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之花》天生不丽质

38、第三十八章 枯萎之花

　　春日的映秀镇笼罩在濛濛细雨中，林竹青撑着一把淡褐色的雨伞，穿着一身黑色的便装，没有化妆，一脸素色的出现在漩口中学的门口。如肖华生所愿，这里现在被建成一个地震遗址纪念馆，基本上保留了地震瞬间的原状。那些倒塌的教学楼、震裂的地缝，无声而幽怨地诉说着那份无奈的哀伤。
　　沿着一片树林往里走，林竹青看到了那棵身裂的黄连木，枯竭的身躯在雨水中显得更加沧桑而寂寥。
　　林竹青默默地端详着它，内心感慨着：可能我们的人生都会如这棵阅尽世事的树一样，有过热烈、灿烂、炫目、温暖，也终会孤寂、静默、死亡。树啊，如果我曾经如花朵一般盛开过，正如你也曾经绿荫华盖如伞，而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以枯萎之身残存在这世间。
　　此时，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奇异的联结，林竹青伸手去抚摸着枯树的躯干，也许这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同身受吧。
　　正当她转过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瞥见了树身的裂缝中，有一抹很细微的绿色挺了出来。
　　“这里有新芽发出来了，它没有死！它没有死！”林竹青浑身颤抖着笑起来，继而泪流满面。
　　她哭着、笑着，转而兴奋地在树林间奔跑，她跑上了一段山坡，想要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去俯瞰这再一次焕发生机的小镇。
　　就在这时，她面前的山体突然崩塌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草皮、树木、石块席卷而下......

　　成都机场的出站口,一位高大帅气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出来,他招手刚上了一辆出租车,手里的手机就响了。
　　“肖大哥，你到哪儿了？”是罗永花。
　　“我刚刚出机场，打上出租车了。”
　　罗永花突然哭起来：“肖大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肖华生有了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都怪我，昨天林姐姐就来了，我本来想告诉你，可是我想着你今天就来了，就没跟你说。”
　　“她到映秀了？她怎么了？”肖华生急切地追问。
　　“她，刚才山体滑坡，她被......现在在映秀急救中心抢救呢。”罗永花已经泣不成声。

　　肖华生跑进急救中心的时候，头发凌乱，面色慌张。守在急诊室外的罗永花看到他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大哥，对不起！”
　　“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罗永花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她出事的？”
　　罗永花抬起头说：“林姐姐被救护车推进来的时候，正好是那个曾经抢救过我的小护士值班，是她给我打的电话。”
　　正说着，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小护士走出来。
　　因为她两次从死神的怀抱里把自己解救出来，罗永花和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看她的脸色，肖华生就知道情况不妙。
　　小护士走到肖华生的面前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们的结婚照，我知道她是你老婆，我想罗永花肯定能联系上你，就给她打了电话。你来得倒挺快，只是......”小护士摇摇头说:“情况不太好，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肖华生像一具僵尸一样立在原地。
　　小护士把手里的雨伞、手机等一些物品递给了肖华生：“这是她的东西，你收好，还有谁要通知的你抓紧时间，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肖华生颤抖着手接过来。
　　他打开林竹青的手机，只见屏保仍然是那张在他北京的公寓里照的照片：林竹青拿着水壶在给窗台上的滴水观音浇水，低垂着双眸微笑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整个人发着光。
　　肖华生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不知所措。
　　要告诉她的父母吗？还是再等等？他拿不定主意，他想到了伊蓝，对，先给她打电话吧。

　　2010年4月12日的中午，伊蓝和高翔赶到了映秀镇急救中心。已经在急救室外守了一天一夜的肖华生此时脸色如死灰一般，看到伊蓝，他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伊蓝冲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为什么，为什么要跟她分手？”
　　肖华生惨笑着摇摇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她说她找到了更适合她的人。”
　　伊蓝含着眼泪：“根本没有那个人，她一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时，急诊室的门被打开，走出一位大夫，对着肖华生说：“你是她老公吗？”
　　肖华生点点头。
　　“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肖华生愣住了。
　　“不可能！”伊蓝冲上去对着那位大夫喊：“根本不可能！她在北京医院检查过，她的子宫里有囊肿，大夫说她根本怀不了孕，还让她赶紧切除子宫呢，她跟我说从汶川回去就做手术，最重要的，她也没有男朋友啊，怎么可能怀孕！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大夫被喊懵了，看着肖华生说：“她这不是有老公吗？”
　　“我......”肖华生无言以对。
　　大夫定了定神，很笃定地说：“我们的检查不会有错，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伊蓝冷笑着：“你们这个小医院也太不靠谱了，连怀孕这种事情都能搞错——”
　　“伊蓝！”肖华生打断了她：“你刚才说大夫让她切掉子宫是真的吗？”
　　伊蓝点点头。
　　肖华生痛苦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她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她执意要跟我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个？”
　　伊蓝突然恍然大悟，她一下子明白了林竹青的良苦用心：“那应该就是了，现在我明白了，她都是为了你，她不想拖累你，所有的痛苦都留给自己一个人扛！”
　　肖华生此刻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伊蓝还是想不通：“可是，她不可能怀孕啊！”
　　肖华生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对大夫说：“大夫，刚才你说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是吗？”
　　大夫点点头。
　　“孩子是我的。”
　　伊蓝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肖华生一下子跪到地上拉住大夫的手，凄厉地哀嚎着：“大夫，求求你，救救她，还有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