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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轮江畔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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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轮江畔行，长歌西洲曲。由此忆年少。笑谈世事风与月，枝头青梅小，回首却嗅梅香。待到十五月圆时，良辰美景，花落知多少。
又是一年三月八。梨花香，黄柳笛。
原本是十五的月儿最圆。荆天明却乐得早上七天，便提了酒，顺手摘得一枝柳条，在这人的墓前，巴巴地待上七八天。
梨花香是江南的特产好酒，黄柳是江南的特产好树。
真是……这下子，连自己心心念念离不了手的东西，也要沾上那个人的感觉……他就那么讨人喜吗，混蛋！
装了梨花香的瓷瓶，重重磕在自己一手砌起的墓碑上。只是有了天明的内力保护，还不至于粉碎。
手却又麻又痒的。
荆天明捂住心口，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一下手上的不适感。
歪在一旁的酒瓶，在地上画了一个湿漉漉的圈。瓶口流出来的透明的琼浆玉液，似是要将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都染上他的芳香。
苦笑。这酒原本就不是自己喝，是特地给这个死皮赖脸躺在地下的人喝的。荆天明不会喝酒。不知那时被勉强灌得成了一滩稀泥的自己，是如何在少羽的软磨硬泡下去学了吹柳叶。
天明你个傻小子，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看你大哥教你。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你给大哥等着，到时候我吹的比谁都溜了，再来吹给你听！
好啊，我看你这样心性的人，是吹得像塞外跑马小调一般，不着边际吧……
也对，就我这般心性的人，是如何可以靠近江南温香软玉的气息——可是少羽啊少羽，那方水土，那方温柔的水土，又如何养得了你？你就这样执意早早的走了，都不肯、不肯听我吹完一曲塞外的跑马小调……
月轮江畔行，长歌西洲曲。由此忆年少。
抬手，手指尖是一卷发了黄的柳叶。柳叶卷边。荆天明将柳叶细细的折起，贴在自己的唇上。
三月初到，春风还冷得煞人。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吻着柳叶，靠在土堆边。
土堆靠着江，江畔种着柳。十步一株，夹岸相望，一柳一桃，红绿相隔。荆天明生生地用自己一双手，给那个欠了他一辈子的混蛋，葬一个江南。
那时他们没有要项羽的尸身。因为要把这个留给了荆天明。当初接到这个礼物，他几乎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你说过我们一起有一个太平天下，你食言了。现在还要和我开这么大一个玩笑，你还以为我那么好骗，就像十年前一样？
不……少羽从来没有骗过自己……
荆天明记得，是谁在夜晚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
荆天明记得，是谁扛下一个又一个处罚只是为了带自己这个脱缰的野马感受自由的气息……
项羽说，天明，我来给你一个自由的太平天下吧。
荆天明发现自己在笑，笑这个谁都给不起的誓言，笑当初那两个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
笑谈世事风与月，枝头青梅小，回首却嗅梅香。
少羽啊少羽，你说，我瞒着月儿偷偷找你喝酒，你是不是好歹应该出现一下啊……咳咳咳……
荆天明猛灌了一口酒，强烈的酒气几乎把他呛死。
月儿告诉我思念越强烈，鬼魂回到人间的可能就越大。可是，我怎么从来就没有梦到过你呢？你说啊？你是不是早早投胎去了？不、不可能……你是一个恶魔，你杀了那么多人，要下地狱！
荆天明知道项羽战死在东城。他实在很震惊，不是因为项羽的死。他想过很多种两人的死法。可能是病死，可能是被刺杀，可能是被毒死，就算是摔死在悬崖下面也可能啊！
一个战神，居然轻轻巧巧战死了。他主宰那么多人的命，和他在一起，连墨家巨子这个身份都黯淡无光。
而我也杀了很多人，我会陪你一起下地狱吗？和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一起看彼岸花和叶的永不相见，一起在忘川边喝酒，不，你喝，我给你吹塞外的跑马小调……
你答应我的事，你没有一个做到的。那让大哥告诉你，大哥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春日的阳光在消散。荆天明不喝酒，但他每次一来这里，就会喝。他带两个雕花的玉杯，自己一只，对面一只。自己喝一口，撒到江里一杯。
少羽，你看。再喝下去，乌江的鱼儿，恐怕也要爱上梨花香了。只可惜，你又不是死在江里。
江水在扑啦啦翻腾。
荆天明靠在那里，手中的杯子松动。喀喇一声，跌落在身边。
抬眼看天，这片天，早晨来的几片云，每晚看得到的几颗星，从柳叶间洒下几寸的烟光，在手边流走几多湿润的香泥。他都认识，都数得清，都看得见，都摸得着。
江畔水鸟在叫。唧唧复唧唧。是长腿的仙鹤，还是大嘴巴的鹭鸶啊……天明咧开嘴，微笑。他举起手覆在自己的脸上。
可是，我要听得见的那个人的心跳，在哪里……
待到十五月圆时，良辰美景，花落知多少。
又是整整七天。着着月白色长裙的姑娘从山间走来。月半，夜色清寒。那人又要着凉了。
荆天明睡在一个人的墓边。靠在那座他亲手砌起的墓碑上。今日满月，温暖的流光泻在他身上，剔透凉白，像一座丰碑。月儿在他身边坐下，为他罩一件薄薄的披风。四周是沾了酒气的氤氲，不知何处而来的感伤。
天明你看，又哭了。月儿搭上他的脸，轻轻地拂去眼角的水汽。
伏在墓碑上的手微颤，扣紧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月儿你又乱讲……那是江风吹在我脸上的江水。
姑娘抬头，天边是一张平静的脸，看着路人醉倒在江边。江畔有水鸟在叫，是形影相随的鸳鸯，还是立于沙洲的关雎啊？何人失笑……
天明，你总是看不见，看不见大哥在看你……
可是，大哥，我真的想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