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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三个月后。

      盛夏的午后,阳光透过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结案报告厚重得像两块砖,安静地躺在陆离纡的办公桌上,封面印着「槐安巷系列失踪杀人案」的烫金字体,下面跟着一行小字「涉及嫌疑人:墨意(多重人格障碍主体/“梦蝶”副人格)」。

      尘埃落定,却又远未真正平静。

      司法精神病学鉴定报告作为附件,揭示了更深的悲剧:墨意,童年遭受父母长期严重虐待,六岁时目睹父母互殴致死,法医回溯推断,“梦蝶”可能在其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催化作用,极端的创伤催生了具有高度智能、强烈控制欲和艺术化暴力倾向的副人格“梦蝶”。主人格墨意长期被压制、隔离,形成顺从、阴郁、善于隐藏的表面人格,负责处理日常和社会功能,而“梦蝶”则深藏于地下,构建她/他扭曲的“拼贴艺术”世界。那些失踪和遇害的女性,或多或少触动了“梦蝶”关于母亲软弱、吵闹、女教师、护士,象征忽视与伤害或其他带有“侵扰”特质的创伤记忆,成为她/他“收集”和“创作”的材料。窃取江余衍的DNA,模仿他的声音,是她/他对这位敏锐且试图从专业角度“解读”她的法医,一种扭曲的“关注”与“游戏”。

      秦老板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之一。□□来源成谜,可能与她/他早年接触父亲,曾是厂里机修工,留下的危险品有关。

      案子轰动一时,又因涉及复杂精神问题和社会伦理,在低调中移交司法程序后续处理。媒体被严格控制,但内部的震荡和反思远未结束。

      陆离纡肩膀的伤早已愈合,留下了一道浅疤。他坐在椅子里,没有看报告,目光落在窗外被晒得发白的街道上。结案庆功会昨晚刚开过,酒气和喧嚣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但他只觉得空茫。

      结案了。凶手抓住了。证据链闭合了。江余衍的嫌疑洗清了。

      然后呢?

      江余衍在爆炸现场昏迷后,住院观察了一周。出院后,他几乎立刻投入了堆积如山的工作,同时还要配合内部调查,关于DNA泄露环节的最终追责和案件后续的专家证言准备。他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忙碌,像个精密运转的仪器,高效地处理着一切,却将所有的情绪都锁在了那副冰冷的镜片之后。

      陆离纡尝试过几次沟通,都被他以“忙”或“需要整理报告”为由,礼貌而疏离地挡了回来。地下石室里那句生死边缘的告白,和江余衍那句“现在不是时候”,仿佛被一起封存进了那个坍塌的洞穴里,无人再提。

      周椹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冰咖啡,看到陆离纡的样子,叹了口气,把一杯放在他桌上。

      “还琢磨呢?”周椹在他对面坐下,灌了一大口咖啡,“案子结了,该翻篇了。老江那边……给他点时间。换了谁,摊上这么一遭,心里也得拧巴一阵。”

      陆离纡没说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他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周椹放下杯子,难得正经地看着他,“地下那事儿,我听动静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老江那人,心思重,壳子硬,但绝不是没心。他要是对你没半点意思,当时就能把你怼回去,或者干脆装没听见。他没那么做,只是说‘不是时候’。”

      陆离纡抬眼看他。

      “现在,时候差不多了吧?”周椹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队里没啥急事了,报告也交了。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真凉了。我去技术队那边看看物证归档,你自己……看着办。”

      周椹离开后,办公室里重归寂静。陆离纡盯着桌上那杯冰咖啡,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慢慢滑落,像无声的时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在烈日下投出一片浓荫。然后,他转身,拿起桌上那份结案报告的附件——那本“梦蝶”手绘本的高清扫描复制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它,走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法医中心。走廊里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却比往日安静。他走到江余衍的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他看到江余衍坐在办公桌后,没有在工作。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那本“梦蝶”手绘本的复制件。他低着头,手指悬在某一页的上方,那页画的是那个标注着“安宁”的、带天井的地下岔道结构图。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久久没有落下。

      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照亮了他紧抿的唇线和镜片后紧闭的双眼。那是一种沉浸在巨大悲恸与无力感中的姿态,与他平日冷静克制的形象判若两人。

      陆离纡的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他轻轻敲了敲门。

      江余衍身体一颤,迅速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抬手推了推眼镜,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看向门口。“请进。”

      陆离纡推门进去,反手将门关上。他将手里的复制件放在桌上,和江余衍面前那份并排。

      “看这个?”陆离纡问,声音不高。

      “嗯。”江余衍的视线落回画册上,声音有些哑,“尝试理解……悲剧的源头。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怪物本身,而是制造怪物的……那些寻常的恶。”

      陆离纡走到他身边,没有坐,只是站在那里,和他一起看着那幅扭曲的管网图。“都结束了。”

      “是吗?”江余衍轻轻反问,手指终于落在那“安宁”两个字上,“对她来说,或许永远无法结束。对墨意来说,也是一样。甚至对那些受害者和她们的家人……结束,只是法律程序上的一个词。”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

      “你呢?”陆离纡转过身,面对着他,目光直视他的眼睛,“对你来说,结束了吗?”

      江余衍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陆离纡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他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起伏。

      “地下说的话,我还记得。每一个字。”陆离纡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三个月来压抑的所有情感,“你说‘不是时候’。现在,案子结了,报告交了,时候到了吗?”

      江余衍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抬起头,被迫迎上陆离纡的目光。那目光太炽热,太直接,太不容回避,将他所有试图筑起的防御一层层烧穿。

      他看到了陆离纡眼中的紧张、期待,还有那份从未动摇的坚定。他也看到了自己倒映在对方瞳孔里的,那个仓皇、疲惫、却也无法再自欺欺人的影子。

      “我……”江余衍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该怎么……”

      “不用知道怎么。”陆离纡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却放柔了声音,“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他伸出手,不是强迫,只是摊开掌心,悬在两人之间,像一个等待接住的姿态,也像一个无声的邀请。

      “我喜欢你,江余衍。想和你在一起,不仅仅是同事,是伴侣。你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江余衍看着陆离纡摊开的手掌,那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和训练留下的薄茧,也曾在那片黑暗的废墟里,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传递过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

      三个月来的回避、挣扎、自我怀疑,那些关于职业伦理、关于过往阴影、关于不确定未来的重重顾虑,在这双眼睛和这只手掌面前,忽然变得轻薄如纸。

      他想起地下石室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那句“你不能死”;想起爆炸气浪中将他护在身下的坚实怀抱;想起无数个加班的深夜,放在手边那杯温度刚好的茶;更想起很久以前,那个说“证据不会说话,但我们会替她说”的年轻刑警……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是由逻辑、证据和冰冷的真相构筑的堡垒,坚不可摧,也孤独至极。却不知何时起,早已有人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和光芒,悄然在堡垒的缝隙里生了根。

      沉默良久。久到陆离纡几乎要以为等不到回答,掌心开始微微发凉。

      终于,江余衍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没有立刻放上去,而是犹豫着,指尖轻轻触碰到陆离纡的掌心,像蝴蝶试探花瓣,带着轻微的颤抖。

      然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向下,轻轻扣住了陆离纡的手指。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栗了一下。

      江余衍没有说“是”。但他的动作,他微微泛红的耳根,他垂下眼帘却不再躲避的姿态,以及那回握的、虽然依旧微凉却异常坚定的力度,已经给出了比语言更清晰的答案。

      陆离纡的胸腔被巨大的喜悦和酸涩瞬间填满。他猛地收紧手指,将那只微凉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用力握紧,仿佛要将他所有的情感和承诺,都通过这交握的双手传递过去。

      阳光偏移,将两人相握的手的影子投在摊开的“梦蝶”画册上,恰好覆盖了那个扭曲的“安宁”标记。

      阴影之下,罪恶的图谱依旧触目惊心。

      但阳光之中,新的温度正在悄然滋生。

      陆离纡看着江余衍低垂的、却不再冰冷的侧脸,轻声而坚定地说:

      “以后,你的‘安宁’,我负责。”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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