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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借着死亡请你记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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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三的醒来是突然的,尽管她没睁开眼睛,但是额头上似乎生出了第三只眼,清晰地看见天花板上的一片水渍。
今天要相一次亲,第382次相亲。
蓝三以前住在医院为单身男女提供的宿舍里,水电暖齐全,又不收房租。听起来很美,然而二十多个宿舍只得两个卫生间,而且男左女右,中间以水房分隔,长长一排水龙头终日滴嘀答答地响着。清晨,睡眼朦胧的男女们自顾自地收拾自己,口吐白沫形容委琐。蓝三便十分怀疑那几对由同事发展为情侣的男女,已经见过了对方的恐怖模样还有勇气共度一生吗?宿舍里的灯没日没夜地开着,亮得没心没肺。固然是因为不必交电费的缘故,另一个原因便是宿舍里太过阴暗,白日里都象罩着一层雾。那暖气管冬日里摸上去倒也温暖,夏日里却经常没来由地一阵轰鸣,象一个工作多年的人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不平。蓝三听说自己住的这间宿舍以前是妇科的手术室,有无数错误的生命在这里烟消云散。不过蓝三不怕这个,宿舍的作用其实就是睡眠,一踏进宿舍楼,蓝三就仿佛进入一种梦游的状态,她的脚步匆忙而坚定,推开宿舍常年不锁的门,目不斜视地冲向自己的床,摊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拉上帘子。蓝三满意地叹一口气,幸福地睡着了。
蓝三原来不叫蓝三,之所以成为蓝三是因为她相过三百多次亲,所以得了个名字叫蓝三百,慢慢地简化成蓝三。蓝三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谐音有点象阑珊。蓝三还有个名字叫花蓝,不过只在别人的议论中流传,蓝三自己不知道。
其实不知道最好。
宿舍里的人为着保护自己的隐私同时也尊重别人的隐私的缘由,所有的床边一律围着布帘子。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懒得回宿舍。万一冲撞了哪对鸳鸯,那才叫尴尬。宿舍的钥匙因为流传得太广,所以到最后索性不锁门了。反正外人如果踏进这座楼,就跟进了迷宫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往往转上半天才能走出去。
蓝三某天值完一个伤筋动骨的夜班之后,梦游一般地回到了宿舍,鞋子也不脱,凭着本能爬进帘子里睡着了。后来她被一种模糊不明的声音吵醒了。那声音象在挣扎,又象是怨艾。蓝三眼睛还没睁开,脸倒红了。她只好祈祷医院配给的双层床最好结实一些,不要发生床毁人亡的惨剧。然而事情偏不如意,不知道从何处钻出一只硕大的老鼠,无巧不巧地,正落在蓝三的面前。这种情形太过诡异,又有点搞笑,蓝三瞪大了眼睛看这老鼠,老鼠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胆大包天,居然瞪回去,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大眼瞪小眼。蓝三在半分钟后才想到尖叫,然后这只老鼠才反应过来,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对面的床上动作因了蓝三的尖叫突然地停止了,然而更巧的是老鼠不偏不斜地窜了过去,于是蓝三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尖叫--------,据说这个倒霉的男生从此一蹶不振,当然这些蓝三不感兴趣,从那这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从宿舍里搬了出来。
找到的房间出奇地便宜,蓝三本能地感觉里面有故事。果然,房东说这里鼠患成灾,大白天地就敢成群结对地出来溜达,迄今已咬坏房客无数物件,房东为此与房客们打了无数官司,最终还是把租金降下来,愿者上钩。讲到这里,房东看了一眼蓝三吹弹得破的脸蛋,心想,这样标致的面孔,要是被老鼠咬上一口--------又觉得这种想法未免阴毒,于是劝蓝三另找一处算了。
哪知蓝三只是微微笑,说在学校里做实验的时候,手上沾满无数小白鼠的鲜血。假如它的同类有知,必定会躲着自己走吧。房东倒也希望这样一个可人儿能不时的见到,于是签了合同,顺便把三月一交的房租改成一月一交。
也怪了,蓝三住进来三个多月了,小强倒是常有,老鼠却是一只也未见过。蓝三有些怀疑,是不是房东有意编故事吓唬自己呢?又一想,谁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
昨天蓝三接到柯阿姨的电话,告诉她今天这次相亲的时间,地点,注意事项。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柯阿姨只是凭着一个做长辈的热心,见不得身边孤零零的身影,总想着撮合一对是一对,于是帮蓝三安排了第一次相亲。谁成想,见过蓝三的男人们,一个个两眼放光热情高涨,过不了几天却偃旗息鼓了。到了现在,相亲已经成为了一种责任,一种义务。柯阿姨有责任让蓝三结束孤单的生活,蓝三有义务配合柯阿姨的行动。而柯阿姨也因此,最终成了职业红娘,这倒是无心之果。
约会的时间定在九点,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时刻,但是通常这个时刻,蓝三都是在睡觉。今天醒得有点早,为了让自己痛快地再睡一次,蓝三选择做一件快乐事,尽管只有自己。三十秒或者五十秒之后,她呼吸急促眼神迷离,脑袋还裹在被子里,就沉沉睡过去了。
相亲的地点定在柯阿姨开的咖啡屋,因为柯阿姨自称是免费红娘,当然堤内损失堤外补,赚个酒水钱。蓝三有段时间天天有相亲,最多的时候一天相三个,不必离场,只要娴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男配角流水价登场,面前是一杯不变的卡布其诺。哦,不,她不喜欢卡布其诺,但是那时卡布其诺正流行,酒水单上最昂贵的头牌,所以蓝三也只好委屈一下了。
九点约会,但是蓝三十点多才出现。其实倒不是睡过头了,而是天气实在太好,很适合在家中抱着被子晒太阳,思想斗争半小时,又磨磨蹭蹭地换了一会儿衣服,实在是找不到不赴约的理由,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出现。
店里相当清闲,熟悉的小弟站在吧台后面,只有一个男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面前一杯温热的咖啡。蓝三径直走过去,道一声:早。抬眼望向这男子,心内一阵惊呼。
天,居然有这样好看的男人。
蓝三立时觉得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其实说到底,女人也是视觉动物,谁不喜欢对着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呢。况且,他那双眼睛生得真是好看,蓝三心里不住地想,上天居然把这双眼睛给了一个男人,真是不公。
大概是因为平日里被人搭讪太多,那男人抬起头,只回一声,早。没有多说一个字,却突然盯着蓝三看了半天。
蓝三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难道自己脸上开了一朵花?还是头上长了一根草?正想发问,那男人却转了目光,自顾自地发呆,这次换了蓝三聚精会神地看他。
半小时后,男人招呼买单,蓝三抓紧时间问:怎么称呼你?
姓陈。那男人依旧漠然,但是掏出红色纸张的同时,拿了一张白色的片子给她。
晚上蓝三打电话给柯阿姨,问白天那男人的资料。
其实这个男人的情况柯阿姨也不甚清楚,于是尽力搜索脑中模糊的印象,道:姓秦吧,好象是个医生。
蓝三看着手中的片子,上面写着:陈四平三个字,除此之外就是一个号码。估计从柯阿姨那里也打探不到什么了,因为柯阿姨对于安排相亲诸事,早就不是事必躬亲了。
不过他是个医生,倒是颇让人意外。以前蓝三赌咒发誓,找老公一定要跨行业跨地区,要不然都在一个圈子里呆着,有点风吹草动的也瞒不过去,多没劲。现在她听柯阿姨不住介地说什么医生护士绝配绝配,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觉得别扭。
柯阿姨也在嘀咕,这个人矮胖秃顶,那蓝三好歹也是阅人三百了,怎么就看上他了?当初也有拿蓝三当托的意思,可谁曾想,这小妮子居然心动了。
可见世事难料。
其实彼秦不是此陈,那个秦医师忙着上手术,早忘记约会的事情,这个陈先生刚才不过是路人甲,从现在开始才荣升男主角。蓝三还以为是柯阿姨误听,根本没想到两人说的不是一个人。
捱了三天,蓝三终于打电话给陈四平。给自己借口说,他没有自己的电话。
仍然约在咖啡厅见面,不过换了一家。刚认识的男女最好选在咖啡厅见面,第一经济,一杯咖啡可以坐上半天,第二有钢琴曲作背景音乐,冷场的时候也不算尴尬。蓝三的那杯加了很多糖,她不喜欢黑咖啡,生活已经够苦了,咖啡还是来点甜的吧。
气氛还算融洽,陈四平问她:蓝小姐家里还有什么人?
蓝三低下头,这个问题她一向不愿意提起,不过她还是回答了:我妈妈去世了,家里还有爸爸阿姨和弟弟。
太好了。陈四平说。
蓝三抬起头,什么?他说什么?太好了?我没听错吧?
我是说,咱俩差不多,我是个孤儿。
太好了。这回轮到蓝三在心里说。最起码嫁给他以后不会受婆婆小姑子的气了。
蓝小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蓝三回过神来,八字还没一撇呢,想这些干嘛。
第一次约会还算愉快,蓝三没拒绝陈四平送她回去的建议,但是在楼下就请他止步。人必自爱而后人爱之,蓝三可不想吓到他,她要放长线。
<钓金龟宝典>里开宗明义: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就算装也要装几天。
上楼之后发现房东也在,象门神一样站在门外。见她回来,连忙说:我敲门你不在,刚准备走呢。
蓝三也不说话,从包里掏出钱,数给他。
刚才送你回来的是你的男朋友啊?房东一边把钱装起来,一边问。
蓝三不置可否地嗯一声。
太好看的男人都靠不住。房东没有走的意思。
蓝三在心里哼一声,不好看的男人谁喜欢靠?但是嘴里却说:你一定很忙吧,不耽误你了。
房东又东拉西扯说什么水电费涨价的事儿,见蓝三没有开门请她进去的意思,悻悻地走了。
结果蓝三又后悔,早知道包里多放点钱了,一下子付三个月,省得月月看这张白板脸。
第二次约会,陈四平是开车送她回家,蓝三临下车的时候却又提议说兜兜风,蓝三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钓金龟宝典>里说到,要欲擒故纵,欲速则不达。
结果陈四平把车停到了一处公寓,他熄了火,说,前面是我家,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下次吧。蓝三说。她不愿意显得急吼吼地,同时也为下次约会留了内容。
第三次约会,两个人坐在陈四平家的大沙发里言笑甚欢,在这之前,陈四平带着蓝三参观了他的卧室,厨房,卫生间。让蓝三惊奇的是厨房里那个硕大的冰箱,比她还高,泛着冷冷的银色的光芒。蓝三好奇地拉了下,居然没拉开。
陈四平的家很大,摆的家私也不是很多,所以显得空荡荡地。空调开得也有点过,蓝三不由得抱紧了胳臂,有点冷,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不过蓝三心里热乎乎地,要鉴别金龟和绿毛龟,最好的方法就是实地考察一番,今天一看,果然是金龟没错,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蓝三的技术了。
两个人喝着咖啡,闲聊了几句,蓝三就提出告辞,陈四平忽然说,我有一些收藏,蓝小姐要不要参观一下。
好啊。蓝三说,心里想的是,能多留一会儿就一会儿,回到自己那个小屋,多清冷。
他的卧室里有一道门,刚才蓝三参观的时候以为通向阳台,哪知道别有洞天,里面居然很宽敞,多宝格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物件。陈四平随手拿起一件,问蓝三:猜猜这是什么?
蓝三瞧了一下,这是一个扁圆的陶瓷盒子,外面绘着鲜艳的花朵,那种红色特别红,象火一般。蓝三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仍然不得要领,她问:能打开看看吗?
随便。陈四平说着,把盒子交到蓝三的手上。
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一些红色的粉末,蓝三心有所动,说:知道了,这是装胭脂的,对吧?
陈四平但笑不语,指指旁边一件,那这个呢?
钗嘛,我认识。蓝三说,又仰头问他:这个是金的吗?
那你知道这个叫什么名字的钗吗?陈四平问。
什么名字?----哦,这上面有个凤凰,就叫----钗头凤,不,要么就叫凤头钗。蓝三说着,拿眼去瞧陈四平。
呵呵。陈四平居然笑了,他说:傻瓜,这个不叫钗头凤,这叫金步摇,看这个工艺,应该是唐朝的东西。
蓝三的心动了一下,为他那句傻瓜。
这个呢?陈四平的手又指向一样东西。
蓝三连猜不中,有点赌气地说:这个,是哈达。
那这个呢?陈四平的手指向一面镜子。
难道连这个我都不认识吗?这是镜子,铜镜,是以前的人用来化妆的。
陈四平戏谑地一笑,拿起镜子照向蓝三:镜子啊镜子,你告诉我,蓝小姐是不是最漂亮的?刹时间蓝三只觉得一种眩目的亮光闪过,耳边似乎有一声惨叫。她打了个寒战,然而定神一看,什么也没发生,陈四平正把镜子放回原处。
刚才,你有没有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蓝三的声音有些发抖。
陈四平答非所问:可惜,让它跑了。
什么东西跑了?蓝三隐约觉得有点蹊跷。
先别问,听我给你讲几个故事。陈四平说。
这面铜镜,是我的先祖传下来的,当时也只是告诉后人说,这个镜子里蕴含着至阳的力量,具体怎么用却没说。据我的理解,这面镜子对于非人的生命体有破坏的力量,今天还是第一次用到呢。
非人?你是说这面镜子是照妖镜?蓝三忘记自己刚才还在骇怕了,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这面神奇的镜子。
不是照妖镜,它只对黑暗的力量起作用,比如说-------
鬼?蓝三忍不住接到。
可以这么说。陈四平微笑。
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蓝三不由自主地四处望望,然后靠陈四平近些。
这个东西,刚才你说是哈达,其实不是的,这是绫。陈四平说。
绫罗绸缎的绫吗?蓝三问。
对,不过呢,这个绫一般不用来做衣服,在古代,绫的作用主要是用来赐死。当然,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享受到赐死这个待遇,大部分都是宗室亲贵或者后宫妃子。
蓝三不由地想起电视剧里经常上演的一幕,一个女子把头伸进了挂在梁上的圈里,然后两脚一蹬---------
啊---------蓝三发出了惨叫,一下子扑到了陈四平的怀里。
别怕,别怕。陈四平用右手拍拍她的背,左手里仍然拿着那块绫。
这块绫,也吊死过人吗?蓝三越害怕,却越想问。
没有。陈四平说。蓝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陈四平接着说,但是,这块绫上的怨气更重啊。
为什么呀?蓝三觉得自己的牙关都在打战。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皇帝,这个皇帝暴虐无比,动辄杀人,而且杀人的花样翻新,创意无穷。身边的宫女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天,那种惨死的命运落到自己头上。陈四平悠悠地讲起了故事。
终于有一天,几个宫女活不下去了,决定把皇帝杀了。她们当然知道如果皇帝死了,她们一样活不成,可是总比这样生不如死强啊。于是在某个晚上,趁着皇帝醉酒,她们把一块绫缠到了皇帝的脖子上,想勒死他,喏,就是我手中拿着的这块。陈四平扬扬手中的绫,蓝三往他怀里躲得更紧了。
结果呢,心情太紧张,一下子打成了死结,勒了半天皇帝没勒死,她们倒差点被累死。后来的事情不用说,弑君啊,这是一等一的大罪,她们照样死得很惨。死后被锉骨扬灰,魂魄也被压制,永世不得轮回,只能把怨气寄托在这块绫上。陈四平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晚餐。
蓝三赶紧往旁边靠靠,唯恐这块不吉利的绫沾到自己身上。
再来说说这个-----陈四平拿起那支金步摇------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啊。
以前的黄金,由于冶炼和提纯的工艺不精,所以纯度远不如我们现在的黄金,当然也就比我们现在的黄金要硬。陈四平凝视着手中的金步摇,表情温柔地象面对一个情人。
你发现没有,这支金步摇微微发红?---蓝三看了一下,果然隐隐地有些发红,于是点点头----这是因为,这支金步摇饱饮了鲜血。
蓝三又惊叫一声。
话说某年某月某家,有个好色的丈夫和善妒的老婆,某天丈夫纳了一个小妾。这个小妾可不简单,天生一派风流,万般婀娜身段,没几天就把丈夫迷得溜溜转,彻底地把大妇丢在脑后了。又因为这个小妾走起路来如风摆杨柳,所以特别喜欢在发髻上插金步摇,于是这个丈夫呢,就为她打了许多支。这支是小妾最喜爱的,你看,这个凤凰做得多精致,凤嘴里衔的可是百年不得一见的翡翠啊。陈四平啧啧称赞,蓝三没抑制住好奇心,也偷偷地瞧了一眼。
后来呢?陈四平半天没说话,象是忘了下文,蓝三忍不住问他。
后来嘛,大妇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只好想出毒辣招数,派人偷了这支金步摇,放到马夫的屋子里,然后指使人诬告两人有奸情。又怕不保险,索性把两人迷翻了,赤身裸体地摆到一张床上,捉奸捉双。这个男人当然大怒,手握着金步摇刺了下去,真巧,刚好刺中卤门,可怜这个女人连句申辩的话都来不及说,就香消玉殒了。
那个马夫呢?蓝三问。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这支金步摇的故事,谁关心别的。陈四平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编来骗我的吧?蓝三听得将信将疑。
别打岔,等我把故事全部讲完你就知道了。
这个盒子,你说是装胭脂的,其实不是。陈四平放下了金步摇,拿起了最开始拿给蓝三看的那个盒子。
不是胭脂,里面装的粉末又是什么?那么红,不做胭脂又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情多着呢?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仇人的心磨成的粉,行巫术的时候用处大着呢?
骗人。蓝三扁扁嘴,一个晚上听了这么多怪怪的故事,都有免疫力了。这个陈四平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实际上花花肠子也不少,故事讲鬼故事,好让自己往他的怀里靠,不是好人。-----不过,他的怀抱倒是挺温暖的,靠一会儿就靠一会儿吧。
不信啊,听我慢慢讲。知道怎么样才能得到这些粉吗?首先,要用银针封住穴位,使血脉逆转,把鲜血集中在胸口。然后呢,再用冰水猛地一激,让血脉凝结。接着再用快刀把心脏取出,焙干磨粉,才能有这样鲜艳的色泽。当然,仇人的血也别浪费了,取一些,混合着水银,在盒子的外面画上花---------你来看,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花都是有生命的,你仔细看,会看见色彩在流动,从一朵花流向另一朵,你看------
陈四平的手指指向一朵花,他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一般,原本静止的色彩果然开始流动,最初是缓慢地,象是血液在蜿蜒流动,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那鲜血仿佛要从花朵中溢出来。到最后,蓝三的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随之转动,她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好了,好了。陈四平的手掌抚过蓝三的脸,轻轻地把她的眼皮合上。蓝三这才呼出一口气,可是心脏仍然跳得又快又急。
是我不好,陈四平把她搂在怀里,温热的唇吻着她的额头,是我不好,我忘记你对这些东西没有抵抗力的。不要害怕,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
你跟我讲的这些,都是真的吗?蓝三已经没有尖叫的力气了,她软弱地问。
嗯。
那你告诉我,到底什么东西跑了。蓝三又想起他举起铜镜里自己听到的那声惨叫。
你真的想知道吗?陈四平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
是的。
你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呢?陈四平用手捻着下巴,尽管蓝三还在发抖,她还是觉得陈四平的这个小动作很迷人。
还记得那天在咖啡馆,我给了你一张名片吧?陈四平问。
当然。
其实那天我在那里等一个顾客,可是他没来----
等等,你说的是顾客,男的还是女的?你是做什么的?蓝三冒出一连串的问题。
其实我是一个风水师,也就是通常说的,捉鬼的人。陈四平苦笑着说。
捉鬼的不都是道士吗?还有,捉鬼的技术用不用学啊?
小姐,谁告诉你捉鬼的都是道士啊,----那些法术当然要学啊,你以为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全知吗?当然,象我这样天赋异禀天纵其才的人只要小小地学习一下就可以了。----蓝三插话说,吹牛------真的,我就是这个城市最著名的偶像派兼实力派的风水师。
废话少说,不许打岔。
YES MADAM。那天在咖啡馆遇见你,我就发现你的身上附着一个婴灵。----蓝三赶紧用手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又转了几个圈------你不用乱转,你的肉眼是看不见的。当时我也无法确定附在你身上的婴灵是恶意的还是无意的,万一他是无意的,我一惊动它,你会遇到什么事情就难说了,所以我就给了你一张名片,想找出个万全之策。
那要是我不打电话给你,我岂不是死定了。蓝三说。
这个嘛,我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信心的。陈四平嘻皮笑脸地说。
如果婴灵是无意的,那是不是就由它去了?
当然不行。婴灵是很单纯的一种灵,它们自有自己的对错观,一旦惹到它,它就会认定你,天涯海角也不放过。有些婴灵虽然无害,但是有时候它们无意的,甚至是它们觉得有趣的事情都会害死你。比如说,在你过马路的时候,它们突然地捂住了你的眼,你想想,会怎么样?
蓝三觉得从心里冷出来。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婴灵一般不会打扰没有关系的人,可是我看它的样子,分明跟了你很久了。
很久?蓝三的牙齿忍不住打架,不管是谁,听到有一个婴灵日夜附在自己身上,能勇敢到什么程度,不尿裤子就是好样的。
你----曾经伤害过某个婴儿吗?陈四平尽量平静地问她。
蓝三再也忍不住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不过是一个小护士,平时不过是帮医生递递刀子剪刀,割割盲肠阑尾,难不成那些烂肉也有思想也懂得报复不成?就算是要报复也应该找医生啊,我充其量只是个帮凶啊-----蓝三一边哭一边说。
别哭别哭,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你再想想。陈四平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哭过一场蓝三觉得心情好多了,于是努力地想,努力地想,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她说:我以前的宿舍据说是妇科的手术室,会不会是---它们?
被做掉的一般是多大的?陈四平问。
人流的话,三个月以内,做引产的大概四五个月。
三个月?陈四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太小的胎儿没有思想,连魂魄都不齐全,不会形成婴灵。四五个月的也不大可能,除非怨念特别深的。另外,婴灵一般认准了人就不放,不会招惹不相干的人。比如说,有的人堕胎之后格外容易流产,有时候就是因为有婴灵形成,它们怨恨自己得不到出生的机会,也就不想让其他的婴儿见到初生的阳光---------陈四平自顾自地说着,没发现蓝三的脸已经变得苍白。
我知道了。她喃喃地说,那个婴灵,找的是我,没错,是我。
事情发生在蓝三实习的时候。那天蓝三跟着带教老师上大夜班,小夜班的护士交班说,有一个引产的孕妇肚子一直在痛,痛了两天了,可是还没成功,让她们盯着点。
蓝三记得那时候是冬天,北风从门缝里吹进来的声音呜呜咽咽地,象极了人在哭。虽然暖气很热,可是总有一股寒意沁入骨髓,蓝三又困又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后来是带教老师把她叫醒的,那个引产的妇女肚子疼得厉害,已经进了手术室。引产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她却没有一个家属陪着。只是躺在治疗床上,诅咒肚子里的孩子,诅咒让她怀上肚子里孩子的男人,痛得越厉害,她骂得越大声,蓝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亏带教老师在身边,不然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终于胎儿被引了下来,蓝三把筋疲力尽的孕妇推回了病房,再回到手术室,带教老师已经把所有的一切收拾妥当了。地面上有个黑色的塑料袋,蓝三知道那里面装的是胎盘-----健康的胎盘有很多用处-----然而引下来的胎儿却不见了。
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这次的睡眠很浅,知道自己在睡觉,可是周围的一点点声响都听得见。北风还在吹,可是这次风中真的有啼哭声。蓝三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醒了,她抬头一看,带教老师也在凝神地听着那哭声。
一步一挪地,蓝三和带教老师终于找到啼哭声的来源了。哭声是从一个垃圾桶里发出的,象是被人捂住嘴一样,声音闷闷地。
蓝三和带教老师相对而视,从对方的脸上看见自己脸上苍白的表情。
一般来说,只要孕妇注射了可以导致引产的药物,胎儿就已经死亡了。这之后引下来不过是一具幼小的尸体,然而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生命力真是顽强,虽然它只有五个月大,在这五个月里,它的母亲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想让它消失,它仍然牢牢地生长在母体里,直到现在。似乎是感受到了她们的气息,它哭得更响了。
怎么办?蓝三用眼光无声地问。
没用的。带教老师说,它是被诅咒的孩子,何况它还被注射了药物,它不可能长大,等着它的,只有一条路------------你去端盆水过来。
蓝三下意识地照做了。回来的时候,带教老师掀开了垃圾桶的盖子,她命令蓝三:把水倒进去。
什么?
把水倒进去!
蓝三的手一直在哆嗦,一盆水洒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掉了进去。那个婴儿仿佛知道了等待自己的命运,意外地停止了啼哭,蓝三觉得它的眼中似乎有一种怨恨的神情,象三九天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的毒。她扔下手中的盆,跌跌撞撞地跑开了。第二天,她就开始高烧,一直在说胡话,喊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张牙舞爪的,几个男生都按不住,只好注射了镇静剂。折腾了几天,一张小脸瘦了一半。
病好之后蓝三就转科了,以后她都一直很小心地不走近那个地方,总觉得那里有一种黑,象是被一层黑纱罩着的那种黑。后来听说那个带教老师出事了,有一次经她的手接生出来的婴儿一直焉焉地,没日没夜弱弱地哭,象是一只小猫儿一样哼着。过了几天才发现婴儿的右手脱臼了,这件事引起了一场骚乱,罪魁祸首自然是这个带教老师,她被婴儿的爸爸妈妈妈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堵在医院的走廊里,一群人揪着她的头发扇她的耳光。蓝三是听同学讲述这件事情的,但她的眼前立刻浮现出这个带教老师青肿的脸,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也被撕开了,露出缺了牙齿还在滴血的牙床。蓝三从心里嚎叫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
这是蓝三心底最隐秘的事,蓝三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她没忘记,它也没忘记,事情不是过去了,而是在等着她。那个大大的脑袋,满身血污,还拖着一条长长脐带的胎儿,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印象,可是,忘不掉,忘不掉,忘不掉。
蓝三发疯一样地喊着,陈四平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安抚住。最后只好给她喝了一杯水,好让她睡过去,看着怀抱里的蓝三,陈四平轻声地说:睡吧,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天,蓝三揉揉眼睛,奇怪地问陈四平:我怎么在你家啊?
昨天晚上你非要和我联床夜话,还喝了一些葡萄酒,结果就醉啦,还霸占了我的床,害得我只好去睡沙发了。陈四平说。
啊?真的假的?蓝三赶紧看看自己,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好好地,这才舒出一口气。
是不是觉得没发生什么事情很遗憾啊?陈四平坏坏地笑。
去你的。蓝三拿起一个枕头丢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坏了,今天要上班的,哎呀,迟到就惨了。
不是有我吗?陈四平笑着接到了枕头。
从陈四平的车上下来,蓝三顾不得告别就开始跑,跑到楼的拐角下意识地回头看,他还在那儿,把车窗摇了下来,凝视着她。看她回头,他向蓝三摆了摆手,然后才开始发动车子。
蓝三觉得自己的心跳瞬间提速,他凝视我的目光,一定是含情脉脉的那种吧,温柔地可以掐出水来。而自己又是何德何能,上天竟然引导这样一个男子来到自己身边。蓝三现在开始相信有神迹,就算是观士音大士现在降落在她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前三拜五叩,而不去想这个人是不是在拍戏这个人是不是骗子这个人是不是鬼。
晚上下班的时候蓝三忐忑了一番,怕从前种种譬如作梦,那个陈四平只是偶尔地发发慈悲戏弄一下怀春女子,结果一出大厦就看见陈四平的车子停在最显眼的地方,心情指数顿时高涨,一溜烟儿地跑过去,陈四平早替她打车门打开,一见她就说:上了一天班,肯定挺累的吧?
毫无防备地,这句话让蓝三差点落下泪来,多少年了,独自在外求学,工作,伤心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被窝里咬着被子熬过来了,可是就这一句话小小的关切,却让蓝三撑不住了。她抬起头来,努力让眼泪流回到心里,带点哽咽地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傻瓜,因为你值得我对你好呀。陈四平说着,把蓝三搂进怀里。这招太煽情了,蓝三一下子没忍住,眼泪流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要是以后你敢不对我好,我就杀了你。
陈四平笑了,蓝三伏在他怀里都能感觉到他的腹肌在颤动,他说:小傻瓜,不要乱想了,肚子饿不饿?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你。蓝三说,当然这句话只在心里说说,毕竟现在还是青春偶像剧,太火爆了会吓坏小朋友嘀。嘴里说的是:想吃蛋挞。
好好,先去买蛋挞,然后再吃晚饭。陈四平摸摸她的头发,象是面对一个宠溺的孩子。
吃完饭,蓝三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呼,太好吃了,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用食物来填充空虚寂莫,心情好的时候更应该大快朵颐,不管怎么说,美食当前,身边又有一个俊男陪着,吃多了是难免的。可惜陈四平接下来的话让蓝三心情不爽。
你还有一个弟弟,对吗?他问。
嗯。蓝三想,既然提到了,索性就全说出来,总闷在心里也难受。
我跟弟弟是同父异母,蓝三说,我们家一直人丁不旺,到我爸这一辈已经是三代单传了,我妈妈怀我的时候奶奶一直希望是个男孩,可是找人一算,算命的人说我不但是个女孩,而且命不好,会连累家人,于是奶奶就叫妈妈把我做掉。
可是妈妈不同意,说哪能听算命的人说瞎话,为这事儿跟奶奶吵了几架,等到生下我,奶奶一看是个女孩,甩手就走了。
因为这个,爸爸一直被奶奶骂,虽然爸爸工作忙,奶奶也不肯照料我,我妈只好自己带着我,又洗又涮。因为觉得委屈就不时地和爸爸吵架,等到我长大了,他们俩的感情也吵没了。--------后来妈妈发现爸爸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儿子,一气之下就自杀了------再后来,我出来上学,爸爸就娶了阿姨。蓝三平静地讲完,神情黯淡。
那个算命的说的没错,我拖累了妈妈,要不然她一定和爸爸过得好好地。
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并不会因为某件事情某个人改变的。陈四平隔着桌子握着蓝三的手,呵,指尖真冷啊。相书上说这样的女子少人疼爱,再看看蓝三苍白的小脸上,一双倔强的眼,尖尖的下巴,真叫人爱怜,忍不住拖过她的手,亲一下。
20岁那年爸爸妈妈送我去上学,在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车祸,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昏迷之前我记得妈妈对我说:不要死,要好好活下去。陈四平说。
不要死,要好好活下去。蓝三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忽然间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好哇,你居然拿无极的台词来骗我!她嚷起来。
呀,被你发现了。陈四平忍不住笑了。
现在的日子让蓝三感觉自己象是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棉花糖上一样,这种眩晕甜蜜的幸福总有些不真实,象个七彩的泡泡一样易碎。陈四平太优秀了,简直是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他高大俊美,又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年少多金。蓝三想起有一次和同事聊天说起择偶对象时一个小护士说的话:有车有房没爹没娘。这个条件简直就是为陈四平度身定做的,蓝三想,陈四平可不能让那个小护士看到了,万一被抢走了就糟了。
不过幸福的秘密没有保持多久,蓝三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陈四平,上班的时候也会经常地一个人傻笑发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恋爱了。女人们凑在一起总是比较八卦的,再加上陈四平天天开车来接蓝三,同事们也就打趣蓝三,找到贵婿也不能不声不响啊,最起码也得请大家吃顿饭什么的,于是蓝三顺理成章地把陈四平带到了科里,算是正式地公开了。
那顿饭是蓝三吃得最愉快的一顿饭,陈四平表现得无可挑剔,为蓝三拉椅子,系餐巾,甚至拿毛巾帮她擦手,还不时地跟蓝三说几句私房话,反正是怎么肉麻怎么表现。看着她们羡慕加嫉妒的眼光,蓝三的心情舒畅极了,整个人都晕乎乎地,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吃过饭之后陈四平把几个女人挨个送回家,正把车子往家开。蓝三忽然说:先去我那里,我得拿点东西。
这几天蓝三一直住在陈四平家里,只不过陈四平规规矩矩地睡在客房里,而把自己的大床让给蓝三睡。蓝三这几天睡得一直不踏实,脑子里不停在想一件事情,刚开始是有点抗拒,后来是有点期待,现在则是有点失望,当然睡得就不好。蓝三把睡眠不好归结于换枕头的缘故,于是她想把自己的枕头拿过去。
车停在下面,蓝三让陈四平等两三分钟。上楼的时候很小心,没有惊动房东,结果打开房门一看,蓝三倒抽一口冷气。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乱糟糟地,象是被洗劫过。床单拖到了地上,水杯打碎了,地上满是碎纸,蓝三没踏进去,气冲冲地去敲房东的门。
呀,蓝小姐啊,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房东一看见蓝三,就一脸贼忒兮兮的笑。
你来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三指着自己的房间。
我都告诉过你了,这里老鼠多嘛。房东看过之后,一脸无辜的表情。
可是前段时间我住得好好地。蓝三仔细地瞧了一下,床单上果然有鼠噬的痕迹,地上也有几粒老鼠屎,证明罪魁祸首是老鼠无疑,然而还是嘴硬不肯承认。
不然你让我怎么办?我都提醒你了,是你自己不听嘛。房东把手一摆,爱莫能助的样子。那神情让蓝三觉得想K他一顿再T他一脚然后做个V个手势。
楼下响起了汽笛声,想必是陈四平有些不耐烦了。
你的房子我不租了,等哪天有空我来把东西搬走。蓝三说。
蓝小姐要搬到哪里去啊?哦,你男朋友在下面等你是吧?你住到他家里了?----我跟你说,这样可不好,女孩子家家的要自重------
闭嘴!蓝三的怒火简直可以烤熟一只鸭子,如果房东再不识相的话------幸好,房东识趣地闭上了嘴。
怎么啦?跟谁生气了?陈四平看见蓝三气鼓鼓地下来,手里什么也没拿,奇怪地问了一句。
别提了,那个房东真可恶。蓝三说,明知道房子里有老鼠,也不肯治一下,结果把我的东西都咬坏了。蓝三一想起被老鼠咬坏的那个跟了自己快十年的枕头就生气,再一想到房东色迷迷的眼神,气更不打一处来。
那个房东坏死了,一双眼睛-----一双眼睛------蓝三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反正不是好人。
呵呵,竟然敢惹我们的蓝大小姐生气,这个,你说怎么处罚他吧?陈四平笑咪咪地说。
把他那双可恶的眼睛挖出来。蓝三不假思索地说。
呵呵,好啊。陈四平盯着蓝三的房间看了一下,窗帘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大概是房东在偷看吧。陈四平发动了车子,平静地说:就让他把眼睛挖出来好了。
站在窗帘后面的房东看着车子发动离开,忽然觉得眼睛痒痒地,钻心地痒,他又搓又揉,还是痒得厉害,最后终于忍不住用指甲抠了起来。
就在那个晚上蓝三真正地属于了陈四平,虽然之前有过多次快乐的体验,可是这一次的感受不是手指带来的。痛也好,快乐也罢,抑或痛或快乐着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蓝三的心里终于有了底,有时候得到太多却不付出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因为害怕着有一天要将得到的连本带息归还。现在呢,我是他的,他是我的。我中有他,他中有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分享他的一切了。
你会对我好的,对吧?蓝三揪着陈四平胸前的图钉问。
你说呢?陈四平平躺在床中间,闭着眼睛。
我要你说。蓝三固执地把他的脸扳过来。
傻孩子。他捏捏她的鼻子,把她搂到怀里。
日子过得象顺风顺水的船,不知不觉地将过去甩得远远地。蓝三一如既往地上下班,吃饭,□□,陈四平一如既往地接蓝三上下班,陪她吃饭,□□。有位达人说得好,幸福的日子总是相似的,其实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正确,越是幸福,就越要锦上添花。这是蓝三早晨坐在马桶上,看着手中的孕检试纸慢慢地出现两条杠时想到的。
我怀孕了。蓝三欣喜地从卫生间蹦到陈四平面前。
是吗?陈四平的表现是蓝三意料之中的,有点激动有点兴奋还有点不安,毕竟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陈四平当机立断地说:你马上到床上躺着,不许乱动。我去买些东西给你熬汤。
不用啦。蓝三说。怀孕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科里的护士们怀孕六七月照样挺着大肚子上班呢,再说我今天还得值班呢。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我不会让我的老婆孩子受罪的。陈四平认真地说。
于是蓝三被迫去床上躺着静养,然后听见陈四平在打电话给她请假,找人替班。语气中透露出唯恐天下人不知道的兴奋:蓝怀孕啦,今天要多多麻烦你啦,----谢谢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然后过来亲蓝三一下,乖,在家不要乱动,我马上就回来。
蓝三骄傲而无声地笑了。
连续在家静养了几日,蓝三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躺下去了,于是决定去上班,结果陈四平对她说:我已经帮你把工作辞了。
什么?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蓝三急了,这份工作虽然味同鸡肋,但是也做了好几年了,自己的医保养老全指着它呢,他倒好,说辞就辞了。
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养家是男人的事情。陈四平看着她,深情款款。
虽然蓝三不高兴,但是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是没法改变的,更何况陈四平说,他约了蓝三的同事们晚上一起吃饭,蓝三用膝盖想也知道同事们现在正羡慕她呢,肯定会说还是蓝三有本事,不声不响就钓到一个金龟婿,啧啧,等等。
果然晚上蓝三一亮相,就享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每个人都围着她嘘寒问暖,受关心程度堪媲美怀孕的大熊猫,蓝三顿时把不快都丢到瓜哇国了。
酒饱饭足,陈四平冲侍立一旁的服务生招招手,服务生马上端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十几个花花绿绿的盒子。
一点小礼物,感谢大家平时对蓝的照顾,大家随便挑一样,每个盒子里的礼物都不一样哦。陈四平笑着说。
有个人伸出手拿了一样,马上礼物就被抢光了。
哇!有人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条镶钻的项链,其余的人也把盒子打开,盒子里有对表,有礼券,各各不同。每个人都喜笑颜开,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如果有人送我礼物,我也会高兴,前提是那个人得是我喜欢的。
蓝三很意外,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陈四平是何时买的礼物,不过看到大家的表情,蓝三知道自己会在很长的时间里成为医院的佳话,心情不是不愉快。
还有一件事情,陈四平忽然说,闹哄哄看礼物的人都停下来。
陈四平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当众当开,里面是一颗光头十足的粉钻,把酒店水晶吊灯的光芒都比下去了。
蓝,嫁给我好吗?陈四平单膝跪下,拿出了戒指。
这是一场梦吗?蓝三掐掐自己的手,疼,环顾四周,大家的表情象是在演默剧,一个个目瞪口呆,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回来了,大家一齐喊,蓝,答应他。
好。蓝三笑着,眼里却掉出了大颗的泪。
现在的蓝三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睡睡觉,敷敷脸,然后由陈四平陪着到外面转几圈,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蓝三的心事也一点点地转到肚子里这个背负着两个人血统的孩子身上。以前她关心陈四平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做事也有花不完的钱,问了几次,陈四平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才跟蓝三说,他是做古董生意的。
让蓝三不安的是虽然他当众求婚,沉甸甸的戒指也戴到了手上,但是两个人却一直没有履行婚约,说到底,没有婚约一切都是没有保障的,就算房子车子全是自己的名字又有什么用。可是一提到这件事情陈四平就哄她,说等孩子生下来再结婚什么的,又跟她说,到时候再生一个,最好一男一女,举行婚礼的时候当花童多好。一来二去,蓝三也就放弃追问了。
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陈四平和她一起到医院做了检查,本来蓝三想去原来的单位的,可是陈四平说他特意找了专家,蓝三虽然有点别扭,还是去了。结果听到医生说孩子很健康很活泼的时候她特别高兴,一点点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当天晚上,蓝三在睡梦里感觉自己的腿抽筋了,想动也动不了。她想伸出手来推一下旁边睡着的陈四平,让他帮自己揉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动不了了。她困惑地睁开眼睛,却赫然发现另一个自己正在天花板上飘着呢。
啊-------她惊恐地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我这是在哪儿呢?难道是在做梦吗?陈四平呢?他又到哪儿去了?蓝三努力地眨着眼睛,然后就看见天花板上的自己也在眨着眼睛,再仔细一看,原来天花板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面镜子,刚才看见的自己原来是在镜子里。
你醒啦?不知道何时陈四平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的手脚动不了了,快帮我揉一下。她象是抓到了稻草一样,着急地说话,可是没有声音发出来,只能听见自己牙床碰击的答答声。
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了,对吧?陈四平象是猜到了她的心事,说:不要怕,只是一个小法术而已。
这时候蓝三才看清楚,自己的四肢都被透明的绳子捆在了床上。睡衣被掀开,露出了浑圆的肚皮,象一个突出的山丘,如果在肚脐那里点一个红点,又象极了祭祀用的馒头不。陈四平把他的手放到了蓝三的肚皮上,慢慢地抚摸着。
你想问我什么?问我为什么这样做?问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吗?陈四平凝视着蓝三的眼睛,温柔地问。
不要怕,这不是梦,不过呢,跟梦也差不多,马上你就知道所有的事情了,所以,不要着急。要知道我为了这一刻可是等了好久了,久到我都快没有耐心了。
蓝小姐,你难道没有奇怪过吗?为什么我会看上一个象你这样平凡的女子,难道这世界上真有灰姑娘的故事,还是我突然间就中了邪?都不是。其实,当时你跟我搭讪的时候我本不想理你的,可是你身上竟然有那么有趣的东西,哈哈,婴灵,我找了很久了,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啊。
婴灵?这个词好熟悉,好象听谁说过一样。蓝三想。
真遗憾,让你喝了那杯水,让你把那个晚上全忘记了,不然事情会有趣的多,嗯,要不要再让你喝一杯呢?算了,还是慢慢讲给你听吧,反正长夜漫漫。
简单来说,有一个婴灵附在你身上,那天我本来想把它降住的,谁知道竟让它跑了。呵呵,幸好我想出了一个更好的方法,我可以自己制造一个婴灵出来,多伟大的创意,不但如此,我还可以制造出一个俯首听命的女鬼出来--------没听懂是吧,我说的那个婴灵就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至于那个女鬼,当然是你了。
蓝三的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她在心里喊:这个人是谁?他是不是疯了?
没错,天才在很多时候都是疯子。陈四平象是读懂了她的心思,说道。
知道降头术是怎么回事吗?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就是找一个暴亡的孕妇,把她的孩子抢走,当然,最好是象你这样,死得不清不白不情不愿地,而且非常清醒地意识到加诸于自身的痛苦,这样制造出来的女鬼,才有一股戾气。戾气你明白吗?这是一种生生世世不相忘的仇恨,对于人类来说,只有仇恨和痛苦是记忆最深的,反而是别人对你的好最容易习惯和忘记。而对于鬼来说,有了戾气就足够了,它会成为一个厉鬼,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我没有理由对你那么好,可惜,你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你以为我真的喜欢象你这样笨的女人吗?错了,我不会喜欢任何人,我早就失去了爱人和被爱的权利-------这是一种惩罚,我早说过了,这个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得到了一些,你必须失去一些,这才公平。--------现在,我要把我施于你的好全部地收回来,谁让你遇着了我呢?-------也许,上辈子是你欠我的,所以我才是你今生的劫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你没遇着我,说不定早就死在那个婴灵的手上了-----我一直很好奇,那个婴灵到底想做什么,你于它而言,不过是一个裹了热血的面包而已,它锲而不舍地跟了你好几年,难道它的目的和我一样,在等你变成一个更适合的容器?呵呵,它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动物。
哦,我忘记你喝了那杯忘情水,你已经忘记了你想忘记一切,这样也好,知道的越多,烦恼也就越多,还是来欣赏一下今晚的月色吧。陈四平弯下腰,把蓝三的脸稍微地侧一下,让她可以看见月亮洒下来的清辉。蓝三想把头转回去,然而脖子象被螺丝卯在床上一样无法动弹,她想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拼了命也无法指挥眼皮上那块小小的肌肉,只有忍不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
几年之前蓝三曾经护理过一个重症肌无力的患者,他才二十出头,然而入院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无法抬起,在医院住了几个月,病情不可逆转地加重,出院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眼睛的开合,他的母亲只好过几分钟就合上他的眼睛,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过几分钟再把他的眼睛扒开,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蓝三无数次地接触到他的眼神,那是一种绝望的麻木,是那种连死亡都无法成全的悲哀。蓝三当时的心也跟着痛一下,一声叹息。然而等他出院之后就渐渐地被蓝三遗忘。说到底,在医院做得久了,心渐渐地结了一层壳,如果总是陪着一起痛一起哭,用不了几天就得崩溃。
每个人都以为噩运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传说,是统计学里小数点后零零零零零零零零个壹,每个人都梦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过一生,谁也不愿相信,噩运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多美的月色,让人忍不住想投进她的怀抱。陈四平站在阳台的边缘,整个人倚在落地窗上,张开手臂深深地呼吸,在那一刻蓝三十分希望那玻璃窗突然间粉碎,让陈四平无依无靠地跌落。就算是让自己陪着摔成一团肉泥也比这一刻生不如死来得痛快。蓝三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地诅咒一个人,她呼唤着天上地下所有的神袛来帮她实现这个愿望,就算把灵魂身体全献给魔鬼也在所不惜。
就算我死了你又能怎样?躺在这里静静地等着自己萎缩,腐烂?到时候有无数的苍蝇围着你嘤嘤而舞,而老鼠们会钻进你小巧的鼻子,啃啮你迷人的眼睛,------想象一下吧,那真是一场盛宴。陈四平象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背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时间还早,索性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似乎今晚的月色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想倾吐心事,从哪儿说起呢?---------对了,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的父母都在车祸中丧生,其实那不是天灾,那是人祸。
陈四平停顿了一下,蓝三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哽咽,难道,他也会哭吗?
------那天,一辆大货车从对面的车道直冲过来,撞倒了护栏,撞向我们的车,-------我的父亲当场就死了,妈妈用她最后的力量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说,不要死,要好好活下去---------,在我昏迷的时候另一个我却飘在空中,看到从那辆大货车上下来几个人,他们从车窗里伸进头,胡乱翻弄着我和妈妈,说,死了,全死了,赶紧撤。然后他们上了后面一辆正在等候的车。-------没有任何线索,货车是早就报废的,方向盘上没有一丝指纹,所有的一切都是预谋---------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公平可言,不为刀俎,便为鱼肉,从来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黑暗的力量,只有你肯舍弃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你才能拥有这种力量。
蓝,你真是太傻了,难道你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家里异常的事情?比如说,没人打扫,房间却一直很干净?还有,你每天吃的饭都是谁做的?对,你问过一次,我告诉你,有钟点工在料理这一切,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看见过她?你从来不想知道,那个打不开的冰箱里,到底放的是什么?其实你只要稍微地用一下心,你就会发现很多疑点,可惜你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后半生的保证,被一系列的幸运冲昏了头---------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罗里罗嗦讲这么多,你听烦了吗?还是不要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会肿的,就算是做鬼,形象也很重要,象聊斋里的女鬼都知道要准备一副画皮好拿来骗人用,另外长得比较漂亮的女鬼骗人才容易-----------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听我的命令去骗人?这可由不得你,因为,你的孩子在我的手里,你如果舍得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我没意见。至于这个婴灵嘛,它会乖乖地听我的话,因为,它的身体里有我的血,哈哈--------
时间已经到了,良辰吉时啊,今天晚上的月光里有最邪恶的力量,它可以让你的戾气达到极点,对了,我之所以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就是为了让你牢牢地记住要恨我,没有怨念的灵魂是不成形的,风一吹就散了,只有执着的怨念,才能凝聚鬼魂的形体。还有,对于陌生人的伤害我们通常都是一笑置之的,就算受伤,也是浅浅的伤口。而亲密的人给予我们的伤害,就好象在伤口里撒盐插刀子,会让我们记一辈子。所以我昨日种种,不过是为了衬托今日的血腥罢了。
借着你的死亡,请你记住我,蓝。不用很久,只是一辈子,当我形神俱灭的那天,也就是你灰飞烟灭的时候了,到那时,一切都解脱了。
蓝三还是侧着头,她看见月光象是有侵蚀性一样慢慢地移动她的脚步,陈四平的影子在一点点地延伸,在眼的余光里,她看见一把闪着亮光的手术刀被举起,噗地一声,鲜血溅到了天花板的镜子上-----------
“我的故事讲完了,该你讲了。”蓝三妩媚地一笑,端起已经凉掉的咖啡,对面前第383个男人说。她的眼睛红红的,象是戴了一副可以改变瞳孔颜色的隐形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