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与知归》洱一

1、雨夜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今天的天气预报。”

　　忽闪忽闪的灯牌通过玻璃映在店里老式的电视机上，小雨雾起，渐渐弥漫进来，浑然是潮湿的感觉。

　　店里声响纷纷杂杂，却还是能听见女播报员透彻的声音。

　　“呵，还大晴天”

　　一个凑在电视机前的耳朵稍微远离了些。

　　“嗨，要我嗦哪，这天气预报就没的准的丝候！”一个带着点口音的工人嗦着个鸡爪冲旁边喊到。

　　“是哦……”旁边的人喝了口酒，又接到“这鬼儿天气，啥个时候能好嘛，天天下，天天下，出来干个活好不容易吼……”

　　声音渐渐消失，像堵上棉花似的，木添乐无声地吐了口气，打开手机上的音乐。很快，耳边响起了极度舒缓的古典音乐，他骤然闭上了眼睛，像一个正在被顺毛的小猫，非常舒适。

　　他都快有点睡着了，突然一个手有力推了推他，他登时睁开眼，瞪着他。

　　“哎，小子，你的面好了，给你放这了，看你半天没动筷子，我以为出啥事了呢。”老板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的冲他左右看看。

　　说罢，他又把一碗飘着香烟的一眼看过去油的镀金的面条推近了，露出憨厚的酒窝“快吃吧，哈，凉了就不香了！”

　　完事老板又匆忙地去端下一桌的面。

　　木添乐赶了两天路程，终于到了北雾州，刚进州界，就连续灭了两个幽灵，等到镇上的时候，就只剩这一个餐馆没闭门了。

　　还是他最讨厌的面馆……

　　木添乐屏着气，撑着笑容，看着他的背影露出几个字“谢谢您”

　　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因为长期待在嘈杂的环境中，竟练就了一双好耳朵，赶忙冲他身后的木添乐喊到

　　“嗨，你甭客……”

　　突然，一股巨力从侧面冲进来，打断了他的回复。

　　冲击形成了巨大余波，掀起一片灰尘，呛得木添乐直咳嗦。整个面馆都灰蒙蒙的一片，满地的玻璃碎渣，除了尘土味，还有一丝丝血味。

　　他赶紧用衣袖遮住口鼻，护住头，飞快了得远离了巨石。

　　等他躲到柜台下面时，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绿毛，二十多岁，右眼眼尾直到太阳穴有一个长疤痕，穿着个棕色夹克，手里一颠一颠地玩着个空瓶子，轻蔑一笑，金牙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明晃晃，冰冷的风大片吹进来掀起他的长刘海，一双眼睛冰的生渣。

　　木添乐当即就知道他是谁了，当地霸主——萧外。

　　当初他在东沥就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作为有荧力的烛者，不仅没有为百姓除幽灵，反而用自己的荧力伤害普通人，利用岩石砸坏商铺，砸死行人，他和他的手下一直横行北雾，被他杀死的北雾人数不胜数，但就这样，北雾的管理者始终没有抓住他。

　　木添乐想到这，不禁皱起眉。

　　地域管理者是一个州的烛者处决者，面对妄意肆为的烛者，他们应该合力绞杀，不应该这么多天没有动静，不会是管理者们出了事……

　　突然，一个微弱的哭声响起，虽然很小，但他和萧外绝对可以听到，因为这个哭声就在巨石边上，一个被砸倒的桌子下面。

　　木添乐霎时睁大了瞳孔。

　　他看到了一双饱经风霜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桌子下伸出来，朝木添乐的方向够，他的嘴里小声的吐露着：“救…救我”

　　木添乐马上就认出他是面馆老板，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渐渐落到他的脚上。

　　他的脚已经被砸的和地板融为一体，脚踝下面一片血肉模糊，他又挣扎地往前蹭了几下。

　　下一秒，萧外的身影挡住了木添乐的视线。他缓缓蹲在老板面前，静静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缓缓张开的嘴，吐露出满嘴的血话，心里竟意外的很满足。

　　他原本只是想把巨石扔在二楼小阳台上，因为他实在看不惯二楼雨棚下亲嘴的小情侣，他今天可是刚失恋，满腔怒火正没处撒呢。谁知手滑了，砸坏了一楼，也罢，只要能泻气就行。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手下喊了句“老大！”

　　此刻，他感受到了过来的风，急忙弯身低头躲过。末了，他看到了一根比头都大的光柱直挺挺的插在地板里，就在倒下的老板手旁边。那光柱里冲着霓虹，山水画般漠然渲染开来，紫红紫红发着玄光。

　　萧外随即站起转身，手插着兜，满眼不屑的看着木添乐。

　　他的手下二话不说站在他前面，一股作战的气势。

　　然而木添乐这边，低着头，眼眶在霓虹光柱的映照下更红了。

　　他的拳头松了松，随即肩膀颤抖起来。

　　萧外一副“这人没事儿吧”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又用小拇指扣扣耳朵，另只手抬起来让手下先退下。

　　谁知，木添乐肩膀抖得越来越剧烈。

　　萧外莫名其妙的往前走，低头一看

　　他竟然在笑！

　　下一秒，木添乐抬起脸，脸上被灯照的红一块紫一块，嘴角却笑得疯狂。

　　他忽的一手抓住萧外衣领，以他绝对挣不开的力度捏紧了。随后又用一排光柱围成圈包裹住了他俩，连同上面，都一同封在里面。外面的手下一蜂窝的涌上来，用各种荧力，水系的、木系的，都打不开。只能一边敲打，一边叫老大。

　　木添乐的手越发用劲，能听见脖子周围骨头轻微的“咔咔”声。接着，他把萧外慢慢举过头顶，眼底都反射出疯狂。

　　萧外被这一举动打的措手不及，没想到一个小鬼比他劲儿都大。他脸憋成了紫色，想求救喊不出，想用荧力使不上力，他双手搭在木添乐手腕上，死命的扒拉。

　　渐渐的，他眼睛透露出血红，呼吸越来越弱，就在他想今晚要这么栽在这里时。

　　下一秒，木添乐突然放了他，看他跪在地上拼命的咳嗦，脸色一点点恢复。外面的喊声渐渐小了点，他们都以为老大自救过来了，萧外也以为这个“小鬼”怕了，当他蓄好力准备动用岩石时。

　　“哐！”

　　一个比刚才大两倍的光柱突然砸在他脸上，外面的叫声似是没了一瞬，但接下来，光柱墙开始被疯狂砸动。

　　“妈的，你个龟孙快放我老大出来，我，我们，信不信我们回去找人弄死你，啊！”

　　接着一个哭泣的女声响起“你住手，别打了！你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谁，快别打了啊！”

　　他们不断砸动光柱的身影一道道排列在地上，被月光照耀的影子像跳着舞，混杂着他们的哭喊声，就像是在表演一场滑稽的舞台剧。

　　里面不知砸了多少下，骤然没了动静。

　　随即，光柱逐渐消失，那个女生哭红的眼睁的圆溜溜的，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后面的一个壮汉“扑通”跪在地上，渗透地板的血水一点点到他裤边。

　　明明是萧外的血，他们却感觉死的是他们自己。

　　随后，女生疯狂起来，朝静悄悄的屋子喊：“你这个畜牲，给我出来！你…你”她因剧烈颤抖的身体而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你绝对活不过今晚！”

　　“活不过今晚的是你们吧”

　　不急不慢的声音蓦然在天花板响起，他们顿的一冷，随后机器似的慢慢抬起了头，一群人的眼里透露着光。

　　下一秒

　　“砰！”

　　因巨大的砸肉声而响起的回声在不远处山上传来，好似化不开的夜，又向远处传去。

　　风渐渐小了，雨珠滴答滴答地从门牌上滑落，一滴一滴的坠落在木添乐脸上，像滑滑梯似的，跌进他衣领里，而他好像感觉不到冷，在黑暗里吐着烟，云气缭绕间看不清他的脸。

　　他微微眯起眼，像是要看清黑暗中的雾。

　　“哥，你怎么又在抽烟，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哥，你怎么才接电话啊，快看我发你的邮件，你快帮我改改，我导师说我做的不好，可我不会改啊。”

　　“哥……你别坐着了，该着凉了。”

　　“哥……”

　　“哥！！”

　　“砰！”爆炸般的耳鸣响起，一幕幕回忆戳伤心头，混重的脑袋重重的低了下去，远处的鸟鸣伴着风声冲进他的身体，使一切都破碎，只剩夜的死寂。

　　他脸上的雨珠逐渐多了，不知是天上的，还是他自己的。

　　梦都的雨是细密的毛毛雨，缠缠绵绵，却浇不透空气里的沉闷。

　　天台上，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边缘。黑色衬衫被风掀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后背，长发垂落在颈间，沾了雨珠的发丝贴在皮肤上，像某种无声的缠绕。他没回头，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很久。

　　他是云知暮，一个偏爱极致安静，却又嗜极危险刺激的矛盾体。

　　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海，灯光汇成一条璀璨的河，喧嚣隔着风传上来，却像被什么东西隔绝在外，落不进他的耳朵。他讨厌热闹，讨厌所有打破安静的声音，唯独喜欢此刻——站在高空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心脏狂跳的刺激感。

　　云知暮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一半悬空。冷风灌进衣领，带着雨水的凉意，他却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他张开双臂，像要拥抱空气，身体缓缓前倾——下一秒，整个人直直坠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感瞬间席卷全身，他却没丝毫恐惧，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在身体即将砸向地面的瞬间，云知暮指尖突然窜出一道极细的银灰色荧力，像条灵活的丝线，猛地缠住旁边高楼的避雷针！

　　“唰——”荧力紧绷，下坠的速度骤然停下。他被荧力吊在半空中，身体随着风轻轻晃动，黑色衬衫在夜色里翻飞，像一只折翼却未坠的鸟。

　　几秒后，他手腕轻转，荧力缓缓收束，带着他落在一栋矮楼的天台。落地时脚步踉跄了一下，却笑得更明显了——这种濒死又自救的刺激，比任何安静都让他着迷。

　　雨还在下，云知暮抬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眼，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北雾州，荧力冲突，疑似新烛者。”

　　他盯着“新烛者”三个字看了几秒，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随即把手机塞回口袋。风又吹过来，这次带着点不一样的气息，他抬头望向北方，眼底的黑暗里，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