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这样》十七糖

1、第 1 章

　　办公室窗外的夕阳斜斜地照进来，洒在堆积如山的作业本上。
　　于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了眼手机，五点四十分。
　　想起系主任王老师那张热切的脸，她轻轻叹了口气。
　　“小于啊，这次这个男孩真的不错，交通局的公务员，和你还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呢，说不定你们还认识，”王老师早上拉着她的手说，“就见一面，吃个饭，不喜欢就算了嘛。”

　　于姜本想推辞，但想到自己刚来这所县重点高中任教一年，实在不好一再驳系主任的面子。
　　她甚至没问对方的名字，只含糊应下，想着速战速决就好。

　　收拾好东西，她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微乱的长发。
　　二十四岁的年纪，眼角眉梢还留着学生气的清秀。
　　她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从回到这个小县城开始，说媒的人就没断过。
　　母亲总念叨着她该安定下来了，可她心里却空落落的，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不知在等谁。

　　约定的餐厅是县城新开的泰国菜馆。
　　她报出王老师给的姓氏“向”，服务员领她走向靠窗的位置。
　　“向先生已经到了。”服务员微笑着示意。
　　于姜抬起头，目光穿过摇曳的吊灯，落在那个站起身来的身影上。
　　刹那间，世界仿佛被按了静音键，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褪色，只有那个人的轮廓清晰无比。

　　居然是向远。
　　时间似乎一下子倒流回七年前。

　　高三教室里，阳光也是这么斜斜地照进来，洒在那个总是穿着干净校服的男孩身上。
　　他是班长，成绩好，打球也漂亮，笑起来眼角微微下垂，有种漫不经心的迷人。

　　此刻他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比少年时期壮实了些，面部线条更加分明，但那双眼睛没变。
　　“于姜？”向远先开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许多，但语调里的惊讶做不得假，“真的是你？”

　　于姜愣在原地，感觉血液一下子涌上脸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向远？”她勉强挤出笑容，“好巧。”
　　服务员递上菜单，打破了短暂的尴尬。
　　于姜机械地接过，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我不知道王主任说的人是你。”于姜说。
　　向远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是你，王主任只说是新来的语文老师，很漂亮，但我没联想到是你，听说你毕业后没直接回来？”

　　“在杭州待了一年。”于姜说完，抬起眼睛正视他，“后来觉得还是回家乡安定，就考了教师编。”
　　“挺好。”向远点头，为她倒了杯柠檬水，“我毕业后考了公务员，一直在交通局。”

　　说完这几句话，两个人又沉默了。
　　于姜盯着杯中的柠檬片，思绪却飘回了高三。

　　高三放学后的教室通常会剩下几个学生。
　　于姜总是留下来学习，向远作为班长要负责锁门，常常是最后走的人。
　　他们会经常坐在一起讨论习题，有时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是各自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

　　她记得有一次，窗外突然下起暴雨，他们被困在教室里。
　　向远站在窗边看雨，忽然回头对她说：“于姜，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膛。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连于姜自己也这么以为。

　　于姜永远忘不了那个周一早晨。
　　她刚进教室，就看见向远和前桌的徐璐正在用一副耳机听歌，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亲密无间。
　　课间休息时，她亲眼看见在楼梯转角处，向远牵起徐璐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徐璐笑得弯起眼睛。

　　那之后整整一周，于姜都避开向远。
　　而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失落，依然会和徐璐在教室里传纸条，放学后一起回家。
　　高考前的日子像按下快进键，那段无疾而终的暧昧最终被埋进堆积如山的模拟试卷里。

　　“你看起来和高中时没什么变化。”向远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于姜勉强笑笑，“你也是。”

　　这话半真半假。
　　向远的外表确实变化不大，但气质已然不同，少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
　　而于姜知道自己也变了，至少学会了掩饰情绪，不像十八岁时那样喜怒形于色。

　　他们点了菜，开始聊起一些共同的话题：高中老师的近况，县城的变迁，共同认识的同学的去向。
　　向远很擅长引导对话，于姜逐渐放松下来，甚至被他逗笑了一两次。

　　向远笑着说，“听说咱们老班去年终于退休了。”
　　“是啊，退休了，我还记得他每次生气就拍桌子，粉笔灰扬得到处都是，”于姜也跟着笑起来，“不过现在想想，他其实挺负责的。”
　　“是啊，”向远注视着她，“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七年了。”

　　主食上来了，咖喱的香气弥漫开来。
　　于姜小心地舀了一勺椰香饭，状似无意地问：“这些年怎么样？”

　　她没问出口的是：你和徐璐怎么样了？
　　但向远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

　　“我毕业后回县城考了公，工作挺忙的，但还算适应，”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自然地说，“我和徐璐大二的时候就分手了，异地恋不容易。”
　　于姜点点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不想显得太关注他的感情状况，只好低头吃饭。

　　他们聊得其实很愉快，向远幽默健谈，对于姜的工作表现出真诚的兴趣。
　　但每当两个人同时沉默的时候，过去的影子就会悄然浮现，让空气变得有些闷。

　　甜点上来了，是芒果糯米饭。
　　于姜看着那片金黄芒果，忽然想起高中时某个午休，向远把自己饭盒里的芒果分给她一半的情形。
　　那一刻的心动，清晰如昨。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句话。”向远突然开口，语气变得认真。
　　于姜抬起头，“什么？”

　　“高三那年，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他斟酌着用词，“未完成的对话……”
　　于姜没想到他会直接提起这件事，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她搅拌着杯中的饮料，冰块叮当作响。

　　“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说，“那时候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太懂。”
　　向远注视着她，眼神里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是啊，都过去了。”

　　吃完饭走出餐厅，夜幕已经降临。
　　小县城的夜晚安静得很，只有零星车辆驶过。
　　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于姜不自觉抱了抱手臂。
　　“我送你回去吧。”向远说，“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不用了，我开了车，把车停附近商场了。”
　　“那我陪你走一段。”

　　他们没有再说话，并肩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于姜莫名想起高三那些一起回家的傍晚，虽然总是有一群同学在一起，但向远总会走在她身边。
　　快到商场门口时，向远忽然停下脚步。

　　“于姜，”他说，“今天见到你真的很高兴，我们能重新做朋友吗？”
　　于姜望着他，路灯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
　　那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十七岁的向远，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少年。
　　“当然。”她说。

　　回到家，于姜长长舒了一口气。
　　手机亮了，是向远发来的消息：【安全到了吗？】
　　她回复：【到了，谢谢今晚的晚餐。】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却只发来两个字：【晚安。】

　　于姜放下手机，走到窗前。
　　夜空中有几颗星星稀疏地挂着，小县城的灯光不像大城市那般喧嚣，而是温柔地亮着。
　　她想起向远最后看她的眼神，那种专注，和七年前如出一辙。
　　她转身走进浴室。

　　十几分钟后，她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房间里弥漫着沐浴露淡淡的茉莉香气。
　　她熄了大灯，只留一盏床头灯，钻进柔软的被褥里。

　　房间安静下来。
　　闭上眼睛，她脑子一下子就浮现出向远那张褪去青涩更显英俊的脸。
　　今晚的相遇不可避免地唤醒了那些关于高三的记忆。

　　那其实并不全是苦涩的，甚至大部分时光，都蒙着一层朦胧又甜蜜的滤镜。
　　高三刚开学，夏末的燥热还未完全褪去。
　　新的班级，陌生的面孔间带着几分试探和兴奋。
　　向远就是在那时闯入她视野的。
　　他作为班长站在讲台上做临时动员，身姿挺拔，声音清朗，眼神扫过台下时，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校服短袖，额发微湿，笑容干净又亲和。
　　很帅。
　　这是于姜的第一印象，也是班里大部分女生的共识。

　　但她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或许是他收作业时，在她桌边多停留的那几秒，或许是讨论难题时，他微微俯身靠近，指尖点在草稿纸上，带来的那阵若有似无的清香。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会不由自主地在教室里搜寻他的身影了。
　　而且，她似乎总能撞上他回望过来的视线。

　　在嘈杂的课间，在安静的晚自习，在升旗仪式的队伍里，在拥挤的楼梯转角。
　　无数次不经意间的抬眼，总能对上那双明亮含笑的眼睛。
　　视线一触即分，各自迅速移开，留下心照不宣的悸动。

　　那种感觉微妙极了。
　　没有言语的确认，但眼神的交汇仿佛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磁场。

　　于姜想，或许是因为高三吧。
　　学业压力如山，谁也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生怕搅乱了彼此备战高考的心绪。
　　她甚至暗暗想过，没关系，等高考结束，等走出这个考场，他们一定会有自然而然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