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法医》茶瞳

20、第 20 章

　　“咳咳……” 烟尘呛人，陆离纡扶着江余衍站直，两人都灰头土脸，好在爆炸威力不大，只是制造了混乱和烟雾。“梦蝶”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弃厂房深处。

　　江余衍将那个硬壳笔记本紧紧攥在手里，指尖用力到泛白。照片上那个小女孩的笑容，和“梦蝶”占据墨意身体时那种天真又诡异的语调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割裂感。

　　“多重人格……严重创伤后遗症，主体人格可能是那个叫‘梦蝶’的小女孩，但被禁锢在墨意这个成年男性的身体里。”江余衍的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沙哑，却异常冷静，“‘安宁’……是她/他一直在寻找的。”

　　陆离纡迅速联系外围布控的周椹：“老周，目标人格极度危险，具有高度伪装和反侦察能力，可能已逃离厂房，也可能还藏在里面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全面封锁，小心陷阱！”

　　“收到！你们没事吧？”周椹的声音带着焦急。

　　“没事。”陆离纡简短回答，环视着这片被“梦蝶”精心布置过的诡异舞台，“他/她提到了‘最后一块拼图’和‘在安宁里’。这笔记本可能是关键。”他看向江余衍手中的本子。

　　江余衍快速翻阅着，日记的内容破碎而黑暗，充斥着被虐待、被忽视的恐惧，以及对色彩、声音的病态依赖。那个小女孩似乎只有在摆弄颜料、聆听特定节奏，日记里提到一个“会唱歌的铁盒子”，很可能就是变异的节拍器时，才能获得片刻的平静——“安宁”。

　　“她不是天生的罪犯，”江余衍合上笔记本，镜片后的眼睛沉痛而锐利，“是被制造出来的。极端的童年创伤催生了‘梦蝶’这个具有强大掌控欲和艺术化表达方式的副人格，她将现实世界的无序和痛苦，扭曲成自己可以控制的‘拼贴游戏’。墨意的主人格，可能是后来形成的保护性人格，或者……本身就是共犯？”

　　“先离开这里，详细分析。”陆离纡担心还有别的□□。两人互相搀扶，警惕地沿着原路退出染色车间。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车间大门时，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精密机簧被触发。

　　陆离纡猛地回头，只见车间深处那台老式留声机的喇叭口，突然投射出一束光线，打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形成一幅晃动的、模糊的影像。

　　影像里，是一个昏暗的、类似地下室的环境。镜头摇晃着，对准了墙角蜷缩着的一个小小身影——正是照片上那个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只是此刻她满脸泪痕，眼神空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画着蝴蝶的硬壳笔记本，也就是江余衍手里这本。她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镜头后面的人，用稚嫩的声音一遍遍哀求：“别打了……爸爸……妈妈……我听话……我把颜色都收起来……我把声音关掉……”

　　影像只有十几秒，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紧接着，影像切换，变成了快速闪回的画面：偷拍的女性照片，与刘蒙铁盒里那些类似、颜料罐、管网草图、节拍器、还有……一双手，正在仔细地将一点唾液棉签上的样本，转移到一个装有红色颜料的调色碟里。那双手，指节分明，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陈旧的、细长的疤痕。

　　最后，影像定格在一张静态的、手绘的简图上——正是槐安巷地下管网中，那个标注着“安宁”的、带废弃天井的岔道结构图。在图纸旁边，用鲜艳的红色画着一个箭头，指向天井正下方一个被特别圈出的、狭小空间。

　　箭头旁边，写着一行字：「最后的颜色在这里。」

　　影像结束，留声机的光束熄灭，车间重归昏暗。

　　陆离纡和江余衍站在原地，背脊发凉。

　　刚才的影像，是“梦蝶”留下的最后线索，也是终极挑衅。她/他不仅展示了创伤的根源，甚至“演示”了如何窃取江余衍的DNA，并明确指出了最终的目的地。

　　那双手腕上的疤痕……

　　江余衍猛地抓住陆离纡的手臂，声音因震惊而变形：“那道疤……是墨意的！我见过！有一次档案室搬运重物，他挽起袖子，左手腕上就有那样一道疤！”

　　墨意！他不仅是“房子”，他很可能在某种程度上，配合甚至引导了“梦蝶”的某些行为？他是帮凶？还是被完全控制？

　　“‘最后的颜色’……”陆离纡盯着影像最后定格的图纸，那个被圈出的狭小空间，“是指另一个受害者？还是指‘梦蝶’自己追求的‘终极安宁’？”

　　“去那里。”江余衍斩钉截铁，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愤怒、悲悯和决绝的火焰，“无论是什么，都必须终结。”

　　外围的周椹已经带人突入厂房，汇合后，陆离纡快速说明了情况。看到影像内容，尤其是DNA窃取的画面，周椹看向江余衍的眼神复杂了许多，但依旧保留着警惕。

　　“那个地方我知道，图纸上标记的位置，在管网最深处，靠近老防空洞改造的废弃仓库，结构很不稳定。”周椹面色凝重，“如果真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我们也得跳。”陆离纡检查了一下装备，“不能再让她/他继续下去了。老周，你带大部分人从图纸标注的常规入口进入，形成包围。我和江余衍，从‘梦蝶’暗示的那个‘天井’位置想办法下去，直插核心。保持通讯，如果信号中断，按第二方案强攻。”

　　这是极其冒险的计划，但面对一个思维根本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对手，循规蹈矩可能只会带来更多伤亡。

　　夜色再次降临。槐安巷在雨中更显阴森。地下管网入口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陆离纡和江余衍穿戴好装备，沿着之前发现刘蒙断手的路径，再次深入地下。按照影像图纸的指引，他们找到了那条被反复描粗、通往“安宁”的岔道。

　　岔道尽头，果然是一个小小的、被坍塌物半封住的竖井，井壁上残留着老旧生锈的铁梯。抬头望去，井口极高处，隐约能看到一线微弱的、被厚重云层过滤的月光——这就是那个“天井”。

　　而井下，图纸标记的那个狭小空间入口，就在侧壁，被几块看似随意堆积的碎石板虚掩着。

　　里面，会有“最后的颜色”，还是最后的陷阱？

　　陆离纡和江余衍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陆离纡率先动手，小心地移开碎石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他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入黑暗，照亮了前方。

　　那是一个很小的、近乎密闭的石室，空气凝滞污浊。手电光缓缓移动。

　　石室的中央，没有受害者，也没有“梦蝶”。

　　只有一面墙。

　　墙上，覆盖着一幅巨大无比的“画”。

　　或者说，是用无数种颜色、无数种材料“拼贴”而成的、令人眩晕的“作品”。

　　有干涸发黑的血迹，很可能是之前受害者的，有各种蓝色的颜料，从沈栉的钴蓝到那些神秘的深蓝碎屑…，有红色的印记，有撕碎的报纸头条，有照片碎片，有勾勒地下管网的炭笔线条，有模仿江余衍笔迹的注解，甚至……还有一些黏贴在墙上的、干枯的皮肤组织碎片…让人想起刘蒙断手的创面。

　　所有这些混乱、痛苦、暴虐的元素，被以一种奇异而精准的构图强行整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巨大、诡异、充满窒息感的“壁画”。画面的中心，是一个用白色荧光颜料勾勒出的、蜷缩成婴儿状的抽象人形，人形的心脏位置，镶嵌着一小块晶莹的、深蓝色的……矿石？或者玻璃？

　　而在“壁画”的正下方，地面被清理得很干净。那里摆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还在滴答作响、节奏诡异的老式节拍器。

　　以及，一张用压膜精心保存的照片。

　　照片上，是长大了一些、但依旧能看出幼时轮廓的“梦蝶”，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手里拿着一个画着蝴蝶的风车。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与笔记本上相同的字迹：

　　「我找到我的颜色了。也找到我的安宁了。再见啦，吵吵嚷嚷的世界。」

　　没有凶手，没有受害者，只有这最终的“作品”，和一句似是而非的告别。

　　“她/他……不在这里。”江余衍的声音在狭小的石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空洞的茫然，“这就是……最后的拼图？”

　　陆离纡的心不断下沉。他们找到了“梦蝶”的圣坛，却失去了目标。她/他去了哪里？那句“再见”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周椹焦急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伴随着急促的奔跑声和杂音：“离纡！江主任！你们那边怎么样？我们在地面入口抓到一个想偷偷溜进来的人！是……是‘忘川画室’的秦老板！他慌慌张张，手里还拿着这个！”

　　通讯器里传来物体被拿起的声音，接着是周椹倒吸一口凉气：“是……是一盒全新的、那种特殊的深蓝色颜料！还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什么？！”陆离纡急问。

　　周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写着……‘定时礼物，送给最懂颜色的警察。墨意留。’”

　　墨意？！定时礼物？！

　　陆离纡和江余衍猛地反应过来，几乎同时看向石室中央那幅巨大“壁画”中心，那块深蓝色的“心脏”。

　　那不是矿石或玻璃。

　　那是一块经过精心切割和伪装的……□□。深蓝色的外壳，正是那种特殊的颜料混合其他材料凝固而成。

　　滴答声不是来自节拍器。

　　是来自炸药内部，被“梦蝶”用她最喜爱的节拍器节奏编程设定的……倒计时！

　　“跑！！！”陆离纡嘶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还在愣神的江余衍扑向那个低矮的出口！

　　身后，那块深蓝色的“心脏”，发出了最后一声、仿佛融合了所有扭曲节拍的——

　　滴答。

　　然后，是湮灭一切的光与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