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协议引爆中》我懒得想

40、共识

　　魏商言侧过身看向西奥多·克雷格，这位导师继续说："你我都超越了庸俗的科学争论，看到了问题的本质。我们都知道，异委会的努力是徒劳的，它是西西弗斯永远推不上去的巨石，唯一的解法就是筛选出适应规则的新人类，保留文明的火种。"

　　"魏教授，我们不是挥舞铡刀的人，我们是面对绝症时敢于提供安宁疗护的医生。"

　　魏商言思索着他的话，片刻之后开口："你通过保留火种来对抗虚无主义，究竟是「为了彼此」给人类创造一个奋斗的目标，还是「为了自己」实现悲观的英雄主义？"

　　西奥多又一次被魏商言切入到重点，他自嘲般笑了笑："魏教授，你果然，是唯一一位和我站在同一层次的人。"

　　"没错，你精准的看穿了我的目的。但是，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呢？"

　　他蛊惑人心的声音在魏商言耳边响起："个人内在的价值，与集体意义的共鸣之间并不冲突。我最终的目的，也仅仅是在虚无的宇宙里建立起文明的尊严堡垒罢了。"

　　西奥多不在意被魏商言扯下遮羞布，他依然没有放弃劝说。

　　魏商言神情严肃，他一字一句说到："西奥多·克雷格先生，很遗憾我无法认同你的做法。文明的尊严不是建立在否认自我自由发展的基础上，实际上，承认并接受文明的最终结局，这不是失败，而是遵守宇宙游戏的规则。"

　　"你把个人的价值取向包装成了集体的奋斗目标，妄图混淆二者的内在统一联系。事实上，你只是滑入了一个更加孤独、冷漠和自恋的深渊。"

　　魏商言毫不客气的评价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西奥多·克雷格脸上。

　　西奥多终于保持不住他一直维持的优雅面具，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黑云，声音有些疯狂："魏商言，你又与我有什么区别呢？你以为自己所背负的真相有人在乎？并不！这些异委会的权力蛀虫、这个社会里的愚昧的蠢人，他们会在乎你坚持的科学家责任？不会！他们只享乐于当下！让精神和身体沉迷在统治者赐予的虚幻中！"

　　面对他的指责，魏商言保持着平静："我无法控制别人的选择，但是我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如你所说，规则的终极奥秘只是我个人选择背负的责任，也许世人不会理解。可是，作为一名科学研究者、一个存在于社会的个体分子，一个构建文明的细胞，我不能采用极端的方式扼杀人类的传承。"

　　西奥多冷笑："你如此否定我的方式，还是说已经找到了解决的答案？"

　　魏商言怔愣，随后摇了摇头。

　　西奥多重新端起他的绅士姿态，面露嘲讽说道："你也不过是沉沦在悲观英雄主义之下的可怜虫。"

　　书架下，属于西奥多那双皮质发亮的男士皮鞋转变了朝向，向着出口走去。

　　离开前，他给魏商言最后的留言："魏教授，规则的变化已经到来，社会必然需要适应它。我们可以看看，到底谁的理念更适合文明的延续。"

　　魏商言警惕发现了不对："等等！西奥多，你是什么意思？"

　　然而西奥多再也不发一言，消失在了书籍之中。

　　……

　　这场探讨文明未来走向的对话结束于普通的周五夜晚。第二周工作日，魏商言结束了休假返回异委会。

　　雷擎在这个时候找上了他。

　　"魏教授，你是否有事情隐瞒了组织？"雷擎一如既往的直接。

　　魏商言没想到，雷擎会这么敏锐。

　　他沉默片刻后，坚定的说道："雷会长，我对组织的忠诚从未改变。"

　　雷擎却抱有怀疑，他列出来事实："根据你的出国记录显示，你预定酒店的时间远远早于你声称接到邀请函的时间。而你参加的学术会议本可以定性为公差，为什么又以个人名义进行了预约？最关键的是……"

　　雷擎充满压迫力的眼神直直看向魏商言的眼睛，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对方的情绪变化。

　　"最关键的是，你上周五见了谁。"

　　魏商言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小，他很快维持着自己的稳定。

　　雷擎一定是掌握了未知的线索才找上门来。

　　魏商言大脑疯狂运转，他的内心在「告知真相」与「守护秩序」之间来回摇摆。终于，他做出决定："雷部长，我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周末走进普通的图书馆，拜读了一本不普通的著作而已。"

　　雷擎却问："与一位不知来历的外国学者一起读书？"

　　魏商言心中一震，他反问："偶遇了一位有着丰富学识的先生。雷会长，不会连对话都不允许吧？"

　　雷擎收回压迫感，他双手怀抱，用认真的态度重新说道："魏商言，不管身为异委会最高负责人，还是身为你的合作伙伴，我都必须提醒你，国家安全高于一切。你从国外回来之后状态异常，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有责任对你的经历进行审查。但是，我也希望自己能更加信任你，你觉得呢。"

　　魏商言艰难的点下头，他知道，此刻背负的东西必然会引起雷擎等人的怀疑。但是，在他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他无法告知其任何消息。

　　他就是沙漠中独行的旅人，在恶劣的天气与生存的挑战之中寻找绿洲。

　　雷擎没有再紧抓不放，他虽然对魏商言产生怀疑，但也认可魏商言本身的品质。这只是一次善意的提醒，当然，如果被他抓到把柄，那就不会如此轻易过关了。

　　在这之后的几个月，魏商言更加谨慎，他不再去往可能遭遇新纪元成员的公共场所，而是把自己关闭在研究部一心扎入实验。

　　……

　　生物规则实验室。

　　岑晏表情古怪看向魏商言："魏教授，不好意思，我恐怕听力出现问题。您再重复一下？"

　　魏商言冷静到近乎非人，面无表情的满足他的要求："更改实验方式，采取最高级别的意识探查机制，我需要尽可能达成意识深潜。"

　　岑晏明显一怔，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极为谨慎的展开试探："魏教授，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识深潜风险极高……"

　　"我知道。"魏商言打断他，"我完全清楚风险。可能会出现人格污染、创伤放大、认知损伤或者永久迷失在潜意识里。"

　　他语速平稳，继续说："但我需要答案。而这就是唯一找到答案的路径。"

　　岑晏试图拉回魏商言的理智："魏教授，我们可以尝试更安全的非侵入式……"

　　魏商言没让他说完，而是近乎无情的看向他："不够！岑主任，第一阶段只能看到「双数日」的表象，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依然还在隔着毛玻璃观察它。而现在，我需要打碎这扇玻璃，我们必须找到规则碎片的最底层代码，找到构成它的第一因。我必须……"

　　他的目光坚定且疯狂："我必须，触摸它。"

　　岑晏闭口不言，他正处于震撼当中。

　　魏商言表现出来的决心，和他不断挂在嘴上的底层代码、第一因等词汇足够让岑晏感到本能的恐惧。魏商言这是要挑战宇宙的本源，他想要看到「神」的世界！他疯了！

　　"「双数日」是宇宙信息的接入口，你这么做会很危险！"岑晏理智占据上风，做出最后的提示。

　　魏商言肯定的答道："不用解析「双数日」的效应，我只需要你帮我确定它作为规则，是如何捆绑在我们这个宇宙的时间线上的。"

　　魏商言说完顿觉得自己无意间透露了规则的秘密，他不应该提到「我们的宇宙」。

　　但好在岑晏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沉默片刻后，科学家的好奇心战胜了理智，终于点头同意："过程会极其危险，但理论上可行。"

　　魏商言展颜一笑："岑晏，我相信你的专业。这会是我们对抗它们的唯一机会。"

　　岑晏动用了实验室里所有尖端设备，以保证魏商言在潜意识海洋里不会迷失。

　　魏商言戴上复杂的脑机接入系统，躺在实验室中央。

　　岑晏举着麻醉药剂走到他身旁，他的脸隐藏在口罩之后，只露出一双探究的双眼："魏教授，现在我需要你回忆某个印象最深刻的场景，并且设置一个安全词，这会作为你在意识海洋的「记忆锚点」，当你在潜意识里想起它的时候，你会看见出口。"

　　魏商言点点头。

　　很快，随着药物和神经刺激技术，魏商言只觉得外部的感官被屏蔽。实验室的灯光、仪器声在同一个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魏商言感到强烈的灵魂上的剥离感，他仿佛从后倒入海洋，接着不断在水中下沉、下沉。他的身体在表层思维中产生了浮游之感，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在水中翻过身，主动朝着更黑、更深的海底游去。

　　突然，他游到到一股冰冷的洋流中央。这个区域依然黑暗，但偶尔会出现一些望向外界的窗口。就像是播放电影的屏幕那样，窗口在不连贯的进行着他的记忆回放。

　　他看见了一些几乎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也从未主动注意过的情节。当他看到某个小女孩的笑脸，突然想起这似乎是他小学同桌。

　　下一秒，他又踩着被卸掉两个辅助轮的儿童单车，摇摇晃晃曲线行驶，这好像是他二十年前学习骑单车的画面。

　　忽然，他鼻尖飘过一阵甜腻的香气，他回想起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奶油蛋糕。

　　这些早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不断闪回，他就这样在此处待了很久。

　　直到机械游泳的身体触碰到某个看不见的屏障。

　　"噗——"他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