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在见》夏屿岛

6、CCD

　　嘉应，正儿八经的南方城市，不下雪，温度也比榆柏市暖和舒适。

　　宁橙举着手机，在“陈r”的聊天框敲了几个字。

　　宁橙：[到那边拍几张照片看看呗。]

　　那边很快回复，陈r：[真想看？]

　　宁橙：[想，特别想。]

　　陈r：[到时候再说吧。]

　　宁橙：[怎么吊人胃口？]

　　**

　　按下CCD的启动键，一段几秒的嘈杂声之后，画面由黑转亮，映照出模糊的低像素，勾勒人和景。

　　视角定在出租车后座，往前推，雨刷器交叉画弧，雨点滴滴答答。镜头撇过副驾驶，陈然回头对上了显示器外宁橙的双眼。

　　“哎！”画面猝不及防地向前倒伏，司机踩下了刹车，宁橙叫了一声。

　　视频最后定格在挂满雨痕的车窗外的机场门口结束。

　　再点开下一段视频，出现宁橙一双白色运动鞋，往上挪附近有若隐若现的几位身影，握着CCD的人似乎在肆意奔跑，暗调的色彩糊满屏幕，就算是看着眩晕的感觉也上来了。雨幕中风的呼吸，脚步的急乱，不同音色的欢声笑语迷乱得像是在梦里。

　　首先是梁宇的吼叫，“我靠！陈然你完了飞机要飞了！”

　　宁橙：“谁知道下雨那么堵车啊。”

　　陈然：“要不我留下来过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姜倩压制着要笑出声的语调，“那不浪费了机票。”

　　这些人也真是，快迟到了也笑得出来。

　　……

　　拍摄结束。

　　三人停在登机口，挥手道别独自前进的一人。

　　梁宇挥着挥着眼泪都快迸发出来。
　　姜倩正从包里掏出纸巾，“人家是去嘉应了又不是不回来，兄嘚你太夸张了啊。”

　　不对劲。

　　可宁橙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陈然人头已经淹没于人山人海，她眼神在姜倩和梁宇之间来回。

　　他俩不是分手了？

　　背着她好上了？分开后兜一圈回来发现还是姜倩最好又复合了，傻啊这种人不能要哇。

　　送完了陈然，三人搭车原路返回在路口道别后，宁橙拎了份蓝莓甜点回家。

　　CCD买来有些年份了，不止表面掉漆拍的东西也有些掉帧，但还能用。

　　拿出手机把今天拍的视频和昨晚宁橙生日的照片一一导进去。

　　宁橙戴着生日帽坐在蛋糕前双手合十许愿，“18”字样的蜡烛在KTV昏暗的环境点燃。——照片加载至百分之五十。

　　同上一张姿势一样，只不过宁橙周围多了飘扬的彩带和两只比耶的手，还有一只套了兔子手偶从右下角探头。——照片加载至百分之七十。

　　第三集齐了四人全体笑容的合照，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棍礼花筒，完全能浮现当时的情景，三二一倒计时一结束，彩色亮片“嘭”的一声开出花，照片便定格在了这一幕。——照片加载至百分之八十。

　　一直到最后一张，日期显示是高二班级演出排练结束后的那天，照片里桌子上摆了几道配菜，对面座位的桌角露出一双陈然修长的手。

　　良久，宁橙盯着它出奇。

　　照片加载至百分之百，屏幕随之黑了。

　　这CCD几个月前坏过一次，送去维修，以为里面的内容都没了，加之很久没有再使用，找不到这张照片宁橙也认了，没想到竟然还在。

　　真是老天有意啊。

　　全部导完后，宁橙感觉心有点空落落的，像是一个人快速过了一遍已消逝不久的青春，自己却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视角。

　　宁橙扫完最后一口蛋糕，想到刚才在登机口的那件事，立即给姜倩发了一条消息。

　　宁橙：[你以后一定要看清身边的人。]

　　姜倩：[？]

　　另一边，和姜倩一块儿走的梁宇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天太冷了？”

　　“应该是，今天下雨又下雪的。”他吸着鼻子回答。

　　**

　　转眼又是盛夏，吹起一阵炎热的风，高中时光的最后一年夏。

　　学校图书馆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踩入的每一步都踏实，将琐事一冲而散，享受片刻的宁静。宁橙暂时放下了模拟考后焦虑，预习着功课。

　　窗外梧桐树枝桠随风飘动，晚霞转变成星点，吹来的风与穿白裙的窗帘共舞。

　　有个身影走到宁橙身边，把从口袋摸出的白色糖果悄悄放下后离开，也许是怕惊醒熟睡的人，做的每一步都异常小心。

　　“滴滴滴滴——”耳机的闹铃刺挠着耳膜，宁橙不耐烦地将其关掉，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拎起练习册，几颗小玩意不受控制地滑落，宁橙定睛一瞧。

　　几颗奶糖和书本压住的一卷录音磁带混在一起。

　　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日子，在图书馆某一不起眼角落，放学后的点都能见到的一抹熟悉的背影。

　　少女捏了捏手中微凉的饮料，抱着练习册脚步放轻。

　　冻得沥水的瓶身贴上陈然的脸，吓得他一哆嗦。回头看清来人后，他又会笑笑，嘟囔着快点看题。

　　两瓶冰镇汽水，几本不同科的习题，随意安置的笔，就充盈了他们只剩下几个月的时光。

　　“这题记得吗？今天讲过，现在再把过程写一下。”
　　“基础，基础不能丢分。”

　　放学后的点便利店灯光充足，门旁餐桌上一边摆着几样零食，豆奶、布丁和烧烤味薯片，另一边被练习册大军占领，陈然正给她讲解错题。

　　学了半个小时，宁橙忽然插了句题外话：“你想去哪所大学？”

　　“考完再想以后，继续。”

　　“唉，人生没点目标怎么努力。”

　　“想去A大吧。”

　　第二天换位置刚好和陈然做同桌。

　　今年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房梁上的风扇叶吱呀吱呀转，恰好被树影剪碎的阳光透进屋里头，洒在堆满公式的草稿纸和笔尖触碰的题卷上。

　　旁边的人似乎停下了摇晃的笔身，随着“咔哒”一声，她的视野里出现一瓶青绿色的柠檬气泡水，还贴心的插了吸管。宁橙接过，瓶身沥的水渍冰得让因长久握笔而出汗湿热的手心得到抢救。

　　那个下午也是她后来高中的印象里最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