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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自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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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是顾衍亲自下厨做的,几道精致的江南小菜,清淡爽口,确实符合江知禹的要求。两人在宽敞的餐厅里相对无言地用完了餐,气氛有种诡异的平和。
饭后,江知禹没再多言,径直回了书房,继续处理界枢积压的线上事务。顾衍则难得没有黏上去,他收拾了碗筷,然后便不知所踪,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中央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以及书房里偶尔传出的、江知禹低沉的讲电话声。
这种互不干扰的宁静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顾衍才重新出现。他敲了敲书房的门,没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江知禹正结束一个视频会议,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到顾衍,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顾衍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走到书桌前,将屏幕转向江知禹。
“发布会现场的最终布局图,安保人员的布防点位,以及所有受邀媒体的背景分析和可能的问题预判。”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公事公办,效率高得惊人,“我的人已经接管了外围安保,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
屏幕上展示的资料详尽周密,甚至考虑到了江知禹自己团队可能忽略的细节。顾衍在这方面的能力,确实无可挑剔。
江知禹快速浏览了一遍,点了点头:“可以。按这个执行。”
“还有这个,”顾衍滑动屏幕,调出一份文件,“通宇最近三个隐秘账户的异常资金流动,以及他们与境外某个空壳公司的联系。虽然还没抓到直接证据,但足够在发布会上,让李副总闭嘴了。”
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
江知禹接过平板,仔细看着那份财务分析报告,眼底掠过一丝锐光。这份东西,价值连城。顾衍为了明天的发布会,或者说,为了证明他作为“合作伙伴”的价值,显然动了真格。
“谢了。”江知禹将平板递还回去,语气依旧平淡,但那份认可,顾衍接收到了。
“不客气,”顾衍收起平板,身体微微前倾,手撑在书桌边缘,目光落在江知禹略显苍白的脸上,“毕竟,我现在是‘自己人’了,不是吗?”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眼神却紧紧锁住江知禹,带着探寻。
江知禹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反问:“顾总这么尽心尽力,是怕我发布会搞砸了,连累你的‘投资’贬值?”
他刻意曲解他的动机,带着一种自我保护般的疏离。
顾衍低笑一声,并不生气,反而觉得他这副竖起尖刺的样子格外有趣。“随你怎么想。”
他学着江知禹之前的语气,直起身,“我只是不喜欢输,尤其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觊觎或看轻。”
“你的东西?”江知禹眉梢微动。
“目前是。”顾衍回答得理所当然,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独占欲。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晚餐想吃什么?西餐?还是换个口味?”
“随意。”江知禹垂下眼睫,重新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下了逐客令。
顾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
晚餐依旧安静。只是这次,顾衍的话多了一些,不再是黏腻的调情,而是聊起了些商业上的趣闻,甚至带着点自嘲地说了几句自己刚接手顾氏时犯的蠢。他的语气轻松,试图营造一种……类似于朋友间闲聊的氛围。
江知禹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不热情,但也没有打断。他能感觉到顾衍的努力,那种笨拙地、试图用另一种方式靠近他的努力。
这种感觉很奇异,像是一头习惯于撕咬的猛兽,突然开始学着用鼻子轻轻蹭你。
晚餐后,江知禹没有立刻回书房,而是走到了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打翻的星河,璀璨夺目,却也冰冷疏离。
他被困在这片璀璨中心的华丽牢笼里,身边是那个将他囚禁于此的男人,而明天,他们将要并肩站上舞台,演一出给全世界看的戏。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牛奶。“晚上别喝咖啡了,影响睡眠。”顾衍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江知禹没有接,只是看着窗外。
顾衍也不勉强,将杯子放在旁边的边几上,与他并肩站着,一同望向窗外的夜景。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沉默在蔓延,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对抗,反而有种奇怪的、共享着某种秘密的宁静。
“害怕吗?”顾衍忽然问,声音很轻。
江知禹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
“明天。”顾衍补充道,“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带着刚刚痊愈的身体,面对可能存在的明枪暗箭。”
江知禹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声音平静无波:“没什么好怕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嘲弄,“比起这个,待在你这儿,似乎更需要勇气。”
顾衍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是啊,”他承认得干脆,带着点无奈和纵容,“我确实是个混蛋。”
他向前一步,缩短了那半臂的距离,肩膀几乎要碰到江知禹的。他没有更近一步,只是这样并肩站着,看着同一个方向。
“但至少,”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承诺的认真,“我这个混蛋,会确保明天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江知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一个挺拔冷冽,一个慵懒强势,构成一幅极不协调却又莫名和谐的画面。
过了许久,江知禹才轻轻开口,声音融在夜色里,几乎听不清:
“但愿如此。”
他拿起边几上那杯已经微凉的牛奶,转身,走向客房。
顾衍没有回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直到听到身后客房关门落锁的轻微声响,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江知禹真的像一块坚冰,他用怒火灼烧,他用温水浸泡,他用利益捆绑……似乎都收效甚微。
但就在刚才,那片刻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并肩,和那句轻飘飘的“但愿如此”,却让他感觉到,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化,比任何激烈的对抗或虚假的温顺,都更让他心悸。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商场的冷硬:“再查一遍明天所有环节,我不允许有任何差错。另外,给通宇的李副总找点‘别的事’做,让他明天没精力出现在会场。”
挂掉电话,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客房房门,眼神深邃。
明天,将是一场硬仗。
不仅仅是对外,也是对内。
对他和江知禹之间,这场刚刚以扭曲方式达成“合作”的关系的,第一次公开考验。
他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