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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寒夜探踪 ...


  •   入了冬,风裹着碎冰碴子往人骨缝里钻,老槐树枝桠光秃秃的,在月光下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穿鱼裹紧墨色劲装外的短袄,依旧挡不住寒意,指尖冻得发僵,连按在刀柄上的力道都轻了几分。

      她蹲在二房院外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着那扇虚掩的角门——按大福说的,阿才每天戌时准会从这里出去,嘴上说是“给顾明轩买夜宵”,可她连续盯了两晚,只看见他脚步匆匆往南城去,连街边的点心铺都没瞟过一眼。

      风卷着槐树叶“哗啦”作响,像是在掩盖什么动静。

      穿鱼正哈着气搓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鞋底蹭过冻土的声音极轻,却逃不过她常年练刀的耳朵。

      她手瞬间按在腰间刀柄上,指节泛白,刚要转身,就见个青布袄子的小身影凑过来,手里还提着个冒热气的暖手炉,红扑扑的脸蛋上沾着点碎雪。

      “穿鱼姐姐!你怎么不找个背风的地方躲躲?”

      大福把暖手炉往她怀里塞,指尖触到穿鱼冰凉的手,忍不住皱起眉,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油纸角还沾着点灶间的炭灰,“我偷偷从厨房拿了糖蒸酥酪,刚热过的,你快吃两口暖暖身子,不然手该冻僵了。”

      穿鱼盯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像被暖炉烘了下,嘴上却还是硬着:“谁让你来的?天黑风大,二房的人要是撞见,你我都麻烦。”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接过油纸包,指尖碰到暖手炉的铜面,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到心口,连带着方才的冷意都散了些。

      “我放心不下你嘛!”大福挨着她蹲下,声音压得低低的,还不忘往角门方向瞟了眼,“对了春桃今天跟我说,柳氏昨天让她去库房取‘江南新到的碧螺春’,可我趁空去库房问了管事,最近根本没进新茶!你说柳氏是不是借着取茶的由头,跟人传消息啊?”

      穿鱼眼睛猛地亮了——前两晚跟踪阿才,他去的正是南城一家专卖江南茶叶的铺子!她刚要开口,就听见“吱呀”一声,角门被人从里拉开,阿才缩着脖子钻出来,衣领竖得老高,手里拎着个绣着“福”字的青布包,脚步匆匆往南城方向去,连头都没回。

      穿鱼立马暖手炉塞回大福手里,指腹不经意蹭到她温热的掌心,“你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大福连忙点头,又把油纸包往她手里塞,语气带着点执拗:“你带着吃,路上饿了能垫垫,我在这儿守着,保证不添乱!”

      穿鱼没再推辞,攥着油纸包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阿才走得急,脚下的布靴踩在冻土上发出“噔噔”响,拐过三个巷口后,停在南城“茗香茶铺”门口。

      铺子早该打烊了,此刻却还亮着灯,门帘下漏出的光里,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

      阿才左右张望了两下,掀开门帘钻了进去,门帘落下的瞬间,还带着股淡淡的茶香。

      穿鱼绕到茶铺后院,借着墙头的月光往窗里看——窗纸上映出两个身影,一个是阿才的矮胖轮廓,另一个穿着青色长衫,身形挺拔,手里正拿着个茶罐,往阿才的布包里倒着什么。

      “周先生,这是柳氏要的‘药’,您让我改的粮庄单据,也都按您说的改好了,连墨痕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阿才的声音从窗缝里飘出来,带着刻意的谄媚,还夹杂着几分急切,“您之前答应我的,等事成了就把我调到前院当管事,可不能不算数啊。”

      穿鱼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周明盛!她刚要再听,就感觉身后有人拽她的衣角,回头一看,竟是大福跟了过来,手里还攥着那个暖手炉,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我、我怕你出事……就跟过来了,没敢靠近……”

      穿鱼刚要低声让她赶紧回去,就听见茶铺的门“哗啦”一声开了。周明盛送阿才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油纸包,不知道塞给了阿才什么,两人又说了几句,周明盛转身回了茶铺,阿才则拎着布包,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嘴角还挂着笑。

      穿鱼连忙拉着大福躲到墙角的柴堆后,柴草扎得后背发疼,她却没敢动——直到阿才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松了口气,转身时忍不住瞪了大福一眼,语气里带着后怕:“下次再敢跟来,我就再也不教你防身术了!你知道刚才多危险?要是被周明盛撞见,后果不堪设想。”

      大福吐了吐舌头,把暖手炉又往她手里塞:“我知道错啦!不过我刚才真没白来——我看见周明盛手里的茶罐上,刻着‘漕运’两个字,跟你之前说的江南漕运线有关吗?”

      穿鱼接过暖手炉,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铜面,心里已有了计较——柳氏要的“药”,恐怕和之前春桃端来的杏仁糕是一路货色,而改粮庄单据,定是为了掩盖周明盛挪用顾家粮款的事。

      她拉着大福往回走,夜风里飘着糖蒸酥酪的甜香,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肩并肩挨着,倒像是把这寒夜的冷清都驱散了些。

      与此同时,苏晚的屋里还亮着烛火。

      烛芯“噼啪”跳着,把账册上的数字映得忽明忽暗。

      她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捻着账册边缘泛黄的纸角,目光却没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上——桌上红漆食盒里的冬至团子还冒着热气,芝麻馅的甜香混着烛火的暖光,让她原本因查账而微蹙的眉梢悄悄舒展开。

      额前几缕细软的碎发垂着,被烛火映得泛着浅金,风从窗缝溜进来,碎发轻轻贴在光洁的额角,衬得那双杏眼愈发澄澈。她眼尾藏着几分倦意,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倒让她多了些软乎乎的温顺,少了几分初入顾家时的拘谨。

      身上那件月白杭绸褙子,领口绣的银线兰草顺着肩线往下垂,针脚细密得能数清叶脉。

      随着她抬手翻账册的动作,衣料轻轻贴在纤细的手臂上,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握就断,腕间没戴任何首饰,只在翻动纸张时,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苏晚盯着食盒里圆滚滚的团子看了半晌,才伸手捏起一个。指尖刚碰到温热的糯米皮,就听见门帘“哗啦”一声响,带着寒气的风裹着熟悉的檀香涌进来——是林砚来了。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林砚站在门口,石青色褙子肩头沾着点未化的雪粒,发梢凝着层薄霜,像落了层碎盐。

      而她怀里紧紧裹着件新做的披风,浅杏色的缎面衬着蓬松的白羊毛领,边角还绣着细巧的银线兰草,夜光落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显然是怕披风沾了寒气,一路都用自己的衣襟护着,连羊毛领都没沾半点雪。

      “特意让绣坊按你的身量赶的,浅杏色衬你肤色。” 林砚没等苏晚开口,先笑着解释,身上还带着夜寒,说话时呵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却没先顾着暖自己。

      苏晚瞥见她指尖冻得泛着红,反而林砚目光第一时间扫向桌面 —— 见账册摊开在 “江南粮庄” 那页,密密麻麻的批注旁还画着小圈,连纸页边缘都被指尖捻得发毛,显然苏晚对着这些数字看了许久。

      她把另一只手里的食盒轻轻放在旁边,声音放得比平时更柔,怕惊断苏晚的思绪:“听丫鬟说你还在看账册,想着你许是没顾上吃点心,又让厨房热了些甜汤。”

      等林砚把手里的食盒轻轻慢慢打开,苏晚才小声开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嫂子,我其实不饿的,就是这些账册看得入了神,忘了时辰…… 倒让你特意跑一趟。”

      话没说完,她瞥见苏晚肩上只搭着层薄绢,风从窗缝钻进来时,绢布还会轻轻贴在她的肩头,便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苏晚的褙子袖口 —— 指尖触到一片微凉,心尖莫名揪了下。

      林砚的指尖微凉的触感让苏晚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手,:“我、我穿得不算薄,屋里也有炭火……”

      “炭火哪抵得过夜里的穿堂风?” 林砚没让她推辞,把披风缓缓展开,动作轻得像怕扯坏缎面,连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放得极轻。

      白羊毛领蹭过空气时带着软风,苏晚看着那熟悉的兰草纹,忽然想起林砚常穿的石青色褙子也绣着同款纹样:“嫂子,这披风…… 太精致了,浅杏色也好看,跟我那件月白褙子搭着,定是好看的。”

      “夜里风硬,披着吧,这次让绣坊多加了层内衬,刚好能裹住肩背,风钻不进来。就不怕冻着了。”

      苏晚握着披风的边角,指尖碰到林砚递来的地方,还带着点她身上的余温,像揣了颗暖玉。

      她看着林砚眼底的红血丝,又瞥见她袖口沾着的墨渍——那是账房特有的松烟墨,定是在那边核对单据忙到现在,却还记挂着自己。

      苏晚捏着手里的团子,往林砚面前递了递,声音软乎乎的:“嫂子也尝尝?这团子是芝麻馅的,还热着呢,厨房说冬至得吃这个,讨个团圆的彩头。”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尾音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盼,眼睫垂着,却悄悄用余光盯着林砚的反应。

      林砚愣了愣,低头时先看见苏晚递过来的手——指尖捏着团子边缘,指节泛着浅粉,连带着她垂着的眼睫都轻轻颤了颤,像只受惊的蝶。

      她没多想,微微俯身张嘴,咬下一小块团子。芝麻馅的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还带着糯米的温热,比平时吃的点心多了几分暖意。

      咽下团子时,她的目光落回苏晚脸上,却见苏晚嘴角沾了点芝麻碎,像粒小星子落在淡粉的唇瓣边,衬得她脸颊愈发软嫩,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拂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砚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指腹轻轻蹭过苏晚的嘴角,软嫩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像碰了团刚揉好的糯米,她下意识捻了捻,把芝麻碎捏掉,语气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沾到了。”

      话刚说完,两人都顿住了。烛火“噼啪”跳了一下,火星子溅起又落下,映得苏晚脸颊瞬间漫开薄红,从颧骨一直红到耳尖,连脖颈都染了层浅粉。

      但她没像往常那样慌忙躲开,反而微微抬了抬脸,眼底盛着烛火的光:“嫂子的手…… 比团子还暖。”

      攥着团子的指尖轻轻收紧,把糯米捏出深痕,心跳得太快,撞得胸口发慌,却故意没移开目光,就这么望着林砚:“我、我自己来就好……嫂子不用麻烦的。”

      林砚也才反应过来动作逾了矩,指尖还残留着她嘴角的软嫩触感,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她轻咳一声,转身去揭带来的食盒,装作整理甜汤的样子,耳尖却悄悄泛了红:“甜汤是桂圆炖的,加了点红枣,温着正好,你快趁热喝些,别光吃团子,小心噎着。”

      林砚声音比平时高了些,带着点刻意的镇定,却没忍住用余光瞟向苏晚,见她还望着自己——搅汤的动作都乱了几分,银勺碰撞碗沿,发出细碎的轻响。

      苏晚望着林砚略显慌乱的背影,攥着团子的指尖轻轻摩挲。方才林砚指腹蹭过嘴角的触感还在,暖得像揣了颗小暖炉,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轻软。

      她没立刻应声,反而悄悄往林砚身边挪了挪,裙摆轻轻蹭过林砚的衣角,带起一阵极轻的布料摩擦声。

      她低头,重新将手里的团子凑到嘴边,小口咬下一块,糯米的甜混着心里的慌,在舌尖绕成一团说不清的滋味。

      窗外的风还在吹,卷着落叶打在窗棂上,发出 “沙沙” 的响。烛火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挨得极近,肩靠着肩,像要融在一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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