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之尸城密码》小猪开飞机

12、弦外之音

　　“远望号”的引擎发出一种与星槎和青铜网络截然不同的嗡鸣，不是能量的咆哮，而更像是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拨动，产生的低沉共鸣，震得人骨髓都在发颤。

　　短程弦跃迁启动的瞬间，没有撕裂虚空的流光，周遭的星辰像是被水浸湿的墨画般模糊、荡漾开来，星槎被一种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牵引，驶入一条由纯粹振动构成的航道。

　　舰桥内，气氛凝重如铁。陆巡的合金刺始终没有离开“吉光”的警戒范围，秦羽的指尖搭在扳机上，纹丝不动。

　　苏白全力解析着“吉光”开放的部分数据库，越是深入，脸色越是苍白，那里面蕴含的物理法则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林盏则闭目感应，胎记与这艘古船产生了某种微弱的、频率奇特的共振，仿佛在聆听一段被遗忘的古老歌谣。

　　“我们正在穿越常规宇宙的‘底层’。”吉光的声音通过阿芽的生物界面传来，依旧平静无波，“弦跃迁并非速度的极致，而是维度的浅层折叠。能有效规避星核的大部分常规监测网络。”

　　“你说这艘船是被击毁的。”林盏忽然开口，“谁干的？星核？执镜人？”

　　“数据残缺。最后记录显示，遭受的是‘降维打击’与‘因果律武器’的混合攻击。”吉光调出一段模糊至极的日志影像：一片无法形容的色彩风暴席卷而来，远望号的装甲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部分船体结构甚至出现了“从未存在过”的悖论性消失。“攻击模式…与星核和已知的‘它们’的特征均不匹配。”

　　又一个未知的敌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跃迁过程短暂而压抑。当周遭的振动渐渐平息，星辰重新凝固时，他们抵达了目标坐标。

　　一片空无。

　　没有星球，没有星云，没有废墟，甚至没有足够亮的远方恒星。只有近乎绝对的黑暗和虚无，以及一种能吞噬一切声音和能量的死寂。

　　“坐标错误？”陆巡皱眉。

　　“不，就是这里。”吉光操控远望号的深层传感器进行扫描，“需要激活‘弦视之眼’。”

　　只见舰桥前方厚重的装甲板缓缓滑开，露出一个并非由玻璃或屏幕构成的观测窗，而是一面不断波动、如同水银般的液态金属膜。吉光将“阿芽”的手按在控制台上，银膜表面的波动骤然加剧，开始映照出眼前的景象。

　　不再是空无。

　　在那片绝对的黑暗背景上，浮现出无数细密到极致的、不断生成又湮灭的几何裂纹。这些裂纹如同破碎的瓷器表面，又像是某种巨大存在的思考脉络，散发着微弱的、冷冰冰的辉光。而在无数裂纹的交汇中心，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规则的正十二面体。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非物质的、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灰色。大小难以估量，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另一个宇宙。它静静地悬浮着，没有任何能量反应，没有运动，没有声音，就像宇宙墓碑上最简洁的铭文。

　　“这是什么？”秦羽感到南斗纹路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感，仿佛被那灰色冻结。

　　“未知造物。”吉光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迟疑，“弦共振扫描无法穿透其表面零点一皮米。它拒绝一切形式的交互，包括信息交换。它只是…‘存在’于此。”

　　苏白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探测方式，结果都一样：“它就像宇宙里的一个绝对真空泡，一切物理法则在它表面都似乎…失效了。不，不是失效，是被‘忽略’了。”

　　林盏的胎记没有传来危险预警，也没有共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虚无感，仿佛在凝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终极答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次徒劳的发现时，那绝对灰色的正十二面体，突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它其中一个光滑的面上，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一滴水珠，漾起了一圈涟漪。

　　涟漪中心，缓缓浮现出一个符号。

　　一个简单到极致，却让舰桥内所有人瞬间血液冻结的符号。

　　那是一个由两个等长线段垂直相交构成的、古老到堪称原始的符号。

　　一个 “+” 字符号。

　　但在场每一个人，都在昆仑基地最古老的底层核心符文、在林家《驱傩集》的扉页、甚至在那把青铜短剑的剑格上，见过这个符号的变体！

　　它通常与“守护”、“均衡”、“核心”的概念联系在一起。

　　然而，在这个绝对虚无、拒绝一切的地方，看到这个属于他们文明最底层文化的符号，带来的不是亲切，而是毛骨悚然的诡异和错位感！

　　“它…它怎么会…”苏白的声音带上了颤音。

　　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那个“+”字符号又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没了，正十二面体恢复了绝对光滑的灰色，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下一秒，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正十二面体，那个拒绝一切交互、仿佛永恒不变的造物，竟然…转动了一个角度。

　　它将其另一个面对准了“远望号”。

　　然后，那个面上，开始浮现出新的东西。

　　不再是符号。

　　而是…影像。

　　模糊、跳动、如同信号不良的古老录像。

　　影像中显示的，赫然是——昆仑悬空城！而且是未被毁灭前的、灯火通明的昆仑！

　　画面视角飞速拉近，穿透层层甲板，精准地定格在D-17区仓库——林盏最初工作的地方！

　　画面中，显示着现在的时间！他们甚至能看到星槎离开后，一些幸存的白牌居民正在林盏之前催生的“光菇”丛中小心地采集！

　　这并非记录！

　　这是…实时监控！

　　一个远在未知宇宙边缘、拒绝一切交互的古怪造物，正在给他们直播…家的实时画面？！

　　“这不可能…”陆巡失声。

　　就在他们被这无法理解的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之时，吉光的声音猛地响起，那平静的电子合成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警报！

　　“检测到高维同步追踪信号！来源——就是它！它不仅是观测者…它是信标！”

　　几乎同时，主屏幕上，那实时监控画面的边缘，深邃的太空背景中，一片熟悉的、令人绝望的腐烂色彩，开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

　　“它们”来了。

　　被这个灰色的正十二面体，直接引导向了昆仑废墟！

　　而那正十二面体，在完成了这致命的引导后，表面再次恢复为绝对的、漠然的灰。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舰桥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的家，他们拼命想要保护的最后一点念想，成了陷阱中的诱饵。

　　林盏看着画面中那些对此一无所知、仍在艰难求生的渺小身影，看着那不断扩大的、代表着终极噩梦的色彩。

　　他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

　　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带着无尽的怒火与决绝：

　　“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