应,我又不是苟教授,为什么要回应?叫的人越来越多。我才不像苟教授那样辨析苟或者狗,然后决定回应或者不回应,或者怎样回应——无聊。父母、妻子、儿子都莫名其妙地问我,他们怎么都叫你狗教授?你又不姓苟或者狗,如果是得罪了人,直接叫你狗便是了。果不其然,接着就有人开始叫我“狗狗狗”。我气愤到了极点,便在小区门口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本人不姓苟,也不是“狗”,本人大名曾志伟。“曾志伟!?港星!”消息传开,我们小区居然住进了港星。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跑来看港星。房地产商借此炒作,小区房价飙升。那些“曾粉”迎面走来,一个接一个地问我:请问一下,曾老师住哪个楼?“曾老师?”我满心疑惑。其中一个“曾粉”解释道:“香港明星曾志伟呀。”我随手一指,说道:“往那边,然后左拐 (那里是公共厕所)。”苟教授要有我一半的智慧就好了!我从广告公司定做了一块 A4 纸大小的红色牌子,上面写着:我是曾志伟。寻苟者、寻狗者、寻港星曾志伟者请绕行。进小区时我挂着它,出家门时也挂着,把它挂在胸前,就像嘉宾出席一场盛大的高端会议似的。寻苟教授、狗教授或港星曾志伟的这场风波就此停歇。然而前波刚停,后波又起。开发商三天两头接到法院传票,各路律师齐聚法院,主辩词是“欺诈”。谁欺诈?以港星为噱头炒作房价,难道不是欺诈吗?有欺诈的证据吗?有的话拿出来,空口无凭乱闹事,我还告你诬陷呢!
上个月,同学买了一套别墅,邀请我去他家玩,由于工作繁忙,我一直没能兑现承诺。这两天我有点空闲时间,便一大早启程前往。别墅建在风景秀丽的半山腰。我按响门铃,在等待开门的时间里,看到邻居那边有个模样像苟教授的人抱着一只狗钻进轿车。不会吧,几年前苟教授在我旁边的那个小区遭遇挫败后搬走了,难道又遭遇挫败,搬到这里?一进门我便问同学,苟教授住你隔壁。同学说你认识他。我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同学说:“他前几天刚搬来。”同学还叮嘱我:“苟不是狗啊,别叫错了,对人家不礼貌。”我说:“我知道。”说完,反问:“你怎么知道?”同学说:“苟教授一来,见人便自报家门,我姓苟,草字头下边一个句字,叫我苟教授好了,或者叫草句先生也行。”“他每天都抱着一本书?”我问。同学说:“没有啊,每天都抱着一只宠物狗。”我疑惑,难不成苟教授改行了?改教辩证法和心理学?——叫苟时,自然是叫他;而叫狗时,自然是叫怀抱里的它。
闲坐下来,我将多年前苟教授的故事说给同学听,同学是学心理学的,开办心理咨询中心诓了不少钱。同学说:“那是一种心理疾病,专业的叫法应该叫做:杜氏强迫抑郁歇斯底里焦虑恐惧症。”同学姓杜,杜撰出一个“杜氏症”,我操!我差点骂出声来,诓得一套别墅也就罢了,诓别人也就罢了,还想把我也诓进去。我是学霸,他连正规大学都考不上,在我面前显摆。我说,我在洛杉矶买了套别墅,比你稍大点。他说,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