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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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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光阴,如指尖流沙,悄无声息地碾过沈书仪的苦难岁月。这三年里,她受尽堂姊妹的嘲讽奚落,日日忍饥挨冻,身上的衣衫早已洗得发白,袖口处磨出了毛边,裙摆上也打着几个不起眼的补丁。
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从左侧眉骨蜿蜒至颧骨,虽已淡去,却仍是她们肆意欺凌时留下的屈辱印记。府中下人见她失势,也敢随意拿捏,克扣份例、冷言冷语已是家常便饭。
唯有七弟沈淮,始终念着姐弟情分,时常偷偷绕过看守,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还带着温热的糕点,或是塞一件厚实些的暖衣,可一旦被柳云等人发现,便会被严加看管,连见面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这日春寒料峭,沈书仪躺在窗边破旧的棉垫上,垫子里的棉絮已然板结,硌得她脊背生疼。她望着院中那株不合时宜盛放的海棠花,娇艳的花瓣随风片片飘落,零落成泥,像极了她这三年的境遇。她轻声问向身旁只有自己能见的红娃,声音干涩沙哑:“红娃,已是第三年了,我何时才能结束这非人般的日子?”
红娃周身流光微转,声音带着几分笃定:“宿主,快了。”
与此同时,装饰奢华、暖香弥漫的正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柳云满面喜色,染着丹蔻的手指重重拍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好消息!七皇子征战边疆大获全胜,咱们沈家也能跟着沾光了!”
屋内众人刚下意识面露忧色——怕那位威名赫赫的沈将军随之归来,沈军便已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那我大哥……他也会回来吗?”
提及沈将军,柳云脸上的笑意分毫未减,反而更添几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语气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哼,他为了吸引敌军主力,被逼得坠下万丈悬崖,至今连片衣角、半点尸骨都没找到,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那点阴霾瞬间一扫而空,纷纷舒展眉头,笑着附和:“我就知道,他福薄,定然是回不来了!”
二婶周兰眼珠一转,帕子掩了掩嘴角,看向柳云与吴曼茵,语气阴狠:“既然将军已经不在了,那沈书仪那个小丫头片子留着也是白白浪费米粮,不如送去青楼,也别浪费了她那副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皮囊。
若是运气好,被哪位高官显贵看上,捞个姨娘当当,也算是她的‘造化’和‘福气’。再说了,这些年咱们陆陆续续给她喂的那些药,早已让她气血两亏,筋骨孱弱,早没了练武的本事,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吴曼茵立刻会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瓶,点头道:“我早有准备,这‘醉朦胧’药性温和,却能让人四肢无力、神智昏沉,保管她乖乖就范。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动手。”
这番毒计恰巧被路过正厅门外的沈淮听了个真切。他心头猛地一紧,如同被冰水浇透,转身就提着衣摆往沈书仪那偏僻破败的院落狂奔,边跑边嘶声大喊:“五姐!五姐!不好了!她们要把你卖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你快逃啊!”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柳云与吴曼茵已带着几个腰圆膀粗、面目凶悍的仆妇赶了过来,恰好堵在院门口。吴曼茵柳眉倒竖,厉声斥道:“阿淮!你在这里胡闹什么?敢坏母亲和大夫人的好事!”
她眼神冷厉地一递,身旁那两个健壮的仆妇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了沈淮的胳膊,将他拖拽到一旁,任他如何挣扎哭喊也无济于事。
沈书仪被另外两个粗壮的仆妇毫不客气地架着胳膊拖了出来,她双脚几乎离地,动弹不得。
她双目圆睁,眼中没有丝毫泪意,唯有焚心的愤恨,如同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在柳云和吴曼茵脸上:“柳云!吴曼茵!你们今日加之于我身的屈辱,我沈书仪一笔一画都记下了!你们最好求神拜佛别让我有翻身之日,否则,我定让你们百倍偿还!”
柳云竟被她那狠厉决绝的气势逼得心下莫名一滞,随即强自镇定,啐了一口冷笑道:“小贱蹄子,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嘴硬!难怪你那个短命的娘当年会难产而死,真是天生带煞的晦气东西!”
“少跟她废话。”吴曼茵不耐烦地走上前,一手粗暴地捏住沈书仪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另一手将药瓶中的液体尽数灌了进去,“赶紧把她弄走,别误了时辰!”
苦涩的药液滑入喉管,沈书仪只觉头脑一阵强烈的昏沉袭来,眼前诸人丑恶的嘴脸逐渐模糊旋转,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被人像拖拽破麻袋一般毫不怜惜地扔进了一辆早已备好的、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里。
不知在颠簸黑暗中沉浮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车帘缝隙透入的月光稀疏暗淡。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那蚀骨的无力感竟已消散大半,只是口中仍残留着药物的苦涩。她挣扎着靠坐在摇晃的车壁上,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一抹混杂着疲惫与释然的冷笑:“总算……总算离开那个鬼地方了。这三年,可真憋死我了。”
“宿主辛苦啦。”红娃的声音适时响起,光团在她眼前轻盈跃动,“三年之期已满,磨难结束,这是系统给你的奖励——读心术,不过要注明,此能力对天命男主无效哦。”
沈书仪眼睛骤然一亮,几乎是喜极而泣:“哎呦我去!金手指!总算盼来点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了!红娃,我这三年受的罪,吃的苦,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放心吧宿主,来日方长。”红娃的语气转而带上几分严肃,“现在优先播报一则重要消息:经系统侦测,你父亲沈将军当坠崖后并未身亡,但近日有人直指他是被凯旋的七皇子所害,目的不明,背后恐有巨大阴谋。”
“什么?”沈书仪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涌上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涩与震动,“那他现在…在哪里…”
“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信息源混乱且充满干扰。”红娃冷静地分析道,“宿主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确保自身安全,顺利逃脱眼前的危机。”
说话间,马车轻轻一顿,已然停下。车外传来隐约的丝竹调笑声。沈书仪被人抬了下来,她眯着眼,借着门口悬挂的华丽灯笼的光芒,看清了那烫金的招牌——“花满楼”
她立刻闭紧双眼,调整呼吸,将身体完全放松,装作仍在药力作用下昏睡不醒的模样,被人从小侧门抬了进去,送入二楼一间布置得旖旎却略显狭小的房间。
屋内一个穿着桃红比甲的小丫鬟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动作熟练地为她褪去那身粗陋的旧衣,换上一件轻薄柔软的纱裙,又将她按在梳妆台前,对着昏黄的铜镜,为她描眉敷粉、点染朱唇,带上面纱。一番折腾后,小丫鬟见她依旧“昏睡”得安稳,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从外面细心地将房门带拢。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合上的瞬间,沈书仪便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锐利精光乍现,毫无昏沉之态:“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迅速起身,纱裙曳地也顾不得,几步冲到雕花木窗边,用力推开窗户,一股微凉的夜风夹杂着楼下的喧嚣扑面而来。
她正欲手撑窗沿翻身跳下,门外廊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方才那小丫鬟尖利的惊呼:“妈妈!不好了!屋里那新来的姑娘要逃走了!”
沈书仪心里猛地一紧,暗叫一声“糟糕!”,脚下动作却丝毫不停,毫不犹豫地纵身向楼下黑暗的巷落跃去,耳边风声呼啸,她在心里默念:“妈耶,这下真成真人版神庙逃亡了!”
“宿主加油!向左闪避!”红娃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鼓励,在她耳边急切地响起,为她指引方向。
沈书仪踉跄躲进客舍,反手扣上门栓,未及喘息,门外脚步声似有若无,她贴着门板屏息细听,忽觉颈侧寒芒一闪——一柄长剑已架在她喉头,剑刃映出她惊惶的面容。
“谁派你来的?”冷冽男声自身后响起。沈书仪心头一紧,反手抽出方才顺手藏在袖中的短刀,猛地向后刺去。对方身形一滞,踉跄后退半步,露出光裸的上半身,肩头缠着的粗布胶带渗出血迹,显然受了伤。
沈书仪趁机抄起桌上佩剑,剑尖直指对方:“这位公子,刀剑无眼,不如好好谈谈?我动手,不过是自保罢了。”
“要谈,先看你有没有命谈。”男子话音未落,长剑已再度袭来。沈书仪侧身闪躲,外衫罗纱却被对方剑锋挑落,露出内里素色中衣。她又气又急,脸颊涨得通红:“登徒子!”
怒喝间,沈书仪挥剑反击,两人缠斗间床榻,被褥撕裂,雪白的羽毛漫天飞舞。
红娃眸中闪过异色,暗自嘀咕:“果然是命格之女,寻常人饮下那般烈性毒药,早该武功尽废,她竟只是身子弱了些。”
恰在此时,房门“吱呀”被推开,一名身着青衫的侍女端着两盏蛊盅缓步走入,正是西月国人碧玉。沈书仪躲避剑锋时不慎后退,正撞在碧玉身上,蛊盅落地碎裂,两只通体乌黑的蛊虫受惊,径直朝沈书仪与那男子扑去。
“嘶——”沈书仪只觉手臂一麻,低头便见蛊虫已钻入手臂中,疼得她低呼:“哇靠,什么东西!”
男子趁她分神,长剑直刺而来,却被碧玉快步上前拦住:“殿下,万万不可!”
男子收剑,眉峰紧蹙,正是南宫爵。他冷声道:“何事拦我?”
“殿下身上的蛊毒已化为情蛊,”碧玉声音急切,“此蛊需以一方之血供养另一方,且有死劫——若沈姑娘出事,殿下也会暴毙!”
沈书仪闻言,忙不迭点头:“对对对!你不能杀我,不然咱们同归于尽!”
南宫爵脸色更沉,语气带着不耐:“可有解蛊之法?”
碧玉垂首,声音微颤:“暂时……暂无根除之法。”
沈书仪心里“咯噔”一下,趁两人对话,悄悄挪向窗边,刚摸到窗沿,一枚飞镖“咻”地射来,击碎了旁边的屏风。南宫爵目光如炬,锁定了她:“想去哪?”
沈书仪讪讪一笑,指着窗户强装镇定:“这、这风太大,我想关窗。”说着用力一推窗扇,不料老旧的窗沿突然断裂,窗框直直朝她砸来。一旁暗卫麟眼疾手快,上前扶了她一把。
沈书仪暗自骂了这破窗千百遍,面上却挤出哭腔,“扑通”一声扑到南宫爵脚边:“大人,您开个价!多少银子能放我走?”
南宫爵嫌弃地抽回被她拽住的衣摆:“放你可以,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沈书仪忙抬头。
碧玉上前一步,缓声道:“只需姑娘每七日来此,为蛊虫供血即可。”
“好说好说!”沈书仪一口应下,可当碧玉拿出雕花蛊盅与短刀时,她瞬间慌了:“现、现在就要?”
“姑娘莫怕,只需一点血。”碧玉按住她的手臂,用小刀轻轻划了道小口,将一只细如红豆的蛊虫放了进去。沈书仪吓得眼泪直流:“它、它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碧玉却不答话,只取出一个小巧的花盆,盆中开着一朵淡紫色的奇花。那花刚一露面,沈书仪手臂里的蛊虫便缓缓爬出,钻进了花盆;与此同时,南宫爵手臂上也爬出一只赤红蛊虫,两只蛊虫相遇,竟相互缠绕,紧紧抱在一起。
“这是什么花?它们在做什么?”沈书仪看得好奇,忘了害怕。
“此为引蛊花,以蛊虫之血养护而成。”碧玉淡淡解释,见南宫爵轻咳一声,忙将花盆收起,含糊道,“不过是蛊虫习性,姑娘不必深究。”
沈书仪望着花盆被拿走的方向,心里犯嘀咕:这情蛊与引蛊花,怕不是没那么简单。可眼下小命攥在别人手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