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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宫变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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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岩石上。既铃惊魂未定,简丰人却已冲到容渊身边,手指疾探颈侧。
“多谢!”简丰转向既铃,语气又快又急。
容渊半撑着身子,墨发蹭了些灰,略显凌乱。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清晰映出一点错愕,胸腔里陌生又剧烈的撞击感尚未平息,震得他耳根嗡鸣,一时竟忘了开口。
算了他都谢我了,那就不计较了吧,既铃小声嘀咕,“没、没事……”
他揉着估计已经摔青了的胳膊肘,哆哆嗦嗦爬起来,虽然身心疲惫,但她还是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赶紧缩回脖子,“吓死我了……”手腕内侧的皮肤隐隐发烫,那股救命的暖流却消失了,像是累瘫了般一动不动。
“殿下放心,事已办妥!幽镜内的杂碎,已清理干净。”简丰定神回禀。
既铃听得津津有味,点头缓缓开口,“你这下属还挺厉害的嘛!不过简丰啊,下次记得要贴身保护你家主子,寸步不离才叫尽职哟!”
话音未落,简丰猛地扭头,白了既铃一眼:“真没眼力劲,我可是堂堂易王世子!”
看着他较真的模样,既铃被吼得没动作,忍不住嘟囔道:“凶什么凶!”
容渊唇角勾起。
既铃看着容渊勾起的唇角赶紧说道:“容渊,你的眼睛真好看,像藏着星星的夜空,以后一定要多笑笑。”
容渊愣在原地,心没由的漏跳一拍,刚想说什么,通道出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小核焦急的呼唤:“小姐!小姐?”
话音未落,小核的身影已出现在出口。他衣衫染血,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才突围至此。看到既铃无恙,他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注意到旁边的容渊和简丰,立刻警惕地握紧剑柄,快步上前挡在既铃身前。
“静希小姐,您没事吧?”
“小核!”既铃看到他,心中一安,“我没事多亏了他们。”
小核这才收了剑,却无暇寒暄,语速极快:“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他说着就要拉既铃起身。
既铃被拉着站起,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容渊。他已被简丰扶起,简丰不知从何处又推来一辆备用的轮椅——幽境之中显然并非毫无准备。
容渊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神情已恢复一贯的淡漠死寂,好似方才悬崖边的错愕与悸动从未发生。
“静希小姐,快走!”小核再次催促。
既铃知道必须离开了。她最后看了容渊一眼,那句“保重”在嘴边转了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对他而言,或许真的只是一个突然闯入、又多管闲事的麻烦。
她咬咬牙,转身跟着小核消失在另一条更为隐秘的小径之中。
简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低声道:“殿下,临安这位越静希倒是……”
容渊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低头,摊开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的、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他缓缓收拢手指,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走。”声音冷清,不带半分情绪,“是时候,去会会我那位好哥哥了。”
远处王宫方向的骚动未止,幽境入口却复归死寂,只余未散的血腥气与碎石残痕。
小核护着既铃,按着既染早就安排好的路线,一路有惊无险,总算在蓝漪殿附近,成功跟带着精锐护卫的既染和吴墨将军接上了头。
“姐姐!”既铃一股脑撞进既染怀里,声音还带着没缓过来的哆嗦。
既染把人搂得紧紧的,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看见妹妹一身的灰和擦伤,又是心疼又是后怕:“没事了没事了,铃铃不怕,咱们这就回家!”
既染冷着脸回头瞥了一眼王宫那边杀声最响的地方。容行的逼宫才刚到高潮,但这已经不关安国的事了。安国使团“被迫”提前撤离。
“走!”既染一声令下,一行人趁着夜色和南容内乱的掩护,迅速朝着边境方向撤离。
马车疾驰,既铃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南容景色,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双对一切都漠然的眼眸。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城墙上,寒风卷起黑衣人的袍角。他凝视着那辆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站在他身侧的侍卫按着刀柄,低声请示:“主子,要不要现在就——”他做了个抹喉的手势,“永绝后患?”
黑衣人却只轻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不必。”话音未落,他抬手凌空一指冰冷的力量急射而出,下一刻,远处官道上的车轿竟应声碎裂!既铃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起,跟上次蓝森林将她拽走的力量同宗同源,瞬间将她拖至城墙之上。
“果然是你!放开我!”既铃奋力挣扎。城下安国车队顿时乱作一团,人喊马嘶,奈何城门紧闭,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说放开就放开啊!”黑衣人仔细打量着她,凛冽的夜风中,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我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呢。”说完黑衣人与既铃的身影渐渐融入浓稠的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南容王宫之内,一场审判已近尾声。
南容王宫,大殿之内,容行一步步踏上玉阶,玄甲染血,嘴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冷笑,逼近那龙椅之上怒容满面的南容王。
“父王,”他的声音带着逼迫,“您老了,该歇歇了。这传国玉玺,还是交给儿臣吧。”
南容王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逆子!你这个逆子!”殿外,南容王的亲卫已被容行的叛军团团围住。
容行笑意更浓,伸手便欲去抓那案上的玉玺。
就在此刻——
“保护陛下!”
一急切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一时间,无数身着禁卫特有金纹黑甲的士兵,从宫殿的各个侧门、帷幔之后汹涌而出!瞬间反将容行的叛军分割、包围、压制!形势顷刻逆转!
易王将军简木易身披重甲踏入大殿,单膝跪地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容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难以置信地张望:“怎……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容行的话音戛然而止。
殿外简丰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而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容渊。
容渊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最后落在容行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皇兄,你败了。”
惊恐瞬间攫住了容行!造反失败的后果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他猛地扑倒在地,疯狂磕头求饶:“父王!父王饶命!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一时糊涂!您不能杀我!容渊……容渊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他根本继承不了大统,南容需要的是儿臣啊!”
“是吗?”容渊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容行回头,瞳孔骤然缩紧!
轮椅之上,那个他一直视为废物的弟弟,竟稳稳地站了起来!
身姿挺拔,步履沉稳,一步步向他走来。哪还有半分昔日的羸弱残疾之态?那周身散发出的气场,竟比殿外的寒风更刺骨!
“不……不可能!!”容行失声尖叫,几乎崩溃,“你分明已经……已经彻底被……”
容渊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已经被你彻底废掉了?皇兄,你确实够狠,可惜我的腿就是好了。”
容行瞬间明白过来,一切皆是一个局!一个引他入瓮、让他万劫不复的局!他缓缓站起,愤怒彻底淹没了他:“父王!既然你执意如此,也不要怪儿臣心狠手辣了……来人!”
声音未落,黑衣人一手掐着既铃的脖子缓缓走进来:“如果不想跟安国开战的话,就乖乖听话,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看清楚手上的人是既铃后,容渊愤怒道:“放开她。”
“你说放就放?”黑衣人冷笑一声,“你们俩还真是有默契啊?”黑衣人笑声沙哑刺耳,带着戏谑:“看来这安国的女子,是你的软肋啊?”
他手指微微收紧,既铃顿时呼吸困难,脸颊涨红,却倔强地没有呻吟出声,只是用一双盈满生理性泪水的眼睛,死死瞪着黑衣人,又忍不住瞥向容渊。
“我让你放开她!”看着既铃的眼神,容渊的声音又冰冷了几分,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他方才因站起而引发的震惊尚未平息,此刻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既铃纤细的脖颈上那只充满威胁的手上。
“放开?可以啊,”黑衣人挑衅道,“用你和南容王的命来换,如何?”
“痴心妄想!”易王怒喝道。
容渊却抬手制止了易王,他目光死死盯着黑衣人:“你的目标是我。用一个无关女子的性命相挟,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身份?”黑衣人嗤笑,“我这种人,何来身份可言?不过……”他话音一转,带着玩味,“既然你如此在意,那我换个条件——你自断一臂,我立刻放了她,如何?”
“不要!”既铃失声喊道,拼命摇头,“容渊你别听他的!我、我没事!”
容渊深深看了既铃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愠怒,有审视,还有一丝既铃看不懂的波动。他没有回应黑衣人的条件,而是对简丰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突然容行竟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黑衣人和既铃身上时,猛地抽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刃,扑向近在咫尺的容渊!“你去死吧!”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连黑衣人都微微分神。
就是现在!
容渊看似要应对容行的袭击,身形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袖中一飞镖激射而出,直取黑衣人掐着既铃的那只手腕!
与此同时,简丰从侧翼袭向黑衣人下盘,配合得天衣无缝。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容渊在应对容行偷袭的同时还能发出如此精准凌厉的一击,更没想到二人配合如此默契。他若不松手,手腕必被洞穿!权衡之下,他只得猛地将既铃往身前一挡,试图迫使容渊收回暗器。
但容渊仿佛早已料到,那寒光竟在半空中微不可察地偏转了几分,擦着既铃的衣袖而过,依旧精准地射向黑衣人手腕!
黑衣人闷哼一声,虽未重伤,但攻势一滞。就在这刹那,简丰的攻击已到,逼得他不得不松开既铃,回身格挡。
既铃只觉得脖颈一松,巨大的惯性和恐惧让她向前踉跄跌倒。
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落入了一个异常坚实的怀抱。容渊在她摔倒前一刻,已闪身而至,一手揽住了她,另一只手轻松制住了扑来的容行,将其狠狠掼在地上,被冲上来的禁卫死死按住。
“拿下!”容渊冷声命令,目光却始终落在怀中惊魂未定的既铃脸上。
黑衣人见事不可为,发出一声不甘的冷笑:“容渊,我们后会有期!”话音未落,他袖中弹出一枚烟幕弹,砰的一声炸开,浓烟瞬间弥漫大殿。待烟雾散去,黑衣人早已踪迹全无。
“追!”简木易立刻下令,禁卫们迅速追出大殿。
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至此终于落下帷幕。容行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再无反抗之力。南容王看着这一切,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容渊低头看着怀里还在发抖的既铃,她小巧的鼻尖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与之前悬崖边嘀咕抱怨的那个鲜活少女判若两人。他心中那处陌生的柔软再次被触动。
“没事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揽着她的手臂却收紧了些。
既铃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似乎比之前多了些东西,不再是全然的漠然,而是映着她有些狼狈的影子,还有一丝……担忧?她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站直身体,脸上泛红地脱离他的怀抱:“谢谢。”
容渊感觉怀中一空,指尖微微蜷缩,面上却已恢复平静。“你没事就好。”他顿了顿,看向殿外,“此地不宜久留。”
他转向南容王和简木易,快速交代了几句处理残局和追查黑衣人的事宜,然后对既铃道:“我送你出城。”
既铃一愣:“现在?”
“嗯,安国长公主应该还在找你。南容内乱初平,局势未稳,你留在这是非之地,不安全。”
他安排得迅速又周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候在宫外。容渊亲自护送既铃,简丰驾车,一路无话,气氛却有种微妙的凝滞。既铃偷偷瞄着容渊线条冷硬的侧脸,想起大殿上他毫不犹豫救自己的样子,心跳还是有些乱。
马车很快到了城门口。既染和吴墨早已焦急等候,见既铃平安归来,既染一把将她搂住,上下查看,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
既铃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她转身看向容渊,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作一句:“容渊,你要保重。”
容渊看着她,夜色中他的目光格外深邃。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得既铃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气息。他低声开口,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今日之事,多谢。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道,“等我处理好南容的事,我会去安国找你。”
既铃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承诺,还是……?
容渊没有解释,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后退一步,恢复了疏离的姿态,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城门。黑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挺拔又孤寂。
既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城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她的视线。她摸向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怀抱的温度和那句话带来的悸动。
“铃铃,我们该走了。”既染轻声催促。
既铃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跟着姐姐登上马车。车队缓缓启动,驶向安国的方向。
她不知道容渊说的“等我”需要多久,也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此刻,她的心中不再是只有惶恐,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城楼之上,容渊负手而立,遥望着那支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的车队,目光幽深难测。
简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殿下,都安排好了。安国使团会安全抵达边境。”
“嗯。”容渊应了一声,良久,才低声道,“查清楚那个黑衣人的底细。”
“是。”
容渊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寒风吹起他的墨发和衣袂。他的路才刚刚开始,但命运的丝线,似乎已经将他和那个来自安国的、胆大又怕死的小郡主,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南容一百二十四年,容行兵变失败,殒。
不久,南容王颁下诏书,册封容渊为静王。封号取“静”字,自此,南容朝堂乃至军中,多了一位手段铁血、容颜冷峻、令人生畏的静王殿下。
安国皇室特有的血脉之力——炽火在既铃体内苏醒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已注定:成为安国史上威名赫赫的一代战神。
七年后
南容边境,主帅营帐
沙盘旁,容渊负手而立。七年时光将他雕琢得愈发冷峻,侧脸线条如冰雕刃口,凛冽分明。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与寒意。
他手中摩挲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密报,上面是关于安国军队调动的详尽信息。
简丰站在他身侧,低声道:“殿下,探子回报,此次安国领兵主帅,是那位……近年来大战溯北从无败绩的既铃王,咱们真的还要继续挑衅安国吗?”
“既铃王……” 容渊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封号,目光从密报上抬起,投向帐外荒凉的边境线。记忆里那个莽撞、鲜活、不管不顾扑上来抱住他、浑身带着股奇怪暖意的少女影子倏地闪过,快得像错觉。他嘴角轻轻一勾,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我不信安国不可战胜,点兵。你趁着我与既铃王周旋悄潜入安国。”说完,他眼神看向帐外:“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既铃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