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九月》神原月

12、第 12 章

　　尖子班的午后自习课安静得只剩空调嗡鸣。吴烨正在解一道物理压轴题，自动笔芯突然断裂。前排的女生林薇转过头来，笑容甜得像掺了蜜糖：

　　“吴烨，听说你哥哥很帅？”她推过来一张便签纸，“微信推我呗？”

　　便签纸是粉色的，带着香水味。吴烨笔尖顿在草稿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

　　“他没有微信。” “骗人～”林薇眨眨眼，“那天我都看见他用手机付款了。”

　　后排的男生陈浩凑过来，校服袖口露出价值不菲的手表：“就是，推一下又不会死。” 他故意碰倒吴烨的笔袋，文具哗啦散了一地。

　　吴烨蹲下去捡，后颈突然被冰可乐贴住。陈浩笑着拧瓶盖，碳酸饮料喷溅在校服后背。

　　“哎呀不好意思！”语气毫无歉意。

　　放学时几人把吴烨堵在车棚。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张开的蛛网。

　　“最后问一次。”陈浩用篮球抵住他胸口，“给不给？” 吴烨沉默地扶起自行车，车把手上沾着黏糊糊的口香糖。

　　林薇突然轻笑：“听说你们住城中村？”她翻开手机相册，“你哥昨天是不是在批发市场搬货啊？”

　　照片里，李瑞渊正扛着箱饮料，汗湿的T恤贴在背上。镜头畸变使他看起来格外狼狈。

　　吴烨瞳孔骤缩。

　　“不给微信也行。”陈浩勾住他脖子，力道亲昵却暗含威胁，“明天带两百块来，当封口费。”

　　自行车链条突然脱落，砸在地上发出脆响。吴烨弯腰去捡，手指被齿轮划出血口。

　　“说话啊？”有人踢他小腿，“哑巴了？”

　　教学楼的灯光逐一亮起。吴烨看见三楼窗口闪过班主任的身影，那些掐着他胳膊的手立刻松开。

　　“明天见。”陈浩拍拍他脸颊，笑容阳光灿烂。

　　车棚只剩他一人时，吴烨慢慢直起身。血珠从指尖滴落，在水泥地上洇开暗色斑点。他掏出纸巾擦拭车座上的口香糖，却越擦越黏。

　　远处传来广维的放学铃声，悠长得像某种挽歌。吴烨推着坏掉的自行车走出校门，校服后背的可乐渍已经干涸发硬。

　　霓虹灯次第亮起，照亮他沉默的侧脸。经过精品店时，他盯着橱窗里的男士香水看了很久，那是李瑞渊从来不会用的东西。

　　到家楼下时，他站在垃圾桶前犹豫片刻，最终把破损的校服外套塞进最底部。

　　楼道里飘着泡面香味。吴烨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脸上重新挂起温顺的表情，才推门进去。

　　“怎么这么晚？”李瑞渊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头也不回。 “老师拖堂。”吴烨轻声答，阴影完美掩盖了手上的伤口。

　　“那边有面，自己煮”

　　…………

　　周六中午，李瑞渊被门铃吵醒时正裸着上身打游戏。屏幕上“胜利”字样刚跳出来，他不耐烦地踢开脚边的零食袋。

　　“谁啊？” 门外传来清亮的应答声：“叔叔好，我们是吴烨的同学！”

　　拉开门，刺眼的阳光里站着三个穿校服的男女。为首的陈浩笑容灿烂，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腹肌上的伤疤。

　　“吴烨在家吗？我们来讨论奥数题。” 林薇从后面探出头，脸颊泛红：“打扰啦~”

　　李瑞渊愣了两秒，突然咧嘴笑开：“这小子人缘不错啊！”他随意抓了条沙滩裤套上，“进来吧，刚好买了西瓜。”

　　老旧的客厅顿时被青春气息填满。陈浩打量着泛黄的墙纸，林薇则好奇地看向神龛里供的关公像。

　　“吴烨！你同学来了！”李瑞渊冲着卫生间喊，顺手从冰箱掏出半只冰西瓜。

　　吴烨擦着头发走出来时，毛巾差点掉在地上。水珠顺着他僵硬的脊背往下淌。

　　“愣着干嘛？”李瑞渊把西瓜塞他手里，“去切给同学吃。”

　　厨房里响起切瓜声。林薇凑到李瑞渊身边：“哥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搬砖的。”他笑着打开一罐啤酒，腹肌随着动作绷紧。

　　陈浩突然指着电视柜照片：“这是吴烨小时候？好可爱！”

　　“这是我 ”李瑞渊灌了口啤酒，“小时候跟个豆芽菜似的。”那张照片里，六岁的李瑞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站在荔枝树下抿嘴笑。

　　吴烨端着西瓜出来时，指甲掐进果盘边缘。李瑞渊自然搂住他肩膀：“傻站着干嘛？给同学拿椅子啊。”

　　阳光透过防盗网，把少年们的身影切割成碎片。林薇咬西瓜时口红沾到果肉上，陈浩则“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药瓶。

　　“咦？这是...”他捡起药瓶。
　　“我的。”李瑞渊随手夺过扔回抽屉，“失眠吃点助眠。”

　　吴烨突然站起身：“该去图书馆了。”
　　“急什么？”李瑞渊又开一罐啤酒，“人家特意来找你玩。”

　　最后是楼下摩托车轰鸣救了场。李瑞渊从阳台探头：“艹，忘关车灯了！” 他抓起T恤套上往外冲：“你们先玩着啊！”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空气骤然凝固。陈浩把西瓜籽吐在地上：“你哥挺野啊？” 林薇笑着用纸巾擦手：“比照片帅多了。”

　　吴烨沉默地收拾果皮，手指沾上黏腻的汁水。 “下周的竞赛名额。”陈浩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该怎么做。”

　　防盗门再次打开时，客厅只剩吴烨独自擦桌子。啤酒罐堆在垃圾桶里，像座小小的坟冢。

　　“你同学呢？”

　　“回去了。” 李瑞渊瘫回沙发：“尖子生就是忙。”他忽然笑着锤了下吴烨，“你多跟这些人学点”

　　窗外飘来邻居炒辣椒的呛味。吴烨低头擦拭桌上某道指甲划痕，水痕里倒映着自己破碎的脸。

　　黄昏时分，李瑞渊哼着歌煮泡面。吴烨突然从背后抱住他，额头抵着他赤裸的脊背。

　　“干嘛？撒娇啊？” 少年声音闷在布料里：“渊哥。”

　　“嗯？”

　　“别对别人那样笑。”

　　泡面的水蒸气氤氲了狭小的厨房。吴烨的手臂还环在李瑞渊腰际，额头紧紧抵着他裸露的脊背，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发什么神经？”李瑞渊搅动着锅里的面饼，却也没推开他。吴烨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鼻尖蹭过对方后腰的伤疤，带着温热的潮意。

　　厨房灯泡忽明忽暗，墙上的老挂钟滴答作响。李瑞渊关火的瞬间，少年突然用牙齿轻轻叼住他裤腰的松紧带。

　　“我靠你属狗的啊？”李瑞渊反手揉他头发，“松口！” 吴烨反而咬得更紧了些，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面汤在锅里渐渐停止沸腾。李瑞渊突然笑出声，舀起一勺汤吹凉：“饿疯了是吧？” 勺子递到身后，吴烨就着他手喝汤，睫毛扫过他手腕内侧。

　　“烫...”少年小声抱怨，嘴唇被烫得发红。李瑞渊又把勺子吹了吹：“那你就受着。”

　　最后两人挤在茶几前吃面。吴烨非要和他挤同一个沙发扶手，膝盖抵着膝盖。

　　“坐好”李瑞渊踹他，“碗要翻了。”

　　吴烨反而靠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侧脸：“哥。”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广告，光影在少年脸上明明灭灭。李瑞渊突然掐住他脸颊肉：“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吴烨任他掐着，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窗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震得玻璃嗡嗡响。吴烨突然凑近，用额头抵着他额头。 “发烧了？”李瑞渊用手背试他温度。少年只是摇头，发梢扫过他下巴。

　　洗碗时吴烨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泡沫溅到水池边缘，像小小的雪花。 “你别太过分了昂……”李瑞渊威胁道，却任由他挂着。

　　夜里睡觉时，吴烨非要和他挤一个枕头。呼吸扫在颈间，痒得睡不着。 “你他妈有毛病啊，滚回自己那边。” 黑暗中，少年悄悄握住他食指：“手冷。”

　　空调嗡嗡运转着，送来带着霉味的冷风。李瑞渊突然翻身面对他：“今天是不是受委屈了？” 吴烨沉默片刻，轻轻摇头。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亮少年微红的眼角。李瑞渊粗糙的拇指擦过他睫毛： “那就睡吧” 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