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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他要个准确的答案 ...

  •   获救后的混乱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陆离纡肩膀的伤口被紧急处理,缝了七针,打了破伤风,医生建议住院观察,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江余衍除了轻微的擦伤和吸入烟尘导致的咳嗽,身体无大碍,但他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更加紧绷,或者说,更加封闭。

      两人被分开询问了被困期间的细节——这是必要的程序,但陆离纡能感觉到,周椹在问及江余衍时,眼神里多了些之前没有的审视。DNA证据的阴云并未散去,而江余衍在被困期间过于“冷静”的表现,以及他始终没有对DNA一事给出合理解释,事实上也无法给出,都让疑窦更深。

      只是碍于陆离纡的坚持和爆炸现场的发现,暂时无法对江余衍采取进一步措施,但他的所有权限依然冻结,处于半监管状态。

      凌晨三点,市局小会议室。

      陆离纡肩膀上绑着绷带,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灼人。江余衍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桌子,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一杯早已凉透的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周椹坐在侧首,烦躁地抽着烟——这次他没忍,也没人管他。

      桌上摊着“梦蝶”笔记本的影印件、石室“壁画”的照片、秦老板交出的颜料盒和字条,以及技术队刚刚送来的、对石室□□残留的初步分析。

      “炸药是C4,但外壳成分复杂,除了塑胶基质,混入了大量那种深蓝色颜料的粉末、石英砂、还有……骨粉。”技术队的汇报让人不寒而栗,“微量分析显示,骨粉来源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失踪者。可能是动物骨骼研磨,但处理手法极其精细。”

      “礼物……”周椹盯着那张「定时礼物,送给最懂颜色的警察。墨意留。」的字条,字迹是模仿墨意平时的笔迹,但略显僵硬,“这他妈是挑衅!告诉我们,他随时能给我们送‘大礼’!老陆,你那会儿在下面,到底还看到什么没有?”

      陆离纡的脑海中闪过那幅巨大“壁画”中心,深蓝色“心脏”最后爆发的光芒。他没有提自己告白的事,那属于绝对隐私。他详细描述了“壁画”的构成、那张“再见”照片,以及“梦蝶”通过留声机影像展示的童年创伤和窃取DNA的过程。

      “她/他的目标很明确,”江余衍忽然开口,声音干涩,依旧没有抬头,“完成那幅‘最终作品’,然后……可能是寻求自我的‘湮灭’,或者,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下去。墨意的主人格,或许已经无法控制‘梦蝶’,甚至可能被吞噬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一个可能已经彻底变成‘梦蝶’的墨意?”周椹狠狠掐灭烟头,“一个高智商、有严重心理障碍、精通伪装、可能携带□□、并且对警方极度了解的疯子?”

      “还有她对‘安宁’的执念。”陆离纡补充,指尖点了点笔记本影印件上那些关于“安静”、“颜色”、“节奏”的破碎词句,“石室是她认为的‘安宁’之地吗?显然不是,那更像一个祭坛,一个告别式。她还在寻找,或者……她已经找到了下一个,她认为真正‘安宁’的地方。”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对手的目标和行为模式越来越清晰,但行踪却越发成谜。她/他就像一个融入水中的颜料,倏忽不见。

      “秦老板那边审得怎么样?”陆离纡问。

      “吓破了胆,但知道的不多。”周椹没好气地说,“承认是墨意在大概五六年前,介绍来画室学画的,那时候墨意看起来还‘正常’。后来墨意偶尔会让他帮忙买一些‘特别的’颜料,或者存放一些‘私人作品’。这次是墨意一周前联系他,让他今天特定时间把那个颜料盒送到指定地点(就是厂房附近),说是有个‘艺术惊喜’给警察。字条是随着颜料盒一起给他的。他对墨意的双重人格、爆炸案一无所知。”

      五六年前……时间跨度很长。“梦蝶”的酝酿和活动,可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久。

      散会时,天边已泛起灰白。周椹留下来和技术队继续梳理线索。陆离纡和江余衍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略显疲惫的脚步声。

      走到通往临时休息室和医务室的岔路口,江余衍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陆离纡。

      陆离纡也停下了,看着他那挺直却显得孤峭的背影。肩膀的伤口在镇静剂过后开始泛起持续不断的钝痛,但都比不上此刻心头那种悬而未决的窒闷。

      地下石室里的告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却不知潭底是何反应。

      “你的伤,”江余衍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需要休息。”

      “嗯。”陆离纡应了一声,等待着他可能的下文。

      江余衍沉默了几秒,走廊顶灯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微微晃动。

      “那些话,”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却掩不住尾音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在地下说的……我听到了。”

      陆离纡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重重地敲击起来。他屏住呼吸。

      江余衍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泛着红血丝,却依旧清澈,此刻清晰地映出陆离纡的身影,以及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期待。

      没有躲避,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涩。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混杂着震惊、茫然、一丝无措,还有……某种深藏的、被强行压抑的动容。

      “现在,”江余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预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陆离纡的心往下沉了沉。但他没有从江余衍眼中看到厌恶或拒绝,这让他保留了一丝希望。

      “我知道。”陆离纡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江余衍睫毛的颤动,“案子要破,凶手要抓。我说出来,不是为了逼你现在回应,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只是不想再藏着。也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证据看起来多么不利,我相信你。不是作为队长,是作为陆离纡,相信江余衍。”

      江余衍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他垂下眼帘,避开了陆离纡过于炽热直白的目光,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

      “谢谢。”良久,他才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然后,他重新抬起眼,眼底那丝波动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梦蝶’不会停下。她/他对‘最终安宁’的追求,可能意味着……最后一次,也是最危险的一次‘创作’。我们必须在她/他完成之前,找到她/他。”

      话题被生硬地拽回了案件。但陆离纡注意到,江余衍没有否认,没有划清界限,只是将一切推后。这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是某种程度的默许。

      “从哪里入手?”陆离纡顺着他的话题问,目光却依旧流连在他脸上。

      “童年创伤的源头。”江余衍转身,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留声机影像里的地下室,虐待她的父母……找到那个地方,或许能理解她/他执念的根源,甚至可能找到她/她现在认为的‘安宁’所在。墨意的社会关系、成长经历,需要更深入的挖掘。”

      “我去查。”陆离纡立刻道,“你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而且……”他看了一眼江余衍苍白的脸色,“你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几个小时。”

      江余衍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有任何发现,立刻告诉我。”

      “好。”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一个走向医务室方向,一个走向档案室和情报科的方向。

      陆离纡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江余衍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那双向来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陆离纡从未见过的、浓重得化不开的忧虑,以及一丝……茫然。

      他不仅仅在忧心案件。

      陆离纡收回目光,心中那份决心更加坚定。他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抓住“梦蝶”,厘清所有污名,然后……

      然后,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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