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开花》锦鲤超

1、相遇

　　顾小婉站在酒倌办公室窗前，指尖无意识划过玻璃上的雨痕。三天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站着，看着巷口那辆黑色宾利消失在雨幕里，心脏像被浸在冰水里。

　　小楠慌张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丽视公司说赵师傅突发阑尾炎，今晚的设备调控没人接手。”她当时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王老板的见面会是酒倌翻身的关键，严总绝不会容忍任何差错。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时，风铃的脆响混着雨水的潮气飘进来。顾小婉转身，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站在玄关，手里紧紧攥着个牛皮纸袋，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是林溪吧？”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女孩点点头，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肩头，洇出一小片深色水渍。顾小婉忽然想起七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攥着简历站在陌生的办公室门口，手心全是汗。

　　休息厅的沙发还带着晨起消毒水的味道。林溪坐在角落，将纸袋放在膝头反复摩挲。顾小婉端来热茶时，瞥见袋口露出的乐谱一角，铅笔字迹娟秀有力，像藏着某种倔强。

　　“严总那边我去说，”顾小婉把茶杯放在她面前，“你只需要把设备调试到最佳状态。”林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可我没有资质证书，他们不会相信我的。”

　　办公室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沉寂。顾小婉接起听筒，严经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慕总已经到分部了，他说要亲自处理设备的事。”她握着听筒的手指瞬间冰凉，慕亦然，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心脏最软的地方。

　　七年前的毕业典礼上，慕亦然也是这样站在聚光灯下，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手里拿着她的乐谱。“这是我见过最有灵气的作品，”他对着话筒微笑，“可惜作者太胆小，连上台的勇气都没有。”

　　雨势渐大，打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顾小婉想起那天自己躲在后台，看着他把本该属于她的奖项颁给别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来听说他接手了家族企业，成了传媒界呼风唤雨的慕总，两人再也没有交集。

　　“让他进来。”顾小婉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林溪不安地绞着手指：“顾姐，要不我还是走吧，别给你添麻烦。”她伸手按住女孩的手背，触感温热而颤抖：“你比当年的我勇敢，至少敢带着乐谱来找我。”

　　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小婉起身整理裙摆时，瞥见休息厅的镜子里，自己鬓角竟有了一根白发。她想起昨夜小楠说的话：“听说慕总这次来，是为了收购丽视公司。”原来兜兜转转，他还是找到了这里。

　　办公室门被推开的瞬间，雨停了。夕阳透过云层，在慕亦然身后描出一圈金边。他比记忆中更高了些，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像寒潭般深不可测。

　　“顾小姐，”他伸出手，语气客气得像陌生人，“好久不见。”顾小婉握住那只手，触感冰凉干燥。七年前他也是这样牵过她的手，在琴房里教她弹《月光》，指尖划过琴键的温度，她至今还记得。

　　林溪突然站起来，将纸袋里的设备参数表递过去：“慕总，这是我做的调试方案。”慕亦然接过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笑了：“林教授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顾小婉的心猛地一跳，林教授，那个当年唯一鼓励她追求音乐梦想的老人。

　　“资料我看过了，”慕亦然将方案放在桌上，“今晚七点，我要看到设备运行报告。”他转身离开时，脚步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的乐谱，我还留着。”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林溪抱着设备手册蹲在调音台前，手指在按钮间灵活跳跃。顾小婉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慕亦然办公室里那盆栀子花。当年她总偷偷去浇水，后来听说他把花搬到了窗台上，一养就是七年。

　　小楠气喘吁吁地跑来：“王老板的助理说见面会提前到七点半！”林溪的手指顿了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顾小婉走过去，帮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别慌，就当是在自己房间里调试。”

　　暮色渐浓，酒倌的小灯饰依次亮起，暖黄的光映着玻璃上的雨珠，像撒了一地碎钻。林溪终于直起身，长长舒了口气：“好了，所有参数都正常。”顾小婉看向显示屏上跳动的波形图，忽然笑了，和当年林教授给她看的频谱分析图一模一样。

　　玻璃门再次响起风铃的声音。慕亦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伞，伞面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我来看看进度。”他走到调音台前，目光扫过屏幕，忽然转头看向林溪：“你父亲说，你最擅长处理低频噪音。”

　　林溪眼睛一亮：“您认识我爸爸？”慕亦然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他是我的大学导师。当年他总说，有个学生比我更有音乐天赋，可惜被埋没了。”顾小婉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七点二十分，王老板带着团队准时出现。当他看到调试设备的是个年轻女孩时，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顾小婉，你这是糊弄事呢？”慕亦然上前一步，将设备报告递过去：“林小姐的技术，比赵师傅更专业。”

　　聚光灯突然亮起，暖黄色的光柱打在舞台中央。林溪站在控制台前，手指轻轻按下播放键。舒缓的音乐流淌而出，音质清澈得像山涧清泉。王老板的脸色渐渐缓和，顾小婉看见林溪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眼里的光芒比灯光还要亮。

　　慕亦然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肩膀轻轻碰到一起。“当年的事，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混着音乐声几乎听不清。顾小婉看着舞台上调试灯光的林溪，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梦，梦里她终于鼓起勇气，接过了那座本该属于她的奖杯。

　　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顾小婉走到巷口，看见慕亦然的车还停在路边。车窗缓缓降下，他递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林教授托我带给你的。”里面是当年她落下的乐谱，扉页上有新的批注：“晚开的花，更懂风雨的意义。”

　　林溪追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张名片：“顾姐，这是我爸爸的电话，他说想请你……”话音未落，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顾小婉接起电话，小楠兴奋的声音传来：“王老板说要跟我们签长期合作！”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慕亦然发动汽车时，顾小婉忽然开口：“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喝咖啡。”车窗里的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像冰雪初融：“好，老地方见。”

　　林溪看着远去的车灯，忽然问：“顾姐，你当年为什么放弃音乐？”顾小婉抬头望向夜空，月亮周围渐渐泛起光晕。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慕亦然撑着伞站在琴房外，手里拿着她的乐谱，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因为有人替我坚持了下去。”她轻轻说。林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跑回酒倌，风铃的声音清脆悦耳。顾小婉握紧手里的乐谱，指腹摩挲着熟悉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个闷热的南方夜晚，其实一点也不闷了。

　　远处的天际闪过一道微光，预示着明天会是个晴天。她想起慕亦然办公室那盆栀子花，或许明天见面时，可以问问他，现在还喜不喜欢白色的花。雨已经彻底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像一个迟到了七年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