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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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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燥的几点一线里的补课资料和满是划痕的公交卡承载了文弈秋的整个大学生活。
她并没有觉得她所做的一切不值得。
至少林诺能听见了。
周凛之介绍了熟识的医生给她们,那位医生说以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治愈林诺的听力,如果实在想提高生活质量,配副助听器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先回家了」
「好哦,我上了课就回来」
文弈秋和林诺在医院大门前分开,文弈秋要去上家教课,她则要去奶茶店。
这份工作的薪水虽不多,但林诺还算适应。
只是些不断重复的步骤而已,就算听不见也能胜任。
她拜托老板将她的班排得与文弈秋上课、家教的时间相同,这样就不会露馅。
也能多陪陪文弈秋。
文弈秋太累了。
她放弃了所有留给自己的时间。
除了上课就是家教,为了奖学金名额还要参加许多竞赛。
空闲下来就呆在林诺身边哪儿也不去。
所有人都劝她休息一段时间,她总说没事。
好像一定要把自己榨干才甘心。
如果要二十七岁的文弈秋再以这样的强度的工作,她肯定会拒绝。
但二十岁的文弈秋却能咬咬牙全部揽过,完成得一丝不苟。
都是她害林诺听不见的。
如果当初她忍住了,没有亲林诺,那就不会被发现,林诺也不会挨林女士那一耳光,也不会失去听力。
仍是学生的文弈秋每每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会这样提醒自己。
像在疲惫不堪的动物身上又钉入一颗钢钉,只有疼痛才能使人清醒。
她太想让林诺暂停下来的时间重新回到正轨上了。
「累么」
林诺替枕在自己腿上的人捏捏肩膀,又捏捏她的后背。
「不累」
文弈秋朝她露出笑容。
傻瓜。
好在,她们熬到了林诺戴上助听器那天。
那天也是林诺的生日。
调试要等一会儿,文弈秋等在门外,迷迷糊糊靠着冰冷的瓷砖睡着了。
她又梦回了那场演唱会。
林诺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专注地看向舞台,她凑到林诺耳边,说了好多声我爱妳。
“秋秋。”熟悉的声音唤醒她,她睁开眼,林诺站在她身前。
她试图回应对方,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要回家么?还是去哪里逛一下。”林诺继续说。
太久没发声,她的声音小小的,有些沙哑。
“妳想去哪儿?”文弈秋很想云淡风轻地继续下去,但一开口就勾出了满腔的委屈。
她埋在林诺的小腹上,眼泪浸湿了对方的衬衫。
“不哭啦。”林诺轻声安慰她。
终于能听见文弈秋的声音,她好开心。
哪怕是再平常不过的呼吸声,现在的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生日快乐。”
她听见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文弈秋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嗯。”林诺捏捏她的耳垂。
属于的林诺的指针,终于又向前转动。
“妳声音好好听哦……”奶茶店的同事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歪过头听入了迷。
“谢谢。”
过去司空见惯的称赞落入耳里,林诺的心情雀跃。
她许久都没听过这样的话了。
虽然榨汁机、搅拌机的声音很吵,但总比什么都听不见好。
老板知道她能说话后,让她闲下来的时候也去帮忙点单。
客人们见她戴着助听器,说话声都不自觉放轻了。
她尝试着与文弈秋提起她在奶茶店上班的事。
“会不会很辛苦呀。”文弈秋问她。
“一开始有点,上手了就不会了。”
“那去吧。”文弈秋揉揉她的手指。
因为不停洗手,林诺手上的皮肤很干燥。
哪怕不是冬天,有时也会裂些小口。
“辛苦的话,就……就少做一点。”
“少做一点?”林诺故作疑惑地贴到她耳边,“做什么呢?”
即便她明知文弈秋说的是工作。
自从恢复听力,她更热衷于折腾文弈秋了。
过去的她下意识认为内敛的文弈秋不爱发出声音,直到她戴上助听器,才发现对方根本没办法忍住。
“喜欢这样么,秋秋。”她故意在文弈秋快崩溃的时候问,还要咬咬她的耳垂。
极其恶劣。
助听器更成了她不让文弈秋反抗的合理借口。
“别夹哦,我还戴着助听器。”
又有什么办法呢,文弈秋对姐姐的要求完全无法拒绝。
她乖乖听林诺的话,把家教课推得只剩下一周一节,剩下的时间留给自己。
“我听她们说大四也会很忙,现在就好好休息吧。”指尖在文弈秋腹间的伤疤上一扫一扫。
“好。”文弈秋软软地应下。
两人的身份调换过来,文弈秋在奶茶店里等她,每隔几个小时就要点一杯奶茶。
“林诺,那是妳女朋友吗?”八卦的同事向她打听。
“是我妹妹。”
“看着好乖哦。”
文弈秋托着脸,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察觉到投向自己目光,她抬头弯弯眼。
“是啊。”林诺看见她衬衫领口不小心露出来的淡淡的红印,满意地移开了目光。
四季流转,又到一年除夕,林女士叫林诺回家吃饭。
过去的几次林诺都拒绝了,但这次她听见林女士疲倦地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狠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没关系。”不等林诺说,文弈秋先打消了她的顾虑。
毕竟林女士是林诺的母亲。
她们也不像自己与亲人那样冷淡。
“我会煮火锅吃的,不用担心我。”
“妳和我一起回去吧。”
“那儿不欢迎我。”文弈秋的手肘抽痛起来,她缩回放在林诺掌心的手,抱着自己的双臂靠在沙发边。
“不过我也不喜欢他们。”发觉自己的情绪太明显,文弈秋又换上温顺的神色。
“那我吃过饭就回来。”
“那好晚了,初一白天再回吧。”
那天出门前,文弈秋把林诺裹得厚厚的,还把买的年货全塞给了她拿去给林女士。
年夜饭安排在家附近的酒楼,亲戚们都按时来了,文弈秋的父亲也等在那儿。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人都一片和气,有说有笑,甚至还有人关心林诺的听力怎么样了。
就是没人提起文弈秋。
“小诺现在是在工作还是在读书啊?”
“在上班了,二哥有什么好工作要介绍给我们小诺吗?”文弈秋的父亲给他敬酒,作出好不关心林诺的样子。
可文弈秋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林诺只顾埋头吃饭,身旁的林女士用膝盖碰碰她,要她答话。
“在工作,还挺稳定的。”林诺无视两个人的目光,把对方的话都堵死了。
吃过饭,他们还要去茶楼,出乎意料的,他们都很理解林诺,让她先回去休息。
林女士单独和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话里话外都有些数落的意思。
林诺没有反应,她也只好作罢,把家的钥匙给她。
“我今天不回去了,我一会儿回家。”林诺把脸埋在围巾里,没有接。
“难道这儿不是妳的家吗?”
“我要回有秋秋的家。”
“林诺,妳今天……”
“妈,秋秋一个人在家。”林诺失望地抬眼。
“她也是妳的女儿。”
“我的助听器、手机、衣食住行,几乎都是花的她做家教挣的钱。”
“我走了,新年快乐,妈。”
“秋秋买的年货放在物业了,妳有空去拿吧。”
林诺转过身,跟着导航往家走。
街上空无一人,只剩庆祝春节的彩灯亮着,林诺加快步伐,只想快点赶回文弈秋身边。
贴在皮肤上的助听器变得冰凉刺骨,她终于回到家门前,用僵硬的指节敲响了大门。
“……怎么还是今天回来啦。”文弈秋拉着她的手放在热水袋旁揣好,又埋怨自己出门时忘记给林诺戴手套了。
家里开着暖气,但没有该有的辛辣的味道。
林诺环顾整个房间,只有餐桌上有一杯吃了一半的泡面。
电视里的小品刚结束,观众们掌声雷动。
“因为我想吃火锅。”林诺扯扯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