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镜洗檀心》狸枣

3、恶言相向，冷檀惑心

　　脚步声。

　　停在门外。

　　一道被廊灯拉得颀长冷峻的影子，无声地投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将狭小禁闭室内的黑暗切割开。

　　漆雕檀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骤停。

　　这个气息……是他。

　　他怎么会来？来看她如何狼狈？来施加更重的惩罚？还是……发现了什么？

　　无数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过，最终只化为更深的警惕和伪装。

　　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受伤的右腕往袖子里更深地缩了缩，挺直了背脊，仿佛那冰冷的墙壁是她最后的支撑。

　　脸上的脆弱和疲惫瞬间被一层尖利的冰壳覆盖。

　　门外的人沉默着。

　　那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感，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不畅。

　　终于。

　　“咔哒”一声轻响。

　　锁开了。

　　铁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道颀长的身影堵住了门外微弱的光源，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姒洍。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宫宴锦袍，身姿笔挺，面容在逆光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寒星，穿透昏暗，精准地钉在她身上。

　　冰冷，审视，不带一丝温度。

　　浓重的威压随之涌入这狭小的空间，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漆雕檀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挑衅和不屈，尽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甚至刻意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带着讥讽的笑弧。

　　“怎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扬起，像裹着玻璃渣，“世子殿下是来看我死了没有？还是……终于想起来要亲自给我定罪？”

　　姒洍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极快地从她苍白却强撑倔强的脸，扫过她刻意缩藏的右手，最后落回她那双努力睁得很大、试图盛满虚假愤怒的眼睛。

　　他向前迈了一步。

　　靴底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声响。

　　漆雕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却停在了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将她所有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拒人千里的疏离。

　　“漆雕檀。”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比怒斥更让人心慌，“你的戏，还要演到几时？”

　　漆雕檀心头猛地一悸。

　　他知道了？不，不可能！

　　“演戏？”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尖利刺耳，在这斗室里回荡，“世子这话可真有意思！我演什么了？演我如何痴恋你而不得？演我如何被你们所有人厌弃唾骂？还是演我此刻手腕断裂，剧痛钻心？！”

　　她猛地伸出左手，指向自己垂落的右腕，情绪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如今你来问我演什么戏？姒洍，你是不是觉得，所有对云知意不利的人，都是在演戏？都是在诬陷她？！”

　　她声声控诉，句句泣血——演的。

　　她在赌。赌他对她的厌恶根深蒂固，赌他会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她的歇斯底里和因爱生恨。

　　果然，姒洍的眉头蹙了起来，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不耐与更深的不解。

　　他见过的女人伎俩太多，哭闹、撒泼、装可怜、以退为进……但像她这样，一次次把自己往绝路上逼，一次次用最惨烈的方式吸引他厌恶的，从未有过。

　　这不合常理。

　　宫宴上，她泼酒诬陷时，那瞬间的眼神，冷静得可怕，绝非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人该有的。

　　还有……那缕极淡的、与这污浊环境和她恶劣行为格格不入的冷冽檀香。

　　此刻，在这充斥着霉味和血腥气的禁闭室里，那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似乎又萦绕了过来。

　　他目光再次扫过她肿起的右腕。

　　伤是真的。痛也是真的。

　　可她此刻激动指控的模样，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

　　像是用尽全力在扮演一个角色。

　　“无人要看你演戏。”姒洍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一种剖析般的锐利，“本世子只问你，今日之事，幕后可有人指使？你针对云知意，究竟所求为何？”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压下来，仿佛要撬开她的头骨，看清里面真正的想法。

　　“指使？哈哈哈哈！”漆雕檀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谁能指使我？谁配指使我？！我漆雕檀行事，只凭自己高兴！”

　　她猛地收住笑，眼神变得恶毒而偏执，死死盯着他：“我所求为何？我求你看我一眼！我求你别再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身上！我求你别对我视而不见！这个答案，世子可满意？！”

　　又是这样。

　　又是这套说辞。

　　姒洍眼底的探究渐渐被熟悉的厌恶覆盖。他似乎是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

　　“冥顽不灵。”他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带着彻底的失望——虽然他自己也不知，对这女人究竟曾有过什么“希望”。

　　他不再看她，转身欲走。

　　漆雕檀心中刚暗自松了半口气。

　　却见他在门口猝然停住脚步。

　　并未回头。

　　只是声音冷硬地传来，如同命令：“三日后，北域秘境开启。你，一同去。”

　　什么？！

　　漆雕檀瞳孔骤缩，脸上强撑的表情几乎瞬间崩裂！

　　秘境？三日后？他……他怎么会突然要她去秘境？这和灵犀镜发布的任务……

　　是巧合？还是……

　　巨大的惊骇攫住了她，让她一时失语，连伪装都忘了。

　　姒洍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说完，便径直迈步离开。

　　铁门再次“哐当”一声被甩上，落锁。

　　脚步声渐行渐远。

　　禁闭室重新陷入死一般的黑暗和寂静。

　　漆雕檀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浑身发冷。

　　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她去秘境？

　　他发现了什么？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另一个更深的、她无法看清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