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琼乱玉》张驰有度

3、墙头马上

　　趁着张妈妈出去的当儿，柳蕴悄悄把脸上的白粉抹下来，只匆匆上了个淡妆，方才满意一些。

　　柳蕴走到庭院里，空中弥漫着一层湿漉漉的青黛色雾霭。小院里，一丛绿树被染得浓荫如墨。

　　“哪家的浑小子，还不出来。”

　　树影摇曳着，朦胧的墨绿里，清晰地闪出一抹青狸灰来。

　　少年展开双手，伸了个深深的懒腰。他面前的女孩亭亭玉立，身着一袭月白长裙，是蜀锦织成的缎子，日光下熠熠生光。她迈着轻巧的步子向他迎来，似有淡风满月在怀。

　　她坐到石桌边来了。

　　少年“嘿”了一声，几步近她身前，挑眉着只当见了什么稀奇事，饶有兴味地瞧着她，低头瞥见少女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万千波涛。

　　“柳莺娘，收拾得真是精致，为了来见我，你还真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呐！”

　　柳蕴已经穿来这身体有些时日，见过这小破孩几次，对他的脾性已有些了解。

　　陆寻安，宁都侯府世子。整个就一个叛逆期十五岁小孩，受楼夫人的影响下，他与原主倒还交情不错。

　　“少自作多情。”柳蕴撑着下巴，“大早上从我院子里的树上翻下来，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挠挠头，边揉着眼边可怜地说道：“柳莺娘，别那么凶嘛。我在树上待着，还淋了一夜的雨，最狼狈的是我好了。”

　　见他避而不答，柳蕴勾唇，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又被楼姨母赶出来了？”

　　陆寻安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你带我去宴席上问我就跟你说。”

　　“可我懒得听呢。”柳蕴起身，走远几步出去，故意疏远他。

　　“柳｀嘤嘤’！”楼帷危呲牙。

　　柳蕴眼前弹出来一段文字。

　　【叮——三大男主之一已出现！陆寻安，字端己，十五岁，宁都侯陆铷之子。人物属性：桀骜不驯、活泼好动。与“柳莺莺”的关系：青梅竹马，后期反目成仇。】

　　【人物描述——“陆寻安小她三岁，一向把她当姐姐看待。他年少无主见，总对柳莺莺唯命是从，心性单纯，也看不见她心底藏着的卑懦和虚伪，甘愿随她做个跟屁虫，无意中给了柳蕴多少虚张声势的机会，还不觉把自己的恶名也扬了出去。”——一言以蔽之——忠实，好糊弄。】系统及时播送消息。

　　柳蕴拨着算珠，原来是上赶着给她送经验的啊。是她可以拉拢的。

　　她想起系统之前的任务。

　　寻找天道之子。那么这个“可攻略人物”一项是跟这个有关了。

　　柳蕴勾唇，原来这小破孩还是一个种子选手。不过瞧他那傻不愣登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任何值得她下功夫攻略的价值。

　　她又看了一遍消息。

　　“三大男主之一”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

　　柳蕴咋舌。这破小孩，和柳清圆，虐恋情深？

　　有点炸裂。

　　几秒后，柳蕴回过神，松了口：“那便随我走吧。”

　　……

　　路上，陆寻安喋喋不休，又讲道哪处的林子里设了猎场，那里的花鸟市又出了什么珍奇异兽。

　　他眉飞色舞道：“你不知道，那只五彩奇鸟，一百两的价我都给报出来了结果对面愣是丝毫不让，说他主子是非要不可，我那个气呀，也不客气道‘我缺了这鸟，半条命也会没有了’他马上就要跟我动手了。”

　　“没成想他主子倒是个明事理的，让给我了。那主儿也顶奇的一个人，大白日戴斗笠，倒比姑娘还娇羞，待明儿得空小爷把那鸟专给你带来开开眼。”

　　“用一百两买只破鸟，怪不得楼姨母把你赶出来了。”柳蕴道。

　　“小爷是识货！等你看到了，才知道它有多神奇！”陆寻安狡辩道。

　　败家子儿还挺理直气壮。

　　柳蕴笑眯眯，心中暗恼他话多。她故意作出艳羡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楼帷危的幼稚虚荣心。

　　一路说说笑笑，车马停驻在府前。

　　陆寻安先跳下了车，像个贼人似的偷偷摸摸潜入后院。

　　柳蕴：“……”第一次见到有人回家如此鬼鬼祟祟，足见陆夫人的威力了。

　　她抬头看到“陆府”匾额上的大字，不知道为什么，一笔一画，刺得她心痛。

　　这该死的，穿到别人身体里就是不好受。

　　【剧情指导：那是她一步走差，亦是她心之所向。也是在今日，宴席后她于池畔任清风褪去醉意，故作“碰巧“偶遇了靖王，她的姐夫。是长久的嫉妒，是苦压的愤满，一向倔强的她，竟主动投怀送抱。思及此处，她忍不得恶心。天道赋予她卑鄙和恶毒，一生永远只为主角垫路，她前世竟至死也不觉.原来她是如此轻贱的东西。】

　　【激活分支任务——完成剧情“妒心”。附带任务：挖掘女主“柳清圆”性格属性。】

　　【任务详情：在楼府后院花池，向靖王齐怀崖投怀送抱。】

　　什么玩意儿？

　　柳蕴暗暗无语。

　　“你再重复一遍，齐怀崖是谁？”

　　【“柳清圆”名义上的丈夫，“柳莺娘”的姐夫。】系统的声音波澜不惊。

　　柳蕴扶额。如果她能做个冰冷的工具人就好了，这样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这原主人设不是说与柳清圆姐妹情深吗？”

　　【这正是一个姐妹决裂的关键点哦。让女主厌憎“柳莺娘”，早早看清塑料姐妹和渣男的真面目】

　　要男人，不要摇钱树？

　　这位女主给了她好多珠宝诶。柳蕴在心里悄悄地给尚未见面的大姐姐鞠一躬。等到有机会再偿还债务好了。

　　犹豫再三，柳蕴还是踏进了府邸。

　　要有一个恶女的自觉！绝不心慈手软！

　　柳蕴努力说服自己。

　　……

　　楼府，春日宴。她来时尚早，楼府里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春日里，人的笑声又满又绿。宾客们推杯换盏，新妍的绿倒映在酒水里，酿就春水碧于天。

　　她在宴席上寻找着楼夫人，曾与她的便宜娘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简单扫一圈，她找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楼夫人，碍于人流，提起礼盒踌躇不前，却不料楼夫人一眼便对上了她的视线，温婉地笑着，径直向她走来。

　　“小女见过楼姨母。”柳蕴向她行了一礼，从容淡定。

　　楼夫人是位性情耿直的女子，其与宁都侯陆铷年少相识，起于微末，同甘共苦，一直到现在仍形影成对、恩爱未减。传闻是一位曾为夫君披甲执锐的奇女子，她不通权谋算计、胆识十分过人。

　　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裙子，脑后用青玉兰花簪简单挽了一个发髻，相貌并不出众，因为上了年纪还添了不少皱纹，看不出有什么稀罕之处，然而却因为她端庄大方的姿态，弥补了外貌上的缺处。

　　楼夫人接过柳蕴的礼物，怜爱地摸了摸柳蕴的脑袋，嘘寒问暖十分关切，又想起什么地训了陆寻安一顿，言语里尽是做母亲的对叛逆儿子的无奈和疼惜。

　　柳蕴乖巧着点头，其实一心只急切地想找个位子坐下。

　　所幸其他客人接连来到，楼夫人应接不暇，便不舍地拍拍柳蕴的手，叫柳蕴待会儿结束了来找她详谈。

　　“柳儿，你上次说的，姨母自会为你考量，只是还需详细商议一下，以备周全。”她向柳蕴附耳过来，低声嘱咐道。

　　柳蕴心里却升起一团疑云，不待她详说，楼夫人便被别的客人拉走了。

　　想来是借这宴席的光，陆寻安暂时逃过一劫。他三步并作两步到席前，一扫眉间愁绪，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他拎着那宝贝鸟过来，看见柳蕴，伸手指给柳蕴一个上好的位置。

　　“放心，小爷的地盘我做主，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多谢，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就感激不尽了。”

　　柳蕴轻提衣裙，缓挪莲步，转头寻了一个最末的位次，款款落座。

　　这个地方，好看戏。

　　陆寻安心中纳罕，挠挠头道：“异哉异哉！你这是上赶着｀吃罚酒’了？真乃一奇女子是也！”

　　这孩子应该是戏文看了不少，真是张口就来。

　　“哪里哪里，小女子我啊，只是不想领你的情罢了。”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楼小鬼，不要乱用名句，让楼姨母听见了，指不定罚你抄上千遍书。”

　　陆寻安今年也不过十五岁，玩心重，平生最是怕“温习”“功课”“抄书”三大敌，她搬出这座大山来，少年果是立马收了声。

　　陆寻安知道讨了个没趣，两手画成圆圈，自眼角向下淘气地一抹，舌头伸的老长，做成吊死鬼模样，摇头晃脑着转身走到另一边去，蹦蹦跳跳地到了先前他选中的位置上去了。

　　女子望送他的背影远去，衬有无边春色。不过他临走前，还把搁在桌子上的鸟给忘了。

　　剩下柳蕴和那只破鸟四目相对。

　　片刻沉寂。

　　一息，两息，三息……破鸟：“叽～”

　　柳蕴笑着摇摇头。

　　这家伙，真是孩子气。

　　说来，她活了三世，陆家人是她所遇的至纯至善之人。自原主孩提时长到可以独当一面，柳家给了原主诡诈和恶毒，陆家留给她一颗丹心和哀怜众物的悲悯，可两者相争之下，她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从原文里角色轨迹来看，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她也未曾回头。

　　柳蕴莫名对原主有些感同身受。

　　“傻鸟儿。”柳蕴用手指头戳戳笼中的鸟。

　　冷不丁地，它往里躲了躲，又是一声“叽——”。

　　女子低眉，浅浅地笑着，鬓边一支棠梨翠羽，坠下来的流苏顺着风轻轻摇啊摇，陷进唇涌的梨涡旋儿里，漾出淡淡的愁意。说不清，也道不明。

　　“真好看呐。”

　　柳蕴回头，只见一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方向看。

　　那孩子凭着身形看年岁不大，还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但戴着帷帽，瞧不清模样，且随身抱着一只猫儿。

　　这副打扮很难不引起人猜疑。

　　柳蕴客气道：“这鸟确是个稀罕物。”

　　“不是，不是……是你……”那孩子摆摆手，正待详细解释，忽而被人岔开了话题。

　　身旁的一个女婢上前，拉起孩子的手，凑在那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转过头来，向柳蕴摆起了脸色，十分不悦地大声道：“阿济少爷，我们该回府去了。”

　　于是牵着孩子就起身走了。

　　柳蕴一脸莫名其妙。

　　原主名声臭到这个地步了？

　　不过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柳清圆和齐怀崖才是今天的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