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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她那么从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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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性善。三月梨花开,当作迎春使。
她们的毒,不如说是一种祝福——织一场旖旎斑斓的梦,让人得偿所愿。只是梦醒之后,终究会留下几分怅然。
柳蕴跌坐在原地。
那人分明在眼前了。
“阿蕴,又在想什么鬼伎俩呢?”他低低地笑着。
如此亲昵温柔。
“怎么会忘了我呢?”他抚摸着她的额头,画一个圆后定住了。
熟悉又安心。
“回去吧,一切都需要一个了结。”
柳蕴呆愣着,被弹出幻境。
梦即醒,一捧即破碎。
“唔!”
柳蕴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衣衫。她大口喘息,手指死死攥住衣襟,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攥住,瘀血淤塞,窒息般的恐惧蔓延四肢百骸。
她在害怕什么?
她不知道。
【能量场异动!检测到角色“齐怀崖”异常!】
【“妒心”任务失败!】
【“宋歇”好感度+25!】
【补偿奖励:“宋歇记忆解析·望余河畔的紫云英”封印线索已解锁——】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电流杂音刺入耳膜,柳蕴头痛欲裂,眼前光影扭曲,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周围环境忽的翻转,一幕幕极速闪过,她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便脱力般地倒了下去,耳边充斥着系统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尖啸声撕裂耳膜。
……
陆寻安服下丹药后不一会儿就醒来,头还是晕乎乎的。他努力甩了甩头,眼前星光逐渐散去,宋歇抱起昏倒的柳蕴,笑眯眯地给他打招呼。
陆寻安变了神色,赶忙退开三丈之外,做出练家子儿的样子,如临大敌:“哈!你这贼人哪来的?放开那女子,不然小爷就要动手了!信不信我三下就让你再也站不起来!”
连续三个叹号,足见其感情真挚、活力满满。
礼貌忽略掉楼惟危直打颤的两只腿,宋歇耐心向他解释情况,不过对于他自己的那些小动作一一略过了。
陆寻安面色凝重,勾画关键词:“我晕倒的样子被柳莺娘看到了?”
“是的。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
“啊啊啊!!!丑不丑!”
不管宋歇说什么,楼惟危想象了他是如何脸着地并且屁股翘向天狼狈地倒在地上,然后破防了。
宋歇看着这小孩捂脸崩溃蹲在地上。
他忘了,陆家人,一家子活宝啊。
宋歇抛弃温柔大哥哥形象,白眼翻到天外天去:“别吵吵了,她中了妖毒,困在幻境里,再不闭嘴救她出来,她就要死了。”
陆寻安终于正色看向宋歇。
他指着柳蕴,瞪眼瞧着宋歇:“那怎么办?”一边捡起那只晕倒的傻鸟。
宋歇不想搭理他。
“喂!”陆寻安生气,手上的力气也不觉加重了些,紧紧掐着鸟脖子。
“叽唧叽?!——”同一天内接连两次收到处决通知书的鸟挣扎着发出最后一句对于这人世不公的怨愤。
宋歇嘴角一抽,终于忍无可忍:“闭嘴!再吵她真要死了!”
陆寻安这才噤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捞起地上晕厥的傻鸟,掐着它的脖子摇晃:“喂!你说怎么办?!”
“叽——!”鸟被掐得翻白眼,扑腾着翅膀挣扎。
忽的,一道玄色身影一闪,稳稳地立在花影里,鎏金暗纹镶嵌袍角,池光潋滟,映照在金纹之上,衬得那凌厉的眉目更加明亮慑人。
是真正的齐怀崖。
看见宋歇怀里昏迷着的柳蕴,他神色凛然,眉头一皱,周身的锐气直叫人不敢靠近。
宋歇如实回道:“柳二小姐中了那花毒,神志不清,困在幻境里了……在下赶来不及,让那妖物化成虚影逃走了。不过看那妖物的手笔,想来便是……”
他不经意瞥向陆寻安,中断了话语。
“总之,需再好好商议一下。”他打哑迷似的略过中间那一段。
陆寻安:“……”在忌讳谁不言而喻……
齐怀崖目光落在柳蕴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她……还好么?”
宋歇不动声色地侧身,微微拉开距离:“柳二小姐中了花毒,困在幻境中,那妖物已逃了。”
齐怀崖眸色一沉,从袖中取出青瓷药瓶:“先让她服下解药。”
宋歇正要接过,陆寻安却突然伸手一拦:“我来!”
他捏住柳蕴下巴,掰开她的嘴就要灌药——
“咳……!”柳蕴猛地睁眼,一口呛住,药丸滚落在地。
众人:“……”
陆寻安僵住,讪讪收手:“呃……醒了?”
柳蕴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冷汗涔涔。她茫然四顾,目光最终落在宋歇脸上。
——冰蓝色的眸子,在微光下如寒潭深涧,漂亮得近乎虚幻。
心脏骤然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猛地推开宋歇,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柳嘤嘤?”陆寻安上前一步,语气关切,“可有不适?”
柳蕴摇头,指尖却仍在发抖。
宋歇垂眸,不动声色地收起折扇,温声道:“既然醒了,便先离开此地吧。”
陆寻安挠头:“那花妖……”
“不急。”宋歇微微一笑,眼底却无笑意,“总会再遇的。”
齐怀崖一直保持着沉默,只冷冷地看着她。
她抬头,坦然对上他的目光。
“殿下……还有事?”
齐怀崖半张脸掩于树影下,一手搭在佩剑上,眼神傲世睥睨,凛然不可侵犯。
“柳二小姐……可曾见到过清圆?”
柳蕴体内妖毒未清,神色痛苦道:“我先是和大姊姊叙旧过一会儿,不过她酒醉后我便出来散心了……大姊姊她……是出事了吗?”
齐怀崖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冷了几分。
“自感受到花妖有异动后,本王便赶往清圆那里,这侯府上下,竟是半点不见她的踪影……清圆不善饮酒,二小姐难道不知?若不是你有意灌醉她另有所图,那是为何?”
花妖之毒对心绪影响过深,最易引人悲喜不定。柳蕴心里本就难受得紧,被齐怀崖刻意找茬拖延一秒,那幻境给她的痛苦便加深一分。
她努力保持着清醒,不觉眼泪溢出眼眶:“王爷此言何意?大姊姊有事妹妹也心急如焚,您……怎么能胡乱定罪?”
陆寻安在一旁听着,急得直跺脚:“齐怀崖,你别乱说,柳莺娘怎会和花妖勾结!”
齐怀崖冷哼一声:“柳二小姐,倒是好手段,又在装柔弱博同情?本王不会再被你骗了,这花妖之事,怕与你脱不了干系。”
柳蕴心中一紧,强忍着怒火道:“殿下,我也是受害者,何来手段之说?难道王爷自己疏忽找不到人,便要将满腔怨愤撒在我这个中毒已深的柔弱女子身上?”
宋歇也站出来,挡在柳蕴身前,“靖王殿下,目前并无证据表明柳二小姐与此事有关,还请不要妄下定论。”
齐怀崖脸色阴沉,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哼,那便暂且信你。但此事绝不会这么轻易罢休,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说罢,他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柳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此时,系统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齐怀崖”敌意值+10!请宿主小心应对。】
柳蕴暗暗咬牙,看来这仇是越结越深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
柳蕴在医师诊治之后,休养一阵就告辞离开,因为花妖这一招,陆府的春日宴早早结束,楼夫人疼惜柳蕴,要亲自送她回来,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回程路上,柳蕴始终沉默。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那个幻境里的“阿蕴”,是谁?
——宋歇的眼睛,为何让她心悸?
——而齐怀崖……为何会在提及她时,露出那样复杂的神情?
她抬眸,望向帘子外的市井街巷。
暮色四合,梨花如雪,纷纷扬扬。车水马龙,人间喧嚣。
像极了一场未醒的梦。
她莫名想起前世模糊的回忆。
也是在春日,也是棠梨花盛放的时候。
曾经她也有一位阿姐,在她心里,那人一直是个柔柔弱弱的性子,动不动就哭,恋爱脑又优柔寡断,从来都害怕亏欠别人,是个天真得有点傻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偏心阿姐,为什么她做的一切都该给那人陪衬,为什么那人能做到有人忘恩负义也能施以援手。
就算被她算计了一辈子,那人杀身祭天前还能把剩下一点神之力渡给她,让她生机不绝。
为什么呢?
春日宴上,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柳清圆,似乎与前世的幻影重叠。
红衣女子跪在祭台中央,裙摆铺开似将燃欲燃的红莲,业火循着莲花边缘燃烧起来,火星落如雨。
她不徐不急地站起,俯视台下跪拜的子民。
那是一种最纯良最忠贞的目光,保有一颗丹心和哀怜众生的悲悯,亦是视万物为刍狗的自持。
鼓点声阵阵,少女曼妙的身姿轻盈舞动,柔媚挺秀胜过百花坠人间。
业火燃尽,她消失在祭台中央,无声无息,陷于生生灭灭无妄之幻灭。
思绪回到现在,她不由得想知道,杀身祭天的时候,阿姐到底是如何感受。
如她千刀万剐时那么怨恨、不甘、疼得撕心裂肺?
可阿姐那么从容。
马车忽的一颠簸,柳蕴恍然回神,正看见楼夫人揭开帘子呵斥着马夫,一脸愠色。
她抬了抬手,轻声劝道:“楼姨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