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怜砚心》旧纸邮差

1、栀子香里的侧影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卷着香樟树的叶子，扑簌簌地落在青石板铺就的校道上。A大附中高三（1）班的教室里，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切割着午后有些沉闷的光线，也切割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谢浅怜的栀子花香。
　　谢浅怜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此刻枝叶繁茂，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她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演算着一道复杂的函数题。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碎金般洒在她的发顶和脸颊上，给她本就绝美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通透的瓷白，衬得眼下那颗泪痣愈发清晰，像一滴不慎坠落的墨，又像一颗被精心镶嵌的朱砂，为她过于温柔安静的气质，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媚。长长的睫毛浓密卷翘，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秀挺，嘴唇的颜色是自然的淡粉色，抿着的时候，带着一种近乎乖巧的执拗。
　　身上的栀子花香很淡，却有着惊人的穿透力，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萦绕在她周围，又像是长了脚，缓缓地、试探性地飘向教室的另一侧。
　　教室另一侧，宋景砚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他长得极好，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桀骜。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与散漫。他的桌肚里，摊着一本封面花哨的杂志，而不是摆在桌面上的英语课本。
　　周围的同学大多在埋头苦读，为了近在眼前的高三生活，为了那座名为“大学”的独木桥，卯足了劲。可宋景砚不一样，他是年级第一，是老师眼中不用怎么费力就能考出好成绩的天才，也是同学眼中有些难以接近、吊儿郎当的宋家少爷。
　　他转笔的动作一顿，鼻尖似乎捕捉到了那缕熟悉的栀子花香。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目光越过几个埋头的同学，精准地落在了谢浅怜的侧影上。
　　她还在算那道题，眉头微微蹙着，显然是遇到了难题。宋景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个极其浅淡的弧度。他太熟悉她了，从高一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见到她起，就再没移开过目光。
　　那时候，她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穿着干净的白色连衣裙，站在阳光下，声音温柔得像羽毛，轻轻拂过每个人的心头。也是那天，他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从此，这香味就和她的身影一起，牢牢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两年，他看着她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看着她为了一道题苦思冥想，看着她被老师表扬时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她和闺蜜江妍昕说笑时露出的浅浅梨涡……他像一个最忠实的观众，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却从未真正走近。
　　他不是没想过靠近。只是他平日里的形象太过“离经叛道”，和谢浅怜这种温柔安静的乖乖女，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怕自己唐突的靠近，会吓到她，会破坏她在他心中那副完美的画面。所以，他选择了远远地看着，把这份喜欢，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只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偷偷地描摹她的侧影。
　　谢浅怜终于停下了笔，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是有些无奈。她把练习册合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然后侧过头，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很蓝，几朵白云悠悠地飘着。她的目光柔和下来，像是被那片宁静的蓝天所治愈。
　　宋景砚的心跳，在那一刻，不争气地漏了一拍。他赶紧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那本杂志，装作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只是指尖的温度，却悄然升高了几分。
　　“浅浅，这道物理题，你会做吗？”江妍昕的声音带着一丝甜糯，从旁边的座位传来。她是谢浅怜最好的闺蜜，也是江淮璟的妹妹。
　　谢浅怜转过头，看向江妍昕，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了温柔的涟漪：“哪一道？我看看。”
　　江妍昕把自己的练习册推了过去，指着上面的一道力学题。
　　谢浅怜凑过去，仔细地看了起来。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和江妍昕的发梢上，一金一棕，交相辉映。
　　宋景砚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他看到谢浅怜耐心地给江妍昕讲解着，手指偶尔会点在练习册的某个公式上，动作轻柔。他甚至能想象到她讲解时，温柔又清晰的声音。
　　“宋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沈清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他是宋景砚的好兄弟，也是同班同学，和宋景砚一样，属于那种成绩好又有点“不务正业”的类型。
　　宋景砚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懒洋洋的：“没看什么，看风景。”
　　“风景？”沈清辞挑了挑眉，顺着宋景砚刚才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谢浅怜和江妍昕，“哦～原来我们宋大少的风景，是谢浅怜啊。”
　　宋景砚终于抬眼看了沈清辞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沈清辞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我可是观察你很久了，宋哥。你看谢浅怜的眼神，跟看我们，那能一样吗？”
　　宋景砚没再理他，只是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沈清辞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再打趣，只是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这件事上，太不主动了。喜欢谢浅怜那么久，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谢浅怜终于给江妍昕讲完了题，江妍昕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朝着谢浅怜竖起了大拇指：“浅浅，你太厉害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思路呢！”
　　谢浅怜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把练习册推了回去。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是自习课，班主任没在，教室里的氛围相对轻松一些，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继续学习。
　　谢浅怜拿出英语单词本，开始默默地背诵。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宋景砚的耳朵，却像是自动过滤了其他声音，只捕捉到了谢浅怜那若有似无的背诵声。他觉得，这声音比任何优美的音乐都要动听。他索性也拿出了英语课本，不过，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谢浅怜的方向。
　　他看到她背单词时，偶尔会微微蹙眉，大概是遇到了难记的单词；看到她会拿出笔，在单词旁边标注上音标或者词根；看到她背完一页，会轻轻合上书，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回忆一遍，然后再翻开，检查自己有没有记住。
　　宋景砚觉得，谢浅怜连学习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教室里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浅怜放下单词本，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又拿起了语文的古诗词赏析。
　　宋景砚也放下了英语课本，他今天难得地，没有在自习课上看杂志或者睡觉。他拿出数学竞赛的练习题，开始做起来。笔尖在纸上快速地滑动着，思路清晰，运算流畅。
　　只有沈清辞知道，宋景砚这是在“伪装”。他哪里是突然想做竞赛题了，分明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上课的时候，除了看谢浅怜，就没干别的。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放学的铃声，像是一种解脱，让教室里瞬间热闹了起来。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谢浅怜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动作很轻，很有条理。书包是一个简约的帆布包，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她的人一样，干净又清爽。
　　宋景砚也站起身，慢吞吞地收拾着。沈清辞凑过来：“宋哥，一起走？”
　　宋景砚“嗯”了一声。
　　谢浅怜和江妍昕一起走出了教室。江妍昕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谢浅怜偶尔会应上一两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宋景砚和沈清辞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哥！”江妍昕看到了等在教室门口的江淮璟，立刻兴奋地喊了一声，朝着他跑了过去。
　　江淮璟笑着揉了揉江妍昕的头发，然后目光落在了谢浅怜身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浅怜，放学了。”
　　“嗯，淮璟哥。”谢浅怜也笑着回应。
　　江淮璟是宋景砚的好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他也认识谢浅怜，知道自家妹妹和她是最好的朋友，对谢浅怜的印象也很好，觉得她是个温柔又懂事的女孩。
　　“宋景砚，沈清辞，你们也放学了。”江淮璟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嗯。”宋景砚点了点头，目光却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谢浅怜身上。
　　谢浅怜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宋景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漏跳了好几拍。他看到谢浅怜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谢浅怜似乎也没想到会和宋景砚对上目光，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朝着他礼貌性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足够温柔。
　　宋景砚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头顶窜到了脚底，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他也朝着谢浅怜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在他自己看来，肯定是有些僵硬和不自然的。
　　“浅浅，我们走吧。”江妍昕拉了拉谢浅怜的胳膊。
　　“嗯。”谢浅怜应了一声，然后和江妍昕、江淮璟一起，朝着楼梯口走去。
　　宋景砚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宋哥，可以啊，刚才和谢浅怜对视，是不是感觉特别好？”沈清辞在旁边，用肩膀撞了撞宋景砚，一脸的“我懂你”。
　　宋景砚没说话，只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走了，回家。”他说着，率先朝着楼梯口走去。
　　沈清辞笑了笑，赶紧跟了上去。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是舒服。天空被晚霞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橙红色，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宋景砚抬起头，看着那片晚霞，又想起了谢浅怜刚才的笑容，以及她身上那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想，高三这一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因为，有她在。
　　而此刻的谢浅怜，正和江妍昕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浅浅，你觉不觉得，宋景砚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江妍昕忽然说道。
　　谢浅怜愣了一下：“嗯？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江妍昕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就是感觉，他好像没那么……吊儿郎当了？今天自习课，我好像看到他在做数学竞赛题。”
　　谢浅怜想了想，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她好像确实看到宋景砚在低头写着什么，当时没太在意，现在听江妍昕这么一说，才觉得可能真的是在做竞赛题。
　　“可能是快高三了，想更努力一点吧。”谢浅怜轻声说道。在她的印象里，宋景砚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是个很聪明的人。
　　“也许吧。”江妍昕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浅浅，后天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最近新上了一部爱情片，听说挺好看的。”
　　“好啊。”谢浅怜笑着答应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着，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也随着晚风，飘向了远方，仿佛在预示着，这个高三，将会因为某个人，而变得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