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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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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处监控分别涵盖秦惕说的两个路口,医疗中心周围,霓虹巷最繁华的中段以及入口,时间横跨时涢进入霓虹巷前后六天,秦惕跟着时涢坐在两个人对面,明显心不在焉。
翻来覆去回溯快进,因为监控距离断层严重,没有抓到任何可疑人员。
她就这样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原地人间蒸发。
如此看来,艾瑞赛尔并没有跟随秦惕和时涢进入医疗中心。
但这并不能打消时涢对秦惕的疑虑。
“我去外面看看。”
话落,秦惕没有丝毫犹豫站起来,时涢抬起头,目送他离开。
黎棠推门而入,秦惕目不斜视越过她。
“这小子怎么了?”黎棠向辛不言投去询问眼神,辛不言满脸愁容,“怎么一个个都跟黎安养的多肉似的。”
又蔫儿又难伺候。
见问不出什么,她有意避开桌上监控,向时涢莞尔一笑:“黎安等下要过来,还有你们,别整天绷着个脸,出去透口气。”
似有若无的铁锈味又涌上来,短时间内时涢不想再流鼻血,他站起来和辛不言打过招呼就要出去。
“那个,”辛不言叫住他,“少爷,你别离老秦太远,艾瑞赛尔不知道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暗巷一到夜晚就被黑暗笼罩,时涢借着前方微弱光亮锁定秦惕位置,指腹划过戒指,光骨骼霎时开辟出一小段视野。
洞口建材被彻底拆开,看秦惕光骨骼距离,他应该不在自己安置窃听设备的地方。
时涢松下一口气,避开杂乱地面往前走。
“有扇门锁死了,别进来。”
洞口很低,秦惕弯腰走出来。
“里面有扇生锈锁死的门。”秦惕不问对方为什么来,仿佛早有预料,“跟老鼠洞构造相同,应该是最早那一批没被官方记录的隐藏点,事后发现打不通又给封起来了。”
“我想看看。”时涢平静回应。
老实说时涢挺好奇这种地方,天空城从头到尾透露着整洁和规则,地下城对他来说确实新奇。
“这些地方之前都是用来休息的?”
说话时已经弯腰钻了进去,鞋底触感骤然变软,混着碎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时涢倒吸一口气继续往前。
“嗯。”秦惕单手撑住破壁边缘,探头看着那团光源几步钻远,实在是不知道这个人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小心点。”
“知道。”
这明摆着不是什么普通老式铁门,仅仅是微光就能看出其厚重,上锈锁孔被堵死了,照到半个手印。
这个指头大小,应该是秦惕的。
时涢用力推了两下,没什么动静,反倒右腹刀伤传来一阵剧痛。
“怎么了?”
秦惕声音从不远处钻进来,在潮湿发霉的空气中穿梭。
刚进来弯腰那一下不见疼,这下用力起来倒是开机了。
“没事。”
时涢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小心翼翼转身。
“压到伤口了?”秦惕搭把手将时涢拉出来,“说了别进去……”
“话真多。”时涢放开他的手,皱了下鼻子,“全是霉味。”
秦惕突兀哼笑出声。
时涢看他一眼,冷着脸往前面拐口走。
触及到灯光,时涢觉得空气都清新不少。
秦惕就从黑暗中往时涢的方向走,眼睁睁看着他在灯光下掏出烟和打火机,熟练靠在墙上点燃。
“……”
合着昨晚说让他少抽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时涢手指夹着烟,忍不住抬起右脚看了看鞋底,嫌弃地拧起眉。
“喏。”
在秦惕开口前,时涢目不斜视将烟和打火机一并递过去,顺脚在粗糙地面搓了两下。
“……”秦惕欲言又止,将皱巴巴半盒烟接过来,抽出一支,“你经常抽烟?”
眼前青烟滚散,秦惕把打火机还给他。
“之前论文改烦了就抽。”
“论文?”
这个词离秦惕倒是有点远,恍然记起时涢这个年纪在天空城确实应该有不少学业烦虑。
“就是在天空城,我导师比较严。”
霍文斯给的资料大多晦涩难啃,再加上论题实在刁钻,没有足够理论资料组构逻辑链,时涢向卡德加要过不少玄乎其玄的“禁忌”资料。
“什么样的论文?”秦惕似乎来了兴趣,靠在时涢旁边闲聊起来,捏着烟盒若有所思:“你一个伤员一晚上抽半包?”
“……能不能聊了?”
秦惕笑着把烟从唇边拿下来:“你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从时涢这个角度看出去,路灯照出一条长街,与霓虹巷主街道交错,像十字架般将两人钉死在底端,他眯着眼睛,不知是被烟熏到还是在思考,“一些……文明断代和基因锁假说。”
文明断代可指代性太强,天空城项目启动之初,这个问题就列入过考察范围。
只不过最终结果似乎有些偏离项目建立人画好的蓝图,天空城本身就是一个数据构成的理想牢笼,其科技树必然不会停留在地表旧文明时期,思想、生存方式以及教育引导几乎高速发展,意识火种库中的资源不会因为数据生命模拟周期抵达预设终点就停止,下一次“出生”与“苏醒”,伴随着那个数字世界翻天覆地的发展。
这远不是地表科技所能企及。
更像一个理想摇篮。
“所以,天空城和地表从定义诞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发展成两个不同的文明分支。”秦惕从时涢的用词中提取总结,低着头,似乎被灯光照得不太舒服,“意识上传伦理边界本就模糊,就像你——”
他看过去,时涢也转头看他。
“你的身体不过是个幌子,做出来给那些在玫瑰虫漩涡里挣扎的所谓‘地表人’看。”秦惕嗓音冷淡,听不出喜怒,“让他们知道意识上传后肉身也会被妥善安置,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天空城,从基因筛选再到未来完全开放,谁还会管这具身体会不会衰老。”
就像地下城,未扩建时只能容纳少部分幸存者,到现在入口与缓冲区人满为患。
“话是这么说。”眉间阴霾散尽,时涢难得露出一丝真挚笑意,“可玫瑰虫威胁不也一样渗透到数字生命了吗。”
“天空城的解决办法摆在那里。”收回视线,时涢又吸入一口烟雾,含混道:“‘保护性休眠’……唬谁呢,谁知道到时候重启的,是人类火种还是数字感染模型。”
将病毒与人类意识一同封存,与冰川层冷冻病毒并无差别。
亲手埋下隐患,迟早有燎原那天。
天空城早已在艾米亚·杜克感染时,就成为一座数字墓碑。
或许是话题过于沉重,时涢干笑两声:“这个选题在我学院挺危险的。”
“嗯?”
“天空城暗中对思想的管控就跟我姐管我一样,我老师经常被学生私底下叫‘疯子’,伦理问题对天空城来说是一种不可触碰的禁忌。”时涢吐出青烟,似乎在笑,“卡德加经常担心我会因为写论文进监狱。”
秦惕蹙眉回忆半晌才想起来,卡德加好像就是那个黑市奸商。
“你对卡德加印象很差?”时涢看秦惕面色不好,笑问。
“还行吧。”秦惕敷衍回道。
他俩看上去关系不错,秦惕总不能当着时涢面说他朋友坏话。
“他确实挺……”时涢思忖片刻,从脑中搜刮出一个不那么损坏那个浓眉混血猛男形象的词:“财迷心窍。”
秦惕被烟呛了一下,低低笑起来。
捻灭烟头,时涢伸手朝秦惕要烟。
秦惕立马躲开:“别抽了。”
时涢抬起头,眼中盛满不可置信:“这不是我的烟吗?”
“你的也不行。”秦惕顺手将烟揣进外衣口袋,“伤好了再还你。”
“不是……”
“走吧。”秦惕扔掉手中的烟,将最后一点火星撵灭,“外面冷,去屋里。”
“冷个屁……”他还没说完身边人就已经迈出腿往前走,时涢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秦惕……”
啧。
时涢暗自攥紧打火机。
他又不是不能私下买。
……为什么要私下?
秦惕有病吧。
黎安灵活跨过脚下那个刚开业不久就喝得不省人事的客人,抬手和黎棠示意:“老妹,你管管他!”
吧台后,黎棠显然对这个称呼不满,招呼店员去处理:“喊姐。”
“我明明比你大。”黎安随意坐下,端起黎棠递过来的所谓“新品”,“我不想喝劣质酒精了,明天得早一点去修理店。”
“说谁劣质酒精呢?爱喝不喝!”黎棠没好气呛他一句。
“喝喝喝。”黎安认命碰了一口,黎棠不知道往里面加过什么,酸得他五官当即皱到一块,“秦惕呢?酸死了这个。”
“有吗?”黎棠接过来浅尝,奇怪道:“不酸啊。秦惕跟他朋友出去散心了——”
向来都是黎安五感要更加敏锐,黎棠虽然嘴上反驳,心里已经将改良方案提上日程。
“噢,回来了。”
两颗红色脑袋聚在一起往门口张望,时涢本就因为秦惕强制戒烟不太高兴——更何况他才抽了一支就强硬收缴,看到吧台那个红发男人脚步骤然顿住,却没闻到那阵浓郁奇香。
秦惕没想到黎安现在会来,下意识挡住时涢回头查看。
后者刚好将手指从鼻下拿开。
没有鼻血。
时涢错愕抬头。
难道之前都是巧合?
面前秦惕刚想说什么,酒吧灯光衬托下,那抹暗色毫无预兆冒出头,他眼疾手快用指节抹过时涢鼻间鲜血。
暗红静默蔓延,却没之前那样来势汹涌,秦惕这一下几乎就擦了个干净。
时涢抬眼望去,秦惕表情晦涩难明,自然放下手,仓促移开视线:“我们得谈谈。”
“在这儿谈吗?”时涢捂着鼻子,意有所指。
秦惕这才跟黎安对上眼。
“你确定只是——”
“你进里屋去帮辛不言跟他同事的忙。”不等他说完,黎棠收回那杯被嫌弃太酸的酒,“喊你再出来。”
“诶!进屋就进屋。”黎安将酒扒拉过来,就着黎棠的手喝下一大口,“哇去还是好酸。”
“少废话赶紧去!”
黎棠远远朝秦惕点头,秦惕会意带着时涢绕过里屋会客室前往二楼,路过吧台顺手抽出几张纸递给他。
二层是个相对安静的空间,与一层极为割裂,家具与空气过滤器一应俱全,时涢一眼就被窗台上那排精神头不是太好的多肉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黎棠他们的住所。”秦惕轻车熟路将时涢引至侧面卫生间,“先处理一下。”
“你跟棠姐他们……”时涢打开水龙头清洗,房间里弥漫着醒神清香,环境比室外好太多。
“他们是我母亲生前那起非法实验室的受害者。”卫生间宽敞明亮,秦惕索性在旁边抱着纸巾递给时涢擦脸,“我小时候,在地表兀斯塔跟他们生活过一段时间。”
“无症状感染?”时涢接过纸巾胡乱擦过几下,扔进脚边干净的垃圾桶。
事到如今,时涢已经默认自己是玫瑰虫探测器。
“之前不是。”
秦惕带着时涢在沙发坐下,给时涢倒上一杯水。
“之前?”时涢坐在他旁边,接过杯子,“那现在呢?”
那张总是眼神凌厉的脸罕见露出些许迷茫,秦惕缓慢道:
“现在可能,更需要你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