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大学习》佚人闲和

14、第 13 章

　　一开始，钱永逸完全没想到诺仓当年带回来的小孩不止一个。
　　她之前有翻过多禾自建立至今十几年的资料，和柳万岁一批进来的小孩有六个，他们七个训练、考核的信息都被详细记录在多禾的信息库里。但没过几年，这六个小孩的信息都没再更新了，而柳万岁的依然在更新。
　　多禾毕竟是一个小组织，只要员工没有提出离职，即使是私自出去鬼混个几个月，多禾也不会单方面开除员工，只会停止更新相关员工的信息。
　　她还以为那些孩子是以其他原因离开多禾了，就没再留意过，毕竟多禾不缺这种悄无声息消失的员工。
　　原来是葬身地下了啊……
　　柳万岁只忧伤了几秒，后面又哼着小曲洗下一个水壶了。
　　钱永逸有些同情柳万岁，但他看上去不太需要她的同情。
　　这个少年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地面对难以被云淡风轻面对的一切。
　　柳万岁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你别和霍等侯提这件事，这件事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从那之后，他一直不肯再下地下。”
　　钱永逸点点头，问：“当时多禾只有他带着你们吗？”
　　“对。一开始本来打算让严低岭一起去的，但那家伙那会在外面泡妞不回来。他有时候会用这件事和霍等侯开玩笑，如果你碰到了，帮下霍等侯。”
　　钱永逸皱眉，说：“好没情商啊……”
　　“那个人就这个样子。”柳万岁耸耸肩，装好最后一壶水，也开始洗脸。
　　钱永逸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想要问他什么。
　　“柳万岁，你说的那个可以去外太空的人是谁？”
　　柳万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钱永逸，有些疑惑，问：“嗯？怎么突然想了解这个？”
　　钱永逸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柳万岁擦了擦脸上的水，甩了甩手，说：“他是这个星球最牛的执行者，一般来说，这个星球最危险或者报酬最高的单人委托都是交给他来完成。一般情况下，只要这个星球没人想要付出大代价雇他搞你，他是不会找你的。”
　　“那就好。”钱永逸松了口气。
　　柳万岁突然贱兮兮地笑了笑，说：“不过那家伙应该也会对你这样的机器人感兴趣，见到了还是避开比较好，以他的性格，没准会把你抓去拍卖。”
　　听上去像是吓唬人的，但柳万岁这家伙都对机器人那么感兴趣了，那家伙没准也……
　　钱永逸：“……好，那他叫什么名字？”
　　“没告诉我，我一直喊他搭档。”
　　“……”
　　真是个神秘的人。
　　钱永逸按照柳万岁提供的信息上网查了一下，却一无所获。
　　“我怎么查不到这个人？”钱永逸有些诧异。
　　“嘶，我忘了教你了。”柳万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已经习以为常的钱永逸：“教我什么？”
　　“还记得我在伍小姐面前谎报咱俩年龄这件事吧？”
　　“嗯？”
　　“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信息要有真有假，那个有钱人就是这样。”柳万岁说着，带着水壶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了，回去了。”
　　钱永逸点了点头，起身跨过小溪，和柳万岁一起往回走。
　　他们回到营地时，鸟蛋已经煮熟了两锅，戚佳弦把它们挑了出来，放在铺了小石子的地面上，继续煮剩下的鸟蛋。
　　他们把鸟蛋平均分配，接着又轮班站岗。
　　休息人员在石堆里面随意找隐蔽的地方睡觉，站岗人员在石堆顶上警戒。
　　柳万岁背靠着最高的那一块石头，抱着枪，蜷缩着，很快便睡了过去。
　　钱永逸在离柳万岁不远的地方躺着，在留意着四周情况的同时，思索着些什么。
　　霍等侯……好像是那个高高瘦瘦长着一张芒果脸的青年……
　　那个人平时看着凶巴巴的，也没怎么见过他和谁闲聊，是因为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重创吗？
　　多禾也真是心大，把那么多小孩派到地下去执行任务。
　　正想着，有一只形似水母的巨型生物飘入她的视野。
　　它前后长度约有个几十米，鲜艳的颜色在它透明的身体上似溪流一般，沿着特定的线路流淌。
　　她看着顶上流光溢彩的奇异生物，在网上搜寻它们的资料。
　　风光水母，形似水母的巨型生物，会飞，可能以飞鸟与微生物为食。
　　那么少资料？？
　　那么漂亮的生物怎么可以没有详细资料呢？
　　等到以后出师了，试着下来收集资料吧。
　　如果关于地下的资料足够详细，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探险者的伤亡。
　　嘶，如果以后还有带新人下来的任务的话，她尽量参加吧。
　　钱永逸一直躺到戚佳弦的班次才起来叫柳万岁挪窝，柳万岁在一丛高草后面躺下后，戚佳弦刚刚好来到巨石堆顶上顶班。
　　钱永逸朝戚佳弦挥了挥手，从巨石堆上跳了下去，去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继续躺。
　　自从下到地下之后，钱永逸就再也没有真正“睡”上一觉，她有些好奇她的造梦AI基于在地下的记忆会造出什么梦来。
　　小睡一会吧，戚佳弦靠得住的。
　　就半小时。

　　钱永逸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愤怒地改她的造梦AI。
　　谁家好人会和飞天大水母结婚啊？！
　　现在还是戚佳弦在站岗，离出发时间还有几个小时，钱永逸改完造梦AI后，躺在坚硬冰冷的岩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百米高的岩石顶。
　　反正这里光能那么充足，要不……
　　钱永逸渐渐扩大感知范围。
　　按照他们行进的方向看，他们还要走个上百公里才能走出这个明亮的区域。
　　出了这里，他们会到达一个很黑的地方，那里的地势没有这里那么平坦，沟壑和石峰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悄无声息地等待不适应黑暗环境的猎物走进它们的包围圈中，最终将其吞入深渊巨口中。
　　再远一些她就感知不到了，她还没掌握自己身体的更多权限。
　　……那个PPT上说这批机器人感知范围可达一个小恒星系统来着。
　　钱永逸将感知范围缩回至方圆一两公里内。
　　她所能感知到的范围内，没有金灯花。
　　启程时，钱永逸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柳万岁。
　　柳万岁看了远处整理装备的戚佳弦和郑连一眼，低声说：“当然没有了，不然你猜猜为什么限期是两个月？”
　　“到底还要走多久？”
　　“等我们走到有六肢文明的地方就有概率出现了。”
　　钱永逸一愣，瞪大眼睛问：“啊？那岂不是很危险？”
　　柳万岁那么多同伴都葬身于六肢人之手，他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恐惧吗？
　　此时，戚佳弦和郑连也准备好了，正向他们走来。
　　“对啊，不过你放心，多禾会接的最危险的任务就这个档次。”柳万岁拍了拍钱永逸的肩，带队向前走去。
　　他如此云淡风轻，就好像当年那场悲剧从未发生一样。
　　对喔，现在的柳万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孩子了，现在的他是多禾的顶梁柱，这种程度的任务对他来说可能不算太危险。
　　尽管如此，钱永逸还是忍不住担忧地问：“柳万岁，我们打得过六肢人吗？”
　　柳万岁回头看了眼还在后头的戚佳弦和郑连，低声对钱永逸说：“我们三个打不过，但有你在就可以。”
　　“？”
　　“我们没法观测到六肢人的方位，但你可以。”柳万岁轻轻一笑，“靠你了。”
　　钱永逸感觉肩膀突然就扛上了沉甸甸的责任。
　　钱永逸点点头，说：“我会尽力。”
　　“尽力干嘛？小心柳万岁又坑你。”戚佳弦边说边跟上他们两个。
　　“嘿——你怎么能这么说！”柳万岁笑道。
　　戚佳弦撇撇嘴，说：“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他们走了两天，才来到这个桃花源的边缘。
　　第三天，随着他们一步步向前，渐渐植被渐渐变得稀疏，光线慢慢暗了下来，两侧岩壁也在步步靠近，直至最后剩下几十米的间距。
　　头顶的岩石又向上缩了百米，似在尽量远离地面可能存在的危险。
　　他们脚下的土层越来越薄，最后，坚硬的岩石取代了柔软的泥土。
　　四周不再温暖、明亮、生机勃勃。
　　戚佳弦和郑连都打开了手电筒，不过只敢开最暗一档，小心谨慎地照着前方的地面。
　　柳万岁依旧带着大家贴着右侧岩壁行走。
　　他没有开手电筒，而是戴着智能眼镜。他抱着枪，手指始终按在扳机上。
　　钱永逸从来没有见他在除了研究她的手之外的场景如此认真过。
　　也是，那次悲剧不可能真的没给他带来一点影响，地下的任务执行起来也没有他之前说的那么容易。
　　柳万岁指了指对面。
　　大家顺着柳万岁的手指望去，都不由得僵了一下。
　　白森森的巨型骨架卧在十来米宽的岩缝中，恐怖的獠牙似乎是在警告外来者地下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这个捕食者看起来和古地球的霸王龙差不多大，一口应该可以吞下一个人类。
　　如果这个级别的捕食者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埋伏他们，他们不一定能对付的了。
　　突然，诡异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四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柳万岁，那是什么？”郑连紧张地问。
　　柳万岁抬头看向黑暗，皱眉道：“有点忘了，等我想想。”
　　众人：“……”
　　这家伙是薛定谔的靠谱。
　　这叫声前半段空灵圆润，像是某种鸟类的叫声，后半段则是沙哑的咔咔声。
　　钱永逸感知到了完全陌生的生物，她在网上根本找不到这种生物的详细资料。
　　嘶……柳万岁应该见过这种生物，不过长成这样子的生物怎么描述呢……
　　钱永逸：【柳万岁，这里有胳膊长长的迅猛龙吗？】
　　柳万岁转过身，疑惑地看着钱永逸。
　　钱永逸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有一群像是长着翅膀的迅猛龙的生物在滑翔，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柳万岁恍然大悟，迅速背靠岩壁枪口上抬，死死盯着上方的黑暗。
　　其他人见状，也都学着柳万岁的样子背靠墙备战。
　　“那是一种鸟，经常一大群一起行动，和鸵鸟一样高，会吃人，听到动静了要第一时间找地方躲起来。”柳万岁低声说。
　　“我们现在能躲哪里？”戚佳弦问。
　　“没得躲。”
　　“那怎么办？”
　　“关灯，然后记住别露破绽，开枪打几只下来别的就都跑了。”柳万岁说着，悄悄踹了钱永逸一脚。
　　钱永逸：“……”
　　提醒也不用给她裤腿留个鞋印吧？
　　戚佳弦和郑连都关上了手电筒，屏息敛声，仔细倾听来者的动静。
　　钱永逸将自己感知到的信息分享至柳万岁的眼镜里，自己也戴上柳万岁造的假智能眼镜。
　　第一只好像是最大那只，都快赶上一只半鸵鸟那么大了。
　　它应该是头鸟，鸟群紧紧跟随着它，它叫一声，后面的鸟也陆陆续续地回应它。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二十三只。
　　一个个庞大的躯体在高处的岩壁间来回滑翔，诡异的鸣叫声一声叠一声，在不甚宽广的空间中回荡。
　　钱永逸能清晰地感知到它们四足和双翼上匕首般锋利的爪子以及喙里整齐的利齿。
　　即使钱永逸知道它们并不能对自己构成生命威胁，但她还是不由得被吓得有些颤抖。
　　这些鸟嘴里怎么会有那么吓人的尖牙啊？！
　　越来越近了。
　　钱永逸越来越紧张，但握着枪的手却稳得像是日常训练时一样。
　　移动靶而已，可以打中。
　　当第一只鸟进入离他们十来米的范围时，柳万岁扣下了扳机——
　　咚的一声闷响，那只鸟倒在了他们跟前，扑了几下就没了生息。
　　听到同伴成功射杀猎食者，戚佳弦似乎是松了口气，但郑连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更加紧张了。
　　血腥味和它身上自带的怪味侵袭着钱永逸的鼻孔，让她镇定了不少。
　　打上去和地表上的其他野兽差不多。
　　看到同伴还未接触到猎物就突然惨死，其他鸟似乎有些惊诧，诡异的鸣叫声变成了凄厉的哀叫声。
　　它们在高高的岩壁上歇斯底里地嘶叫，阵阵叫声在两侧岩壁间回荡，哀转久绝，令人不寒而栗。
　　叫魂呢……
　　头鸟怒叫了一声，又有两只鸟朝他们扑了过来，钱永逸和柳万岁同时扣下扳机，它们立刻栽倒在地上。
　　郑连微微颤抖着，往队伍中间挪了几步，钱永逸能清楚地听到他又粗又急的呼吸声。
　　后面又有几只鸟扑了下来，头鸟叫了一声，它们连忙改变轨道，飞到他们对面的岩壁上，警惕地看着他们。
　　它们会交流。
　　它们有些犹豫，发出叽里咕噜的叫声讨论着。
　　头鸟身边的几只鸟似乎是它的左膀右臂，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朝头鸟说着什么。
　　头鸟似乎有些恼怒，朝几个手下嘶吼了一声，吓得它们缩着脖子后退了几步。
　　“哪来那么多废话……”柳万岁嘀咕着，对着头鸟长长的尾巴开了一枪。
　　子弹打在头鸟尾羽上，惊得头鸟连忙挤开手下，掉头向上窜了十来米，惊恐地回头看着底下的人类。
　　头鸟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鸣叫，随即从岩壁上跳了下去，展开宽阔的羽翼，朝着过来的方向逃去。
　　其他鸟见状，也纷纷鸣叫着，一只接一只从岩壁上起跳，跟在头鸟身后仓皇逃离。
　　大鸟在黑暗中接连滑过，像是一架接一架的无人机。
　　钱永逸：【柳万岁牛逼！】
　　柳万岁没理她，直到最后一只鸟飞出视线之外之后，才放下枪，松了口气，感激地拍了拍钱永逸的肩。
　　手电筒的光重新亮起，郑连惨白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吓了大家一跳。
　　柳万岁抿抿嘴，轻轻笑了笑，走过去，也拍了拍郑连的肩，说：“没事没事，不用怕，我敢保证我们任何人都不会出事的。我们都能平平安安回去的。”
　　郑连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不过似乎也是放松了一点。
　　钱永逸留意到戚佳弦看向柳万岁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
　　担忧，同情，悲悯——作为老员工的戚佳弦似乎是想起了他曾经的遭遇。
　　这还是钱永逸第一次在戚佳弦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柳万岁：“好了，这些可是食物啊，去割点肉吃吧！”
　　大家收集了点肉后，安慰了脸色仍然苍白的郑连几句，继续前进。
　　“钱永逸。”柳万岁唤了一声。
　　钱永逸走到他身侧。
　　“没事，叫叫你。”
　　钱永逸：“……”
　　他是想干什么……
　　钱永逸可以感知到柳万岁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小子好像又在打什么小算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