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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秀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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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村长同男人们商量了一下午的分地。

      周韵就同全村女人们科普了一下午的分地。

      入夜,男人们才三三两两从屋子里出来。孙村长送走最后一人,把门一合,往桌前一坐,拿起碗筷就埋头苦干。

      周韵见不得他这副猪进食的模样,皱了皱眉:“地分得咋样?”

      “还行,正好20个人,一人一亩地。”孙村长嘴里塞得满满的,边说边往外喷碎屑。

      周韵嫌弃地拿开自己的碗:“一人一亩?那我们呢?”

      “什么‘你们’?”孙村长把装了肉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

      “我们女人的地啊!”周韵猛地一拍桌,把孙村长吓得一哆嗦,肥颤颤的肉落在桌上,晃得他一脸心疼。

      “女人哪来的地?又是听那帮城里人说的?我都说了,少和那些城里人来往。他们成日住在‘鸟笼’,连地都没见过,能懂个啥,只会说点漂亮话。再说,从古至今,就没有给女人分地的先例!”

      “你别想唬我!就算以前没有,难道以后就不能有!那啥妇女保护法说了,村里的地,村里人都能分到,女人也不例外。你要是不给我们地,你就是在犯法,到时给你抓起来枪毙了!”周韵张开大拇指和食指,冲着他的脑袋打了一“枪”。

      孙村长瞅了她一眼,低头把那块肥肉巴拉进碗里:“叽里咕噜的,说些啥也不知道,有本事你就叫人来抓我啊!我可是重庚村的村长,谁敢枪毙村长!”

      “我再问你一遍,给不给我们分地!”

      “不给!给女人分了地,到了地底下,都得被老祖宗们戳着脊梁骨骂窝囊废!”

      “好。”听到预料中的答案,周韵反倒冷静了下来。

      她放下碗筷,走到床旁,拿起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往肩上一挎,就往门口走。

      “又离家出走?等会回来的时候轻点,别把我吵醒了。”孙村长一脸习以为常地跟在后头。

      “放心,这次不会了。啥时候你们给女人分地,啥时候我们才回来。”

      周韵推开门,往外跨了一步,月光照在她银白的发上,像雪。

      可惜南方人一辈子没见过雪,孙村长只看到了一脑袋的盐,登时觉得嘴里咸到发涩。

      他赶忙往嘴里巴拉了两口饭,嘟嘟囔囔地开口:“门我就不闩了,你到时记得闩。”

      本想头也不回的周韵回头了,她不但回头,还快步走到孙村长的面前,一巴掌打落了他手里的碗。

      “吃吃吃,老娘做的饭,就是喂狗,也不喂你!”

      老式粗陶碗耐摔,在地上丁零当啷转了几圈,稳稳立住。里头的饭却洒了大半,孙村长心心念念的大肥肉更是飞远,在地上连滚带爬,裹满泥土,挨到门槛才停下。

      门槛边,一只巴掌大的脚迈了出去,再是第二只。

      顺着门槛向上,是周韵挺直的后背和侧挎的包袱,再一眨眼,就只能看到门外边墙缝里开出的花草。

      他骂骂咧咧地拾起碗筷,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俯身就要将那块肥肉捡起。

      余光里,一只黄色脑袋猛地蹿出,一把叼走那香喷喷的肥肉。

      孙村长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肉进了狗肚子,气得他抄起门旁的扫帚就往狗身上打。

      能在野外存活的野狗,大多灵活且矫健。孙村长哼哧哼哧打了半天,一根狗毛没挨上,反倒把自己累个够呛。

      大黄狗溜完了人,兴奋地晃着尾巴离开。耀武扬威的背影,看得孙村长又是一阵愤懑。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好过!

      关门,闩门,进屋。

      等到他重新坐在桌前,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真的在和狗抢食!

      *

      黑夜里,一扇又一扇门被敲响,一个又一个女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们或拎或挎着包袱,亦或两手空空,都没关系。

      门外的女人们张开怀抱,小声又热烈地欢迎她们的加入。

      要好的三三两两聚成一团,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再怎么压着嗓子,亮着的眼,翘起的嘴角,无一不展示她们的喜悦。

      一瞬间,好像回到大家都还没嫁人那会儿。

      一群十几岁的丫头们,拉着好姊妹的手,去溪边捕鱼,去树上摘果,去山野里奔跑。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又自由的时光。

      “下一家去哪儿?”

      “去老小子家吧。”

      “她会和我们一起吗?”

      “不知道,但总要给她个机会,万一呢。”

      *

      村东头,老小子的家,是除了钱小六外最破的石头屋。

      房顶的瓦片稀疏得像老汉头顶的毛,外面下大雨,里头下小雨。

      每到这时候,他家里的女人都会踩着梯子爬上房顶,拿塑料布将最大的洞盖上。待雨停了,再将布扯下,等下一个雨天。

      不过今晚,月朗星稀,从破洞里落下的光够亮,亮到老小子足以看清自己面前的饭菜,因此他没开灯,只在桌旁点了根蜡烛。

      蜡烛的火光摇摇晃晃地打在一旁站着的女人脑袋上。

      老小子用筷尾敲了敲酒碗口,这是添酒的意思,往常女人总会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将酒碗满上,可今晚却迟迟没有动静。

      “啧!”老小子不满地咂巴了下嘴,但他今天分到了心心念念的好地,不想发火,便耐着性子又敲了敲碗口。

      依旧毫无动静。

      “啪!”他将筷子往菜盘里一丢,溅起的汤汁沾了女人一身。

      恍惚中的女人终于被这脆响吓回了神,手忙脚乱地就要给他倒酒,却被一把抓住头发。

      “一千三,老子看你今晚老往外头瞅,咋地,外头有野男人,要私奔?”

      男人粗嘎的声音落在耳里,比砂纸还刺痛。

      女人知道男人最忌讳这个,忙放下酒瓶,张手要替自己解释。

      男人却和村里其他男人一样,只要自己认定了的事,旁人再怎么说也动摇不了,更别说,面前的女人还说不了话。

      他一手还抓着女人的头发,另一只手已经熟练地摸上裤腰带,拇指一勾,向外一拉,一整根皮带就被麻溜地抽出。

      女人顿时面色惨白,她当即就要跪下,又被男人扯着发,头皮火辣辣地痛,只能侧着脑袋半蹲,彷徨地,恐惧地,等待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惩罚。

      男人看着她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满意地眯了眯眼。

      “啪!”皮带明明打在木桌上,女人却像被打了般猛地一抖,引得男人大笑了几声。

      她缩着身子埋着头,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去。

      下午周韵同人说分地的事时,她也听到了。但她是被卖到这的,没户口,再怎么分地也轮不到她。

      因此在她们商量着晚上一起出门反抗时,她便打算走了,可周韵叫住她,问她要不要一起。

      她摸了摸自己的长袖,在女人们期待的目光中,落荒而逃了。

      她怕痛,更怕死,要是老小子知道她敢反抗,一定会活活打死她的。

      可为什么,入了夜,听到一扇扇打开的门,听到一声声轻快的脚步,她的心底又隐隐生出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女人抱着酒瓶,盯着门口发呆,然后她知道了——

      她在期待那脚步能在自己的门前停留。

      可她没等来停留的脚步,等来了猎猎作响的皮带。

      女人再一次看向门口,这一次,她的眼里再没有期待,只有死灰般的空洞。

      她开始恐惧,恐惧那些脚步停在门前,恐惧那些温柔和善的脸。

      原来她不怕痛,也不怕死,她怕的是彻底失去做人的那份尊严。

      “咚咚咚。”

      老小子手里的皮带刚举起,就被敲门声打断,他动作一顿,不满地问了句:“谁啊!”

      “我。”

      门外的女人只说了一个字,老小子立马将皮带系好,小跑着到门后,将门闩一抬,露出张谄媚的笑脸:“周姨,您这大晚上的找我,可是有事?”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门外乌泱泱站着一群女人。

      “这是?”

      周韵没理他,只抬了抬下巴:“老孙找你。”

      “村长找我……莫不是分地出了岔子?”老小子心头一紧,他那地还没捂热乎,可不能被别人抢去了。

      周韵一问三不知,翻来覆去就一句“这不是你们‘男人的事’ ”,堵得老小子哑口无言,只得匆忙往村长家跑。

      等人没影了,周韵才上前一步。

      “咚—咚—咚、咚—”

      缩在角落,试图用桌腿遮掩自己的女人动了动,微微抬头,正好撞进她那双温柔又坚定的眼里。

      她冲她笑了笑,看着她,在门上再次敲了一遍。

      “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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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秀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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