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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毒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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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去哪?”苏锦南握紧了手中的身份卡,这内城区的繁华景象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感到更加无所适从。
巨大的信息量和刚刚经历的生死审判让他精神疲惫不堪,胃部也因为紧张和饥饿隐隐作痛。他看向苏景澜,对方银灰色的猫耳在嘈杂的环境中微微转动,似乎在过滤着海量的声音信息。
苏景澜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向远处高耸入云、被巨大全息光幕包裹的塔楼群,那里显然是城市更核心的区域,光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实时数据和复杂的拓扑图。
他的目光深邃,像是在确认坐标,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找个地方落脚,我们需要食物,水,最重要的是……信息。” 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个刚刚支付了巨款的装置,42.8R在内城区只够在最底层挣扎几天。”苏景澜的声音终于在大脑中响起,比平时更低沉一些。
萧逸尘默默地观察着街道的布局、监控探头的位置和巡逻的机械警卫的路线,低声道:“这里监控密度很高,外城区那些拾荒者……他们真的进不来吗?”
苏景澜的尾巴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下,他迈开脚步,示意两人跟上,“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暂时安全,也便宜。”
他们汇入街道上的人流。苏锦南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侏儒,周围的一切都庞大、迅捷、充满压迫感。悬浮车从头顶无声掠过,带起微弱的气流。巨大的全息广告模特俯视着众生,眼神空洞。在售卖“即时情绪调节剂”的自动售货机前,一个衣着华丽的猫族青年正烦躁地用尾巴拍打着机器,这一切都让苏锦南感到格格不入。
苏景澜带着他们拐进一条相对狭窄的支路。这里的建筑明显低矮陈旧一些,街道上的光芒也暗淡了,空气中开始混杂着食物油烟、廉价香氛和隐约的垃圾处理站的味道,行人的衣着和神态也发生了变化,多了些疲惫和市井气息,改造程度相对较低的人类和底层猫族仆从的身影多了起来。霓虹招牌变得密集而俗艳,闪烁着“速食合成蛋白”、“零件翻新”、“低息借贷”等字样。
最终,他们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外墙覆盖着老旧金属板的五层建筑前。建筑入口狭窄,上方挂着一个不断闪烁、接触不良的霓虹招牌——“鼹鼠巢穴”酒吧。
招牌上画着一只卡通化的、戴着护目镜的鼹鼠,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合成皮夹克、手臂上有粗糙纹身的人类壮汉,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来往行人。
“这里?”苏锦南看着那昏暗的入口和门口凶神恶煞的保镖,有些迟疑。
“内城区的‘下只角’,鱼龙混杂,监控相对稀疏,而且老板……认识我。250R的罚款掏空了我,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负担得起、又能暂时藏身的地方。” 苏景澜低声解释,语气平淡,他率先走向入口,门口的一个壮汉似乎认出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苏锦南和萧逸尘,尤其是萧逸尘手臂上包扎的伤口,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路。
推开沉重的、包裹着皮革的金属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精、汗味、机油味、廉价香薰和某种烤肉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嘈杂的人声、节奏强烈的电子音乐、机器运转的嗡鸣瞬间涌入耳朵。
酒吧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中央几张桌子有集中的光源。空气浑浊,弥漫着蓝色的烟雾,不知是烟草还是其他东西。
顾客形形色色:穿着工装服、脸上沾着油污的机械师;眼神迷离、瘫在卡座里的瘾君子;围在一起低声争论、桌上摊着奇怪零件的走私贩;角落里还有几个形态不那么“主流”的猫族,皮毛黯淡,神情警惕,似乎也是边缘角色。几个穿着暴露、身体部分经过明显改造的男女穿梭其中,推销着酒水和“特殊服务”。几个圆盘状的清洁机器人贴着地面无声滑行,躲避着醉汉乱伸的腿脚。
苏景澜径直走向吧台。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壮汉,光头,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电子义眼疤痕从额头斜贯到下巴,取代了左眼的位置,此刻正闪烁着暗红色的光。他粗壮的手臂上覆盖着复杂的机械义肢,正用其中一支灵活的机械手指夹着一块油腻的布擦拭着杯子。
“老疤,三个床位,最便宜的那种,住一天。”苏景澜将三张黑色的身份卡放在吧台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
被称作“老疤”的巨汉停下动作,那只暗红的电子义眼转向苏景澜,又扫过他身后的苏锦南和萧逸尘,尤其是在萧逸尘的伤口和苏锦南明显带着异界气息的茫然表情上停留了片刻。
他布满胡茬的下巴动了动,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景澜小子?稀客啊。还带了朋友?” 他拿起其中一张身份卡,在吧台下一个隐蔽的扫描器上刷过,终端屏幕亮起微光,显示出苏景澜的临时身份信息和那少得可怜的余额。“啧,看来审判庭那群吸血鬼又开张了?一人一天10R,包一顿合成糊糊,总共30R。押金?算了,看你这穷酸样,免了。房间在负一层,C区,钥匙在卡里自己刷。” 他粗鲁地将卡片推回,又拿出三个装着浑浊灰色糊糊的合成材料碗放在台上,“先垫垫肚子。别死在店里给我添麻烦。”
苏景澜默默接过碗,分给苏锦南和萧逸尘。那糊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混合了过期淀粉、维生素粉末和微量机油。
苏锦南饿极了,忍着不适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口感粘腻,味道寡淡中带着一丝工业品的苦涩。
“谢谢。”苏景澜对老疤说道。
老疤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继续擦拭他的杯子,那只电子义眼却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酒吧入口的方向。
苏景澜端着碗,示意两人跟他走向吧台侧面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狭窄陡峭,光线更加昏暗,墙壁上满是涂鸦和污渍。负一层的空气更加浑浊闷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地下管道特有的铁锈味。走廊低矮,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铁门,门上只有编号。C区在最里面。
苏景澜在其中一扇标着“C-7”的门前停下,用自己的身份卡在门禁处一刷。“滴”的一声轻响,门锁弹开。推开铁门,里面的景象让苏锦南的心沉到了谷底。
房间极小,几乎只够并排放两张狭窄的上下铺铁架床,墙壁是裸露的、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管道。一个锈蚀的洗脸池孤零零地嵌在墙角,水龙头滴着水。没有窗户,唯一的照明是天花板上一个功率不足、滋滋作响的荧光灯管,光线惨白而摇曳。地面冰冷潮湿,铺着看不出颜色的破旧橡胶垫。空气里是挥之不去的霉味、汗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这里的环境,甚至比苏景澜在外城区那个破败的茅草屋还要压抑和令人窒息。
苏景澜走到靠里的下铺坐下,将碗放在旁边一个充当桌子的破旧金属箱上。
他摘下那顶有些破损的帽子,银灰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猫耳有些疲惫地耷拉着。他默默地吃着那碗令人作呕的合成糊糊,动作机械。
萧逸尘沉默地走到另一张床的下铺坐下,将碗放在地上,没有立刻吃,而是撕开了手臂上被污水浸透的简陋包扎,露出下面已经开始红肿的伤口。他检查了一下,眉头紧锁。
苏锦南站在门口,看着这间如同牢房般的房间,看着沉默吃着糊糊的苏景澜,看着检查伤口的萧逸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碗冰冷的灰色物质。
苏锦南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他端着碗,走到唯一剩下的上铺位置坐下,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学着苏景澜的样子,机械地将那难以下咽的糊糊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三个人影挤在这方狭小、污浊的天地里,只有吞咽声和远处管道传来的、沉闷的“咚咚”声在回荡。内城区的夜,才刚刚开始。而前路,依旧笼罩在星瞳城巨大而冰冷的霓虹阴影之中,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