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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秀梅(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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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逮捕
早上八点不到,村里四十多口人齐聚于乔壮门前的空地。
既然男人们定了分地的时间,分地的地点自然该女人们说了算。
十张大红方桌拼凑成一张长桌,女人一边,男人一边。
说得上话的坐着,人微言轻地站着,各列两边,隔着一方红桌泾渭分明。
周韵还没从卫生所赶来,郑丽娟成了女人这边的主心骨。
“郑婆,”趁着人没齐,有人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些男人把地看得跟命根子一样重,怎么突然开了窍,说分就分。
“没事,过段时间巡查组会来,我还就怕他们今天不耍花招呢。”巡查组会来的消息是丁玲丽透露的。
昨晚刚一得知男人们同意分地,周韵就派郑丽娟打了电话过去,原本只想通个气,没想到意外知晓巡查组要来的消息。
电话里,丁玲丽再三保证巡查组一定能保障妇女的分地权。为了让她们信服,还举了不少巡查组处理的事件,比如已婚女性无论是否迁移户口,都被视为“外人”没有分到地的;离婚后户口未迁出,直接被前夫家或村集体已“非家庭成员”为由剥夺土地的;丧偶后被儿子或其他男性亲属以“家庭共有”名义占有的,有些村庄甚至用“户内无男性”的理由强制收回土地……
一桩桩一件件,在巡查组的走访调查中,都对其进行对应的整改处理,将“按户分地、还地于女”落实到实处。
“等到巡查组一到,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招,都会不攻自破,明天的分地,您就放心去吧。”
若是之前,郑丽娟听这话是不信的,但那个城里姑娘真能让“黑熊吃人”这一天方夜谭变成事实,想来在城里的女人确实都有些神通。
郑丽娟决定信这一回。
……
“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对面首座的孙村长看了眼日头开口。
“可以。不过开始前我问一嘴,怎么突然就同意分地了?”
“大伙儿都知道,咱们庄稼人是跟着庄稼长的。这眼看着收成的日子要过去了,地里还有一大半庄稼没收,你们再不回来帮忙,这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庄稼可全都白瞎了!”
提到地里的庄稼,后边还在小声窃语的女人们也安静了下来。
这一年里,翻土、播种、浇水、施肥……她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土地上,眼看到了收获的时候,却因为人手不够只能任由这些庄稼烂在地里,她们的心也在滴血,但她们明白,一旦这次低了头,这片土地将再也不会属于任何女人。
她们要为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孙女,自己的曾孙女,在这片土地上挣得立足之地!
“既然要分地,就老老实实地分。”郑丽娟在“老老实实”上加了重音。
“那当然,咱们就遵守土地政.策,按户口分。”孙村长拍了拍手,一个男人从后边拿来两大沓纸。
“左边的,是咱村家家户户的户口记录;右边的,是土地承包合同。今儿咱们就照着这人名,一个一个分。”孙村长从口袋里掏出印章拍在桌上。
“公章我可都带了,一个人一张土地合同,当场签字按手印当场盖章,够诚意吧。”
对方按章做事,准备齐全,一时还真寻不出错处。等周韵赶来,过了遍合同,表明没问题,一群人便排着队一个个按手印领合同。
两小时不到,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土地承包合同。
“这地也分了,你们看是不是该回来了。”孙村长将公章随手揣在兜里,敲了敲桌。
“当然可以,不过还有些东西得收拾一下,晚上就回去。”领到土地合同的女人各个喜笑颜开,连带着对男人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
“那行,说定了,晚上回来。”孙村长丢下最后一句话,正准备带着男人离开,村门口突然停下一辆车,车里下来一群穿工作服的人。
为首的人一脸严肃:“大热天不在家待着,一群人聚在这干什么?”
孙村长眼尖看到腰间的配枪,赶忙上前开口:“长官,咱们没闹事,这是在给村里人分地呢。”
“重庚村的?”
“是是。”
“人都在这了?开酒馆的是哪个?”
“咱们村就一个开酒馆的。老李!”孙村长冲着后边大喊了一声,“快过来,长官找你。”
人群顿时让开路,老李和那长官对上眼,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错,腿先软了。
“你就是重庚村开酒馆的?”
“是。”老李应了声,跟苍蝇叫似的。
“我们接到电话,有人举报你非法出售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制品,麻烦带我们去你酒馆看一看。”
“这、这……长官你明察啊,我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哪敢做那违法犯罪的事啊。”老李膝盖一软,抱住长官的腿开始哀嚎,“一定是有人诬陷我!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是冤枉的啊!”人一慌,脑子就成了浆糊,戏文里的话一股脑地往外倒。
“闭嘴,是不是诬陷,我们去看了就知道。”
不管老李再怎么撒泼打诨,一行人还是到了他的酒馆。
穿着制服的几人开始翻箱倒柜地检查,屋里就老李和长官空手站在中间。长官还在不断问话,老李一个劲地擦着额头的汗,咬死自己遭歹人诬陷。
半晌,屋里几人同时停下手,对着长官摇摇头。
“长官大人,您也看着了,我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小老百姓啊。”之前被纠正要喊长官,老李记住了,但只记住一半。
“后头是什么?”长官指着帘子问道。
“就、就我住的地方。”
“去看看。”
一群人领命,掀了帘子进后屋,东看西瞧,一个角落也没放过。
很快,一个穿制服的拿着一块布走了过来,掀开一看,正是大虫的那玩意儿。
“这这这……”老李慌忙看了眼茅房墙角,“这不是我的啊!大人明鉴,这一定是别人放这陷害我的啊!”
“你一个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谁会陷害你?现在村里的人都在外等着,你大胆说,我现在就叫人进来和你对质。”
“我、我……”老李满头大汗,乱颤的眼珠从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划过,“我也不知道,可能……”
他看着那布上粗糙的花纹,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张人脸。
“我知道了!是她,是她!是我儿媳妇!”
“你儿媳妇?叫人过来。”
“叫不过来,我儿媳妇是城里人,去城里了。她叫林佳宜,是一个大老板,你们去抓她,一定是她把这玩意儿扔我屋里陷害我的!”
“你儿媳妇,为什么要陷害你?”
“我……我、我也不知道。”不能说自己把人女儿卖给畜生王老大了,说不定要挨枪子儿,“她可能就是、看不起我这乡下来的公公……城里人不都这样,两个鼻孔看人……”
“行了。”被迫用两个鼻孔看人的长官打断他的话,“人赃俱获还在这狡辩,拿下!”
“咔嚓——”亮银银、新灿灿的镯子扣在了老李的手腕上。
“让让,让让!”几人隔开人群,将人押到车上,关门发动启程。
警笛唔理唔理地开远,一群人跟到村口看了会儿,正要散,又一辆车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下来,看了眼手里的板子,问:
“请问哪位是‘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