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不能停》玥潆

2、第 2 章

　　“我要举报”病人赵小苍抬起头，直视着裴硕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一下把裴硕吓清醒了。

　　举报？他也不是什么监察单位的，他就是一个医生，能和他举报什么？就算是对诊断治疗有疑问，那也有医务处和调解办，他又不是行政岗，怎么找他来了？

　　“您想，举报什么？”就算他处理不了，也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您了解维瑞博康单抗吗？”

　　哦？是关于这个药的吗？裴硕望着对方，言辞官方：“它是治疗银屑病、系统性红斑狼疮等免疫系统疾病的一种生物制剂药物，一般用于中到重型，尤其是其他药物控制不佳的情况下，目前是指南推荐的二线治疗药物……”

　　不对啊，这是考他背书来了？

　　裴硕清了清嗓子，迅速转移了话题：“我还算了解，您对这个药有什么疑问吗？”

　　男青年微低下头，身子往裴硕那边靠近后压低声音道：“这药，有严重不良反应，早就有，我联系过他们，他们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却又假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越说越激动，男子的音调也越来越高：“我本不必得这个肠道病的，都是它，都怪它！”

　　裴硕适时的打断了男子的慷慨激昂：“您是说，您的溃疡性结肠炎是由维瑞博康单抗应用导致的？有什么依据吗？”

　　男子点了点头，边说“有的有的”，又从他那个黑色双肩包里拿出来一打纸。

　　裴硕接过纸，一边翻看，一边在心里猜测，这人肯定是个上班族，这个黑色双肩包一看就是上班用来背电脑那种。纸上都是打印的聊天记录，大概是一些有类似用药经历又出现相似并发症的病友间的交流，旁边还有一些黑色签字笔的标注，注明了不同患者的性别、年龄、用药时间、次数、并发症的症状、并发症出现时间等等。

　　裴硕大概扫了一遍，是5位患者的诊疗历程，但这所谓的证据仅仅包括聊天记录，并没有就诊的病历、化验资料、医学影像资料、用药凭证等等可以真的说得上的证据。

　　裴硕将纸整理整齐，抬起头，语气严肃道：“这并不能称为真正的证据，如果你们真的要上报，建议你们最好先咨询相关部门或者律师，递交有效证据。其次，你不应该来找我的，我并不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我不是研究药物的科研人员，也不是监察部门，你应该向他们寻求帮助。”

　　然后又换回对比之下稍显轻松的语调：“这叫上报，不叫举报，上报不良反应是正常的，能为你们争取到合法赔偿，也能修正以后用药的方法及选择，我支持你们的合法权利。”

　　男子将裴硕手中的打印纸一把夺过，“您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别的要举报呢？”，而后语调一转：“但目前我还在整理证据，等下周，裴医生出诊的时候，我带过来给你看，你看了就知道了，你看了一定会帮我的。”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裴硕真的很想一把把口罩摘下来，好把自己满脸的问号给苍天大地看看，只是暴露在外的皱起的眉可完全不足以表达他的疑惑。

　　又在心里默默的给病人又打上了新标签：执着，还很自信。加上整理证据的细致，标注书写又极具逻辑，甚至还有对药物作用通路的笔记，裴硕手指指尖敲了敲桌子，他觉得这个年轻男人，不是程序员，就是理工科行业的科研人员，既然不从事生物相关行业，那就是曾经对这个学科有一定的了解，对于药物机制、药代动力学等等才能迅速的了解。

　　男青年走到门口，转头回答了裴硕的一个疑问：“如果方便，您可以和您的老师说说，他才是我真正想找的人。”

　　裴硕很无语，合着整了这么半天，他就是一个传话筒，他可真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就没指望着他能干什么，下次去老师家里蹭饭的时候，他一定把这事拿出来卖惨，再坑老头多炒几个菜给他。不得不说，实验做得好的人饭做得也好这句话，在他老师那里是真实成立的，老头做饭的手艺那叫一个绝，下次一定要叫老头给他做糖醋排骨，他馋这口好久了。

　　男青年打开门走出去的瞬间，裴硕看到门外候诊楼道的椅子上坐着那个说要请他吃晚饭的人，迅速地抬起了头，裴硕不禁暗暗嘀咕：不愧是刑警，这敏锐度。

　　裴硕起身走向楼道，笑嘻嘻地对着对面说道：“陆警官，等我吃饭呢？您这么日理万机专门等我吃饭啊？”

　　陆宇寰眼皮不着痕迹的跳了跳：“不然呢？”，而后直视着对方双眼：“我发现，裴医生下班之后好像不太一样。”

　　裴硕本来想问是怎么不一样，但又觉得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便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说自己换个衣服马上就好。

　　裴硕换下白大褂，套上一件浅蓝色的休闲衬衫，整个人瞬间从严肃医生变成了青春男大。他照了照更衣室衣柜门上的小镜子，确认自己没有因为一天的工作而显得太过狼狈，这才走出更衣室。

　　陆宇寰依然坐在那张椅子上，只是脱下了制服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即便是休闲状态，他的坐姿依然笔直，就像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一样。看到裴硕走来，他起身站立，动作干净利落。

　　“坐我车吧，裴医生有什么想吃尽管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陆宇寰说道，语气依然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客气。

　　“哎呀，陆警官，咱们这都下班了，能不能不这么正式？”裴硕故意拖长了音调，又提了个要求：“还有，别老裴医生裴医生的，天天上班听别人这么叫，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你这么称呼我会觉得我还在上班。”

　　说起这个裴硕倒是来精神了：“你知道我每天上班路上都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想把医院炸了。”

　　看着对方警惕审视的眼神，裴硕连忙澄清自己没有一点反社会人格的成分在，只是单纯的想睡觉不想上班罢了。

　　听裴硕这里那里地胡诌一通也没有说出来吃点什么，陆宇寰直接提议：“我们队里之前聚餐常去的一家火锅还不错，鲜切牛肉，就是离这里有点远，在我们单位附近。”

　　“没关系，走吧”裴硕一点也没想埋怨为什么要大夏天吃火锅，虽然前几天他才用这个理由婉拒了一次科室联谊。

　　两人走向停车场，陆宇寰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别克，很符合他沉稳的气质。裴硕坐进副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车内的布置：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仿佛刚出厂一般，只有淡淡的皮革味道。就连车载音响里播放的也是新闻频道，不是音乐。就在他准备把视线移向主驾驶位置时，直接跟陆宇寰直视的眼神打了个照面，也是，人家的职业敏感度，怕不是从刚开始就发现了，裴硕讪讪地把目光收回直视前方。

　　“平时不听歌只听新闻？”裴硕受不了一点尴尬的空气，必须说点什么打破一下。

　　“习惯了，需要了解到各种信息。”陆宇寰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你可以自己调到音乐频道。”

　　裴硕又换了个话题：“我白天在急诊的时候，听到那几个年轻警官管你叫老大？”

　　“嗯。刚好之前刑侦支队的队长因伤转岗了，向大领导推荐了我，没想到还批了。”

　　“哦，陆队”裴硕对新称呼还挺满意。

　　他悄悄观察着陆宇寰开车时的侧脸，线条很硬朗，专注的神情别有一番魅力。

　　意识到自己在偷看，裴硕赶紧把视线转向窗外。柴林市的夜景很美，霓虹灯闪烁，但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到身边这个人身上。

　　陆宇寰说的那家火锅店在一个商业广场里，面积不算大，装修得很有火锅店的风格，简而言之就是，红。

　　“两位要什么锅底？”服务员问道。

　　“微辣的鸳鸯锅吧”，陆宇寰说着，看了裴硕一眼，“你能吃辣吗？”

　　裴硕心中一暖，没想到陆宇寰还会考虑他的口味：“能吃，我挺能吃辣的。”

　　等服务员走后，裴硕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能吃辣？”

　　“刚才你说想把医院炸了，一般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性格都比较直爽，应该能吃辣。”陆宇寰的分析很冷静客观。

　　裴硕倒是不服气了，这是哪门子理论，照这么说，难道南方沿海几个省份稍微有点脾气的都吃辣，据他所知反而点辣不沾的比较多吧，不过嘴上倒是没有说什么，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热气腾腾的雾气里，裴硕还是问出了他好奇了一天的问题：“陆队还记得我？”带着点期盼却又害怕失望。

　　“嗯，我们这行对人脸必须要熟悉，更何况也不是什么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五年前你救过我师父，自然是记得的。”

　　“嗐，也不算我救的，我只是在急诊做了我能做的，其实主要还是外科同事的手术经验和ICU同事的监护照料。”裴硕郁闷地夹了一筷子青菜，说不失望是假的，哪怕说一句你在医生里帅的特别之类的话他也会很高兴的，虽然他知道这话这辈子都不会从面前这位冷静自持的陆警官嘴里说出。

　　他本想着趁吃饭的大好时机赶紧沟通交流促进感情的想法，直接被对方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扼杀在摇篮里。

　　裴硕看到对方听着电话，不知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望向他，裴硕默默停下了筷子。

　　陆宇寰还在对着电话追问：“谁报的案？几点？先送尸检吧，现场照片发给我，我这就过去。”

　　没等陆宇寰说抱歉，裴硕直接道：“我理解，陆警官去忙吧。”

　　对方却没提这茬，陆宇寰摇了摇头，“我是想说，你下午门诊那最后一位病人，家人报案说他死亡了，目前死因尚不清楚，家人怀疑死者生前可能服用大量安眠药，但具体死因还要等进一步的尸检结果。你很有可能是他见的最后一个人，也需要你配合一下调查，一会儿跟我回去做个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