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风》娇妻司马懿

5、槐下约定

　　入秋的许都总下些毛毛雨，老槐树叶被打湿，绿得发沉。司马懿刚把《左传》翻到“城濮之战”，就听见院墙外传来熟悉的口哨声——短三长一，是他和曹操约好的信号。

　　他揣着书溜出门，果然见曹操撑着把油纸伞站在巷口，玄色衣袍下摆沾了点泥点，显然是从城外骑马赶来的。“刚猎到只兔子，皮毛油光水滑，给你做个笔袋。”曹操把藏在身后的兔皮递过来，伞却往司马懿这边倾了大半，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

　　司马懿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指尖碰到伞柄上的温度，赶紧缩回来：“怎么不等雨停再来？”

　　“怕你在家待着闷。”曹操笑，拉着他往河边走，油纸伞下的空间小，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曹操带着草木与马汗的腥气，司马懿是书页的墨香，混在雨雾里，竟格外妥帖。

　　河边的草坡被雨打软了，曹操找了块干燥的石头让他坐，自己蹲在旁边摆弄兔皮：“我娘说，用硝石泡过的皮子软和，等晒干了，我给你缝上穗子，就像我剑穗那样的红丝绦。”他边说边抬头看司马懿，眼睛亮得像雨后天晴的太阳，“仲达，你写文章用的笔，配得上最好的笔袋。”

　　司马懿把书放在膝头，看着曹操低头摆弄针线——世家公子哪做过这种活，针脚歪歪扭扭，手指还被扎出个小红点。他伸手想接，却被曹操躲开：“别碰，扎手。”话虽这么说，却把受伤的手指凑到嘴边吮了吮，又接着缝。

　　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点微光。曹操把缝好的笔袋递过来，红丝绦垂在下面，晃来晃去：“丑是丑了点，下次我肯定缝得好看。”

　　司马懿捏着笔袋，兔皮软乎乎的，带着曹操指尖的温度。他低头把笔袋塞进怀里，耳尖发烫：“不丑，很好看。”

　　那天之后，曹操总爱往司马府跑。有时是偷了家里的好酒，拉着司马懿躲在槐树下喝；有时是带了新得的兵书，缠着司马懿一起批注；甚至有次，他把父亲曹嵩的玉佩偷出来，塞给司马懿：“这个比上次的白玉雀好，能值不少钱，你收着，以后要是我不在，能应急。”

　　司马懿把玉佩还给他，却被曹操按住手：“我以后要做大事，什么珍宝没有？这玉佩给你，是让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护住你。”少年的语气掷地有声，掌心的力量透过玉佩传过来，烫得司马懿心口发颤。

　　重阳节那天，许都城外的山茱萸开得正好。曹操拉着司马懿登高，站在山顶能看见整个许都的炊烟。风卷着山茱萸的香气，曹操忽然指着远处的城池说：“仲达，你看，以后这天下，我要让它再也没有战乱，让百姓都能安稳过日子。”

　　司马懿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说：“那我帮你。”

　　曹操猛地转头，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好！有仲达帮我，何愁大事不成！”少年的怀抱很热，带着风的气息，司马懿靠在他肩头，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像擂鼓一样，震得自己也跟着心潮澎湃。

　　下山时，曹操摘了枝山茱萸，插在司马懿的发间。“我娘说，插茱萸能辟邪。”他看着司马懿泛红的耳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仲达，等明年春天，咱们去邺城看牡丹，那里的牡丹比许都的艳十倍。”

　　“好。”司马懿点头，指尖攥着发间的茱萸枝，花瓣软软的，像曹操的承诺。

　　冬天来得快，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曹操要随父亲去洛阳述职，临走前的晚上，两人坐在槐树下，地上铺着曹操的狐裘垫子。

　　“我走了，你别总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曹操把暖手的汤婆子塞进司马懿手里，“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没人敢动你。”他顿了顿，忽然从袖袋里摸出块木牌，上面刻着“孟德”二字，“这个你拿着，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司马懿攥着木牌，指尖把边缘摸得发烫：“你什么时候回来？”

　　“开春就回。”曹操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嘴角，“等我回来，带你去看牡丹，还带你去骑我新驯的马。”

　　那天的月亮很亮，把两人的影子叠在槐树下。曹操起身要走，却被司马懿拽住衣角。少年低着头，耳尖红透，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孟德，你要早点回来。”

　　曹操笑了，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左边嘴角微微上挑，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一定。”

　　曹操走后，司马懿每天都把木牌揣在怀里，看书时放在案头，睡觉时压在枕下。许都的冬天很冷，他抱着汤婆子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落下来，就想起曹操拉着他的手穿过街巷的模样，想起雨里倾斜的油纸伞，想起山顶上他眼里的光。

　　开春的时候，雪刚化，司马懿就天天去巷口等。直到有天，他看见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帘掀开，曹操探出头，笑着朝他挥手：“仲达，我回来了！”

　　少年穿着崭新的锦袍，比冬天时高了些，眉眼间的野气更盛，却还是一眼就找到他。司马懿跑过去，撞进曹操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忽然就红了眼眶。

　　曹操抱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走，带你去看牡丹。”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老槐树枝桠上冒出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司马懿攥着怀里的木牌，跟着曹操往前走，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人还在，只要他还能这样被牵着走，就什么都不怕。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乱世”二字有多沉重，不知道权谋会磨掉多少少年意气。只知道，洛阳来的风带回了归人，邺城的牡丹该开了，而槐树下的约定，要一起守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