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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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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雨冷,冰冷孤寂。
燕钰抱着她回到了那个家。
屋内陈设没有太大的变化,客厅靠落地窗的角落那仍旧放置着一架钢琴,上头用真丝锦布覆盖住,防止尘埃的同时,也好像在盖住了她们过往。
十四岁那年,一场人为车祸让燕钰失去双亲,她寄人篱下生活在小姨家,姨夫对她态度不好,时常对她非打即骂。十八岁的时候,燕钰决定搬出去,独自一个人住回到没有父母的家中。
很多时候她告诉自己,我能行,即便以后会一个人生活很多年,至少自己不再是小姨最为难的累赘。
可到了上大学,她像一颗汇入大海的沙子,看不见前路也没有后路,她靠着国家助学金加倍学习,晚上会去酒吧做酒保,打过临时工,做过家教,什么脏话累活她都干过。
她不想靠小姨,也不想活在被人的眼色之下,活得艰苦心酸。
可能是上天同情她的遭遇,让她遇见宋晚疏。
这个人明媚端庄,像一道能够穿透黑暗的光束,吸引了燕钰。
她知道她们之间存在着很多方面的差距,她们不是合适的恋人,更不像别人口中那般甜蜜美好,有过争吵,有过冷战,有过犯错......
燕钰抱着熟睡的宋晚疏站在那架钢琴前,敛下眸望着钢琴,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宋晚疏就瞒着宋母,花光这十几年积攒下来的生活费,托朋友给燕钰从英国买来这架世纪顶配的钢琴。
“姐姐什么事都记得不全,唯独这架钢琴,她每每看见,都会哭。”宋琬瓷穿着红色吊带睡裙,从楼梯上走下来,她怀里捧着一本厚实的相册走过来:“有时候,她会把眼睛哭得又红又痛,甚至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阿尔兹海默症带走了姐姐全部疼痛,可唯独带不走姐姐对燕钰的感觉。”
得了这话,燕钰沉默不语,低头看着怀里睡熟的宋晚疏。
宋琬瓷看着她:“你也看到了,姐姐的病情很不乐观,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生活几乎不能自理。”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照顾好她。”燕钰眼睛酸痛地凝着怀里的人,默然了几秒,她咬了咬下嘴唇,嗓子微哑地说,“我想在死之前,尽我所能弥补她的这五年。”
宋琬瓷得了这话,稍微呼吸过重几下:“明天我会搬出去,姐姐就劳烦你多加留心照料。你也...多保重身体。”
燕钰点头:“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求你。”
“你说吧。”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不要告诉她我是谁。”
“她记不住你太久时间。”
事实证明,宋晚疏的记性的确衰退得厉害,昨天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她几乎全部都忘掉了。
甚至在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咬伤了燕钰的手。
然后,她惊魂未定地顺手拿来放在床头柜上的衣架,惊恐万分地瞪着燕钰:“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燕钰看了一眼被咬伤的左手,血液有溢出的迹象,她不着急处理伤口,反倒耐心地对她再介绍了一下自己是谁。
宋晚疏手握衣架,呈自我防卫的姿势:“我不管你是谁,你立刻从我家出去!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燕钰盯着这双受了惊吓的眼睛,忽然的心疼让她走近宋晚疏:“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燕钰,你,你的朋友。”
即便都这样说,宋晚疏仍然不肯相信,挥舞衣架就往燕钰身上打去,嘴里一直重逢念着:“你出去!出去!”
尽管身上被抽打出好几道刺目的红肿痕迹,燕钰也只是任由对方发泄心中的恐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晚疏用衣架打她的动作突然停在半空中,她的表情特别诧异,杏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她放下衣架,走过去,在燕钰的身边慢慢蹲下身:“你为什么不躲?不怕疼吗?”
“不疼。”燕钰下意识地轻声细语:“是我的不好,没和你说清楚,让你受惊害怕了。”
靠近了宋晚疏才看到,燕钰后颈那里的红痕极为明显,胸口忽而疼痛了一下:“你真的是我朋友吗?你叫,你叫燕钰?”
“嗯。”
燕钰扭头看过去,宋晚疏的眼睛离得很近,窗外已经停雨了,微弱的晨光照进来,二人无言地对视上彼此的眼睛。
熟悉,陌生。
宋晚疏从来没有想过,面前的人会给她这样的感觉,心疼得抬起手,圆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燕钰身上被衣架打出来的伤痕,低声问了一句:“对不起,燕钰,我不应该用衣架打你。”
“只要你能记住我,这点挨打,不算什么。”燕钰声音极致柔情,就连抚她脸蛋的动作都如此温柔小心:“晚疏,你不要自责,我不怕疼。”
“我得的是阿尔兹海默症,我不会记住你太久。”宋晚疏说:“燕钰,我可以用日记本记住你吗?”
燕钰闻言一愣:“为什么要记住我?”
“我这里很疼,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宋晚疏用手捂住心口。
燕钰:“不用记住我。”
得了这话,宋晚疏盯着她眼睛,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回话道:“你可能是我最不想忘记的人。所以......”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外头的晨光格外璀璨盛大。
“我忘一次,就记一次。总有一天,我会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