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这样》十七糖

44、第 44 章

　　她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
　　天花板在昏暗的光线下，只是一个模糊的灰色影子。
　　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叶西宸的情况。
　　知道他离过婚，有一个女儿。
　　也知道和他在一起，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会有很多想不到的困难。
　　这些，她一开始都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她还是不管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把自己整颗心都交了出去？
　　是不是她太傻了？太天真了？
　　还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能处理好这些复杂的关系？

　　也许，从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他。
　　如果没有那个开始，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她还能像以前一样，过着平静的日子。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他们在一起时候的事情。
　　好的，坏的，甜蜜的，平常的。
　　她的心疼得缩成一团，让她忍不住弯下腰，用力按住胸口。

　　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在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里，一点点熬过去了。
　　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有时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里也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睡醒了更累。
　　有时候就睁着眼睛发呆，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她不想吃饭，一点也不觉得饿。
　　胃里像是塞满了石头，沉甸甸的，什么都装不下。
　　渴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会爬起来去厨房倒杯水喝。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行，身体会垮掉，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不能真的倒下。

　　所以她有时候会强迫自己啃几口面包，或者喝几口牛奶，但那味道，跟嚼蜡没什么区别。
　　年假休完了，她必须回去上班了。

　　星期一早上，闹钟响了很久她才听见。
　　她像个木头人一样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那个人，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眼睛下面是大片的黑眼圈，眼睛还是肿的。
　　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老了十岁。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然后开始化妆。
　　用粉底液一点点盖住糟糕的脸色，再用遮瑕膏小心地涂抹在黑眼圈和红肿的眼皮上，又画了眉毛，涂了点口红。
　　她对着镜子，试着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笑的表情，但那笑容僵硬得很，比哭还要难看。

　　换上平时上班穿的衣服，她拿起包，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回到杂志社，熟悉的办公环境，熟悉的同事。
　　有人跟她打招呼：“于姜，回来啦？身体好点没？”
　　她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说：“好多了，谢谢。”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来，上面是她之前没做完的稿子。

　　她看着那些文字，感觉有点陌生。
　　她努力集中精神，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
　　回复邮件，整理资料，联系采访对象……
　　她做着平时熟悉的一切，但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动作很机械，眼神没有什么焦点，反应也比平时慢半拍。

　　以前那个做事利落，眼里有光的于姜不见了，现在的她，像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只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在运行。
　　同事们都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大家隐约都知道她好像是分手了，再看看她现在这副丢了魂的样子，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人想开口安慰她几句，但看到她那个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家都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没用，那种深刻的痛苦，不是几句“别难过了”“会好的”就能化解的。
　　所以，大家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尽量不去打扰她。

　　于姜感觉自己好像痛得麻木了。
　　胃里不觉得饿，到了午饭时间，同事叫她一起去食堂，她摇摇头说没胃口。
　　身体也不觉得累，就那么一直坐着，盯着电脑屏幕。

　　她甚至感觉不到明显的悲伤了。
　　眼泪好像在那一个星期里流干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能从这片看不到边的黑暗里走出去。她只是靠着一种活下去的本能，一天一天地往下熬。
　　她知道时间能治好很多东西，但那个过程太慢了，慢得让人绝望。
　　她只能等，等着时间这唯一有用的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发挥它那微弱的作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一个月过去。
　　最开始那种把她整个人都打翻淹没的剧烈疼痛，总算是慢慢减轻了。
　　这大概是时间起到的作用吧。
　　日历一页页翻过去，那种让她喘不上气的痛，渐渐变得钝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折磨她了。

　　心里的那个伤口，表面上看，好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火辣辣地疼，让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只要她不去故意想那件事，不去回忆那些细节，她好像也能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可以正常起床上班，完成杂志社的工作，和同事一起点外卖吃午饭，下班回家自己煮碗面。
　　有时候听到同事说个笑话，她也能跟着笑几下。

　　但是那层痂，真的太薄了，太不结实了。
　　任何一点点和他有关的东西，都可能一下子把它捅破。
　　比如，电台里突然放出一首他们以前一起听过的歌，那熟悉的旋律一响起来，她的心就会猛地一抽。
　　又比如，路过某条街，看到那家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去吃饭的餐厅，那个招牌映入眼帘的瞬间，她的呼吸都会停一下。
　　甚至有时候，只是走在街上，看到一个身材或者背影有点像他的男人，她的心都会咯噔一下，然后一种闷闷的疼痛就会毫无预兆地漫上来，让她好半天都缓不过劲。

　　她学聪明了。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躲着所有可能让她想起他的东西。
　　换掉了常听的电台，绕开那些一起走过的路，尽量不去看那些可能引发回忆的电影和书。
　　她像保护一个刚刚粘好还满是裂纹的瓷碗一样，保护着自己那颗好不容易才停止继续破碎的心。
　　她不敢让它再受到任何撞击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又要过年了。
　　她坐火车回到了老家。
　　熟悉的街道，路上跑的还是那些小摩托车，街边小店卖的还是那些年货。
　　家里，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她爱吃的菜，爸爸不停地问她工作累不累，钱够不够花。
　　一切都和去年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充满了家的温暖。

　　大年三十晚上，外面和往年一样，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非常热闹。
　　天空中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五颜六色，把窗户都映亮了。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节目很热闹，唱歌跳舞，小品相声。

　　但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年的今天晚上。
　　也是在这个家里，她当时在自已的房间，关着门，抱着手机，和电话那头的叶西宸偷偷聊天。

　　他们说着悄悄话，互相调侃，她在被窝里笑得像个傻子一样。那时候，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她心跳加速，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

　　现在想起来，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明明只过了一年，却感觉隔了无比遥远的距离，好像那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故事。
　　那些觉得甜蜜的时刻，那些心里小鹿乱撞的感觉，那些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现在回想起来，都变得模模糊糊的，也感觉不到当时的温度了，只剩下一种事情都过去了以后的淡淡失落。

　　心口那个结痂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感觉到那熟悉的闷痛又来了。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任由自己继续想下去，没有让自己陷进那种难过的情绪里。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推开了窗户。
　　一股冬天夜晚特有的清冷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里面还夹杂着鞭炮燃放后的那股火药味儿。

　　这冷空气让她精神了一下。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中，那些不断炸开，无比绚烂，又很快消失的烟花。
　　那些烟花像是在用尽全力告别旧的一年，迎接新的一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冰冷的空气。
　　旧的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连同着那场刻骨铭心的爱，和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都会被今晚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送走。
　　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还没有完全放下那个人，心里的伤也远远没有好利索。
　　可能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但是，她不想一直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永远活在那段过去的影子里，把自己困在原地。
　　日子总要往前过。
　　她看着窗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自己说：
　　“都会过去的。”
　　“新的一年，我要试着，开始过新的生活了。”

　　她说完，关上了窗户，把外面旧年的热闹和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关在了外面。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厨房。
　　妈妈正在里面忙着和面，准备包明天早上要吃的饺子。

　　“妈，我来帮你擀皮儿吧。”她说着，挽起了袖子。
　　她走过去，脚步也许还不是那么轻快，心里也许还装着很多沉重的东西。
　　但是她的方向，是朝着前面的，是朝着厨房里那盏温暖的灯，是朝着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过完年，回到A市，于姜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打开电脑，写了一份申请报告。
　　内容是申请调到C市的分社去工作。

　　她在报告里写，主要是为了职业发展，想去更大的平台，更开放的市场锻炼自己，开阔眼界。
　　这些理由听起来很充分，也很正当。
　　但是在她自己的心里，她很清楚，这些只是说给别人听的理由。
　　她最真实的想法，是她需要离开。
　　需要彻底地离开A市这个城市。
　　她要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