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世 战国卫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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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仿佛有千根冰冷的银针同时刺入太阳穴，每一阵跳动都带来令人窒息的痛楚。
李维在剧烈的痛苦中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蒙蒙的、仿佛被泪水浸透的天空，和斑驳沧桑的城墙垛口，上面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战争的创伤。
刺骨的冷风呼啸着卷起漫天尘土，无情地拍打在他苍白的面颊上。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身着一件破损不堪的皮甲，手中紧握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长戈，戈尖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环顾四周，他正置身于一座古老城池的城墙之上，墙石上布满了刀剑砍凿的痕迹，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战斗。
城外是连绵不绝的敌军营火，如同地狱恶魔的眼睛在远处闪烁；城内则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屋，偶尔有面黄肌瘦的百姓像受惊的蚂蚁般匆匆走过街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卫良，发什么呆！将军巡查来了！”
身旁一个满脸尘土、眼神疲惫的士兵推了他一把，声音沙哑而急促。
卫良？是在叫我吗？李维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了新的身份——卫国的士兵卫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只留下这个时代的碎片：他是卫国人，年方二十二，父母早亡，参军已有三年。
如今卫国正遭受邻国梁国的入侵，都城被围已有两月余。
但他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好像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就像失去了灵魂的一部分。
一些奇怪的画面不时闪过脑海：发光的方盒子、高耸入云的玻璃建筑、穿着奇异服装的人们...但它们如水中倒影，一碰即碎，留下的是更深层的迷茫。
“敌军可有异动？”
一位身披重甲、神情肃穆的将军带着亲兵走上城墙，声音沉稳有力，却掩不住深处的疲惫。
那是卫国的镇西将军蒙毅，以勇猛和智谋著称，此刻他的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
“禀将军，敌军营火如常，暂无进攻迹象。” 卫队的百夫长恭敬回应，声音中透着长期作战的沙哑。
将军沉重地点头，目光如炬扫过城墙上的士兵。
当他的视线落在李维身上时，微微停顿，流露出罕见的温和。
“卫良，伤势可好些了？上次守城，你表现英勇，那一战你救了不少弟兄。”
李维——现在他明白自己就是卫良了——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谢将军关心，已无大碍。”他声音坚定，却掩不住喉头的干涩。
将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向前巡查。卫良这才注意到自己头上缠着浸血的布条，隐隐有血迹渗出，提醒着这具身体不久前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算你走运！”
旁边的士兵凑过来低语，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那日你被滚石击中头部，我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没想到三天后你竟自己醒来了，只是似乎有些...恍惚，总是念叨着些听不懂的话。”
卫良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望向城外连绵的敌营，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陌生感。
这一切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虚幻，就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围城进入第三个月，城内粮草日渐紧张。
百姓面带饥色，眼窝深陷，士兵们的口粮也从一日三餐减为两餐，再到如今仅剩一餐。卫良被派去协助分配粮食，这是他第一次深入城内，亲眼目睹围城带来的苦难。
中心广场上搭起了简易粥棚，排队的百姓蜿蜒如长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米香和绝望的气息，每一个等待的人都睁着空洞的眼睛，仿佛在凝视着不可避免的命运。
老弱妇孺挤在一起，眼巴巴地望着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仿佛那是他们与死神之间的最后屏障。
“新来的？过来帮忙盛粥。”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炊事兵招呼他，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卫良接过长长的木勺，机械地为一个个空碗注入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每一次舀动都牵动着无数渴望的目光。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她。
一名少女正从大桶中舀出珍贵的米粒，额外分给那些带着孩子的妇人。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黄肌瘦，却有一双清亮如泉的眼睛，如同这绝望城池中的两颗明星，照亮了周围的灰暗。
当她的目光与卫良相遇时，两人同时怔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卫良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席卷全身，像是找到了遗失已久的另一半灵魂。
而少女看到他时也明显晃神，手中的勺子差点掉落，米汤溅湿了她破旧的衣襟。
“我们...以前见过吗？”
卫良忍不住问道，声音微微颤抖，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
少女摇摇头，眼中却有着同样的困惑与悸动。
“应当没有，但不知为何，觉得你很是面熟，就像...就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我叫卫良。”
他轻声说，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他们都叫我小雨。”
少女低下头，继续工作，但耳根泛起的红晕暴露了她的心绪波动，那抹绯红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动人。
此后，卫良找各种借口去粥棚帮忙。在围城的阴影下，两颗心慢慢靠近，就像在寒冬中相互取暖的两个人。
他们交谈不多，但每次目光相接，都有一种奇异的默契，仿佛能读懂对方眼中深藏的话语。
通过断断续续的交谈，卫良了解到小雨原本是城外村庄的姑娘，围城前刚巧进城卖绣品，结果被困城中。
她无处可去，便在粥棚帮忙换取食宿，用柔弱的肩膀承担起生存的重担。
“你说，人会有前生今世吗？”
一天傍晚，小雨忽然问道，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
粥棚的人群已散去，夕阳为残破的城池镀上一层悲壮的血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卫良沉默片刻，感受着这个问题带来的莫名悸动。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熟悉。这场围城，这个粥棚，甚至你...”
她声音渐低，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与困惑。
“有时候我会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有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却又感觉那么真实。”
卫良心中一震，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回声。 “比如？”
“比如人在铁盒子里移动，墙上会出现会动的人影，还有...”
她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总梦见一个男子，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颈项间挂着一个发光的红色吊坠，那光芒很温暖，让我感到安心。”
卫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空无一物，却总感觉应该有什么东西挂在那儿，一种莫名的空虚感萦绕心头，仿佛丢失了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信物。
围城第四个月，城内状况急剧恶化。
粮仓几乎见底，守军不得不宰杀战马充饥，每一块马肉都显得格外珍贵。
瘟疫渐渐在人群中蔓延，每天都有尸体被运出城外——这是围城敌军唯一允许的通融，仿佛在施舍最后的人道。
卫良所在的小队任务加重，不仅要守城，还要维持城内秩序。
日渐严重的饥荒导致抢劫事件频发，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活在恐惧与绝望的阴影中。
一天，卫良奉命巡逻时，发现一群面黄肌瘦的饥民正围抢一辆粮车。
正当他准备上前制止时，却认出护在粮车前那个瘦弱却坚定的身影正是小雨。
“这是给病坊的老弱妇孺的！”
小雨倔强地挡在粮车前，尽管害怕得浑身发抖，却没有退让，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卫良迅速上前，拔出佩剑，挡在小雨身前。 “散开！否则军法处置！”
他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饥民们见状，悻悻散去，眼中却满是不甘与绝望。
小雨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卫良，眼中的泪光在夕阳下闪烁。
“谢谢你。这些都是最后的一点存粮了，若是被抢了，病坊里的人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哽咽，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我护送你去病坊。”
卫良提议道，收起佩剑，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旁。
路上，小雨告诉卫良，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病坊帮忙照顾老弱病人。
“将军夫人每日都会来病坊施药，她是个大善人。”
小雨说到将军夫人时眼中充满敬意，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看到光明的感激。
卫良听说过这位将军夫人，她是蒙毅将军的妻子，出身医药世家，围城以来一直组织妇女照顾伤病者，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一片希望的天空。
送至病坊后，卫良意外地被将军夫人召见。那是一位端庄贤淑的中年女子，眼中有着与蒙毅将军相似的坚毅，却多了几分慈悲与温柔。
“卫良，我听蒙毅提起过你，说你作战勇敢。”
将军夫人温和地说，声音如春风般抚慰人心。
“如今城内情况日益艰难，我需要可靠的人手帮忙。你既然与小雨相识，可否协助她照料病坊？特别是需要些力气活的时候。”
卫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不仅意味着他能有更多时间与小雨相处，也确实是想为这座危城做点什么，为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带来一丝希望。
日子在艰难中流逝。
卫良白天守城，傍晚便到病坊帮忙。他与小雨的关系日渐亲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与日俱增。
有时他们会一起坐在城墙上，望着远方敌营的火光，分享各自奇怪的梦境和感受，在星空下许下无法实现的愿望。
“我总觉得我不完全属于这里。”一天夜里，小雨轻声说道，声音飘忽如烟。
“好像我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等待某个重要的人。”
卫良握紧她冰凉的手，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我也有同感。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的誓言在夜风中回荡，庄重而坚定，然而战争的残酷不会因个人的情感而有丝毫减缓。
梁军加大了攻势，日夜不停地攻城，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像雨点般落下。
守军伤亡惨重，连伤员安置的地方都不够了，呻吟声和哭泣声日夜不绝。
一天夜里，敌军发动大规模突袭，终于突破了一段城墙。
卫良所在的小队奉命前去堵缺口。黑暗中，箭矢如蝗虫般飞来，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城墙的每一块砖石。
激战中，卫良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敌兵悄悄绕向城内——正是病坊和粥棚所在的方向。顾不上军令，他冲向那个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小雨今晚在那里值夜！
这个念头像火焰般燃烧着他的理智。
街道上空无一人，百姓都躲在家中，只有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和近处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卫良看到了骇人的一幕：粥棚已被点燃，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几个正在抢掠的敌兵。
在混乱中，他看见一个敌兵举刀砍向躲在角落的小雨。
没有思考的时间，卫良像离弦的箭般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那一刀。
剧痛从背部蔓延开来，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了衣衫，他却紧紧护住身下的小雨，仿佛拥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为什么...”
小雨看着他，泪眼朦胧，手颤抖着按在他流血的伤口上，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指间渗出，像盛开的红梅。
“我们才相识不久...”
“不知道...就觉得...你比我的命重要...”
卫良的气息逐渐微弱，世界在他眼前模糊，疼痛奇迹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和，仿佛回到了久违的家中。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道微不可见的红光从小雨身上飘出，如丝如缕般融入了他胸前的某个无形之处。
而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现代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林小雨颈项间的红色吊坠上，第一道裂痕悄然愈合，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