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 殊途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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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展初日，午前，上野美术馆外。
天气晴朗，正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广场上的横幅迎风飘着，金色的书法标语笔锋流畅：“日本国宝级画伯——班目一流斋个展”。
“啊！小杏，这边！”
星名彩音站在巨大的《小百合》海报旁边，笑着向一身甜酷休闲装，容貌出众的金发少女招手。
对方开心地小跑过来，“小彩音——你好可爱——！”
——两人在这见面并非偶然。
前天晚上，星名彩音本来只是和高卷杏闲聊，谈起哪些地方逛街比较有趣，顺便问了问铃井志帆的复健进展。没想到一聊才发现，两人竟然都计划去参观班目一流斋的个展。
【有个挺奇怪的美术生在车站跟着我，非要我当他的模特，还很热情地塞了票，说要请我们三个去看展。】
【听起来也太可疑了吧……要不要我派个保镖跟着盯梢？】
【欸？！不用那么夸张啦！有莲和龙司在就够了，他们还是挺靠谱的。】
【行吧，那你一见到那个美术生就马上跟我说，我帮你留意！】
【呜呜，小彩音超级可靠！】
——于是，两人就决定干脆结伴而行。
商量好看到可疑人物时如何打报告后，两位女生前去与在展厅附近等待的雨宫莲和坂本龙司汇合。
“昨天《彗星之尾》的重播你看了吗？”
高卷杏兴奋地问道，见星名彩音应和着点头，她一脸感动地回忆，“原来妹妹潜伏在组织是要为父母复仇！还好没看SNS上的剧透。”
“最上恭子的演技真的很好。”星名彩音感叹道，“她忍辱负重的表情特别有张力。”
“是啊，《水面》响起的时候，衬着她的侧脸，我都看哭了……”
星名彩音闻言，为难地移开目光，“嗯……曲子进的时机很好！”
“不仅如此，和兄妹互相拯救的主题太符合了。‘When no one takes your hands, I will bring you the oxygen mask……直到浮上水面’……”
高卷杏哼了两句，捧心感慨，“Sora怎么做到每首歌都那么抓耳啊？真的只是高中生吗？！”
星名彩音这下是真的不敢答话，暗自抹一把汗。
还好，她下一刻便在视线角落看到了卷发少年和金发少年：“那是雨宫君和坂本君吧？”
“啊，对！莲，龙司——”
高卷杏一见到前方的两人，立刻挽着星名彩音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们说，小彩音今天是不是超可爱？！”
星名彩音被她拉过来，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今天她是作为“星名家的小姐”被邀请的，家族请了专业造型师给她打扮，与平时氛围自然不同。
一袭极有设计感的收腰白色连衣裙，轻柔的薄纱层层低垂，盖住肩部和手臂，恰到好处地为肌肤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伴有细细的珍珠发箍和珍珠耳环点缀。
实际上，她本身并不喜欢这样的风格——看上去简直像来结婚，而不是来逛展的。
坂本龙司涨红了脸，“……哦、哦……抱歉，脑子好像突然一片空白。”
雨宫莲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嗯，很漂亮。”
高卷杏撇嘴，嫌弃道，“你们两个反应也太逊了，女生穿得好看就是要多夸两句啊，怪不得你们找不到女朋友。”
星名彩音忍不住笑了，戳了戳她的手臂，“就算夸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再说，应酬就是这样，人靠衣装而已。”
坂本龙司双手抱胸，感慨道：“就是这种时候才会有星名是超级有钱人的实感啊……”
星名彩音故作不解地歪头，“咦？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有人还说我是恶役大小姐来着？”
——没错。上次她在酒店顶层出气后，在送两位男士回自助餐厅的途中，坂本龙司一本正经地给了她“主人公系恶役大小姐”的高度评价。
“噗。”雨宫莲没忍住，低声闷笑。
“我只是被你的演技折服了！话说，不要把‘主人公’三个字省掉啊——”
说话间，雨宫莲的托特包忽然轻轻动了动，一双水润的蓝色猫眼从拉链缝隙里探了出来
“……摩尔迦纳也要看展吗？！”星名彩音再次大受震撼。
“他非得跟来。”雨宫莲摇摇头，双手插兜。
星名彩音沉默一阵，认真地问：
“你说，猫猫有类似于东大早大的名校吗？是不是可以送摩尔迦纳去入学？他肯定会是优等生……不，年级代表。”
“从一开始就没有猫学校这种东西吧喂。”坂本龙司立刻吐槽。
四人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向馆内走去。
展厅附近已经能看到人头攒动，男女老少交织其间，几家大媒体的记者在蹲守班目一流斋的出场。
交谈声、脚步声和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场面被一帧帧定格。
然而，一下子吸引星名彩音注意的，却是门口的身影。
那是个高挑挺拔的少年，面容俊秀，气质忧郁，蓝发柔顺地垂在颈间，光是站立便自成一道风景。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偶尔抬眼环顾四周。
——是喜多川祐介。
忽然，高卷杏勾住了她的手，压低声音说，“小彩音，就是那个人。”
……啊？
她小声问道，“是……那个跟踪你的人？”
坂本龙司的神情写满了不爽，“看不出来吧？切，长得挺迷惑人的。”
“可惜是个变态。”雨宫莲冷静地补了一句。
星名彩音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住想要扶额的冲动。
本来以为当众要求她做便当已经是奇怪行为的极限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升级成跟踪。
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难道这人不知道痴汉行为是会被报警处理的吗？！
——等等。难不成他请假不去买菜，是在当跟踪狂……？
好家伙，请假成为女性公敌。干脆装作不认识他算了。
她正要找个借口绕路进展厅，喜多川祐介忽然看向这边，双眼发光，快步走来。
“高卷同……——”
他的视线往星名彩音的方向偏了一眼，眼睛睁大，声音戛然而止。
高卷杏干笑两声，“你好啊，喜多川君。”
雨宫莲视线扫过星名彩音的侧脸，突然问，“星名，你们认识？”
喜多川祐介整个人仍像定格住一样，而星名彩音眯眼笑，“嗯，喜多川君是我的同级生，也是洸星美术特科的佼佼者——不过呢，喜多川君，我觉得为了画画而跟踪女性是非常不妥的行为。你认为呢？”
高卷杏被这直白的一击惊得眼神乱飘，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喜多川祐介如梦初醒，嘴唇动了动。
就在此时，一个助手模样的中年男子突然现身在他身旁，神色殷勤地对星名彩音鞠躬。
“星名小姐！您能莅临真是太荣幸了。今天有一幅特别的展品，我们正想请您过目。”
“谢谢您的迎接。”星名彩音礼貌地颔首，回头向三人道别，“我先失陪了，等会儿见。”
她转身要走，与喜多川祐介擦肩而过。
蓝发少年转头，深邃的墨色眼瞳被她牵动，下意识追随着她的身影。
而她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跟随中年男子离开。
……
…………
眼看棕发少女已经走远，喜多川祐介却依旧怔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高卷杏不确定地问道，“那个，喜多川君，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为什么……会在这里？”
……完了，原本只是想向他趁机打探班目一流斋的情报，结果对方在看到星名彩音之后，看起来像是整个人的主机突然烧坏了。
没错，三人的来意并非单纯的参观——
几日前，他们得到情报，称班目一流斋不仅剽窃弟子的作品，还对他们施以残酷虐待，请求怪盗团让班目一流斋悔改。
正巧，喜多川祐介在车站邀请高卷杏成为模特，他们决定将计就计，借机前来试探对方，寻得确凿证据。
对方忽然从思绪中抽离，收敛神情，行了一礼，“……高卷同学，谢谢你前来捧场。请随意参观，我先失陪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坂本龙司皱眉，“那家伙搞什么？一下那么热情，现在又爱理不理。”
雨宫莲推了推眼镜，握紧了手中的背带，“难道和星名有关？”
“可能呢。要是模特这条路不行的话……”
高卷杏双手环胸，若有所思，“或许可以找小彩音问问喜多川君，甚至班目的情报？”
怪盗团的三人一猫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
星名彩音跟在助理身后，绕过几处人潮聚集的展台，终于被带到了主展区的深处。
班目一流斋正被几名记者与宾客围拢着。他身着一袭低调的茶色全套紬，眉目间透出与年纪相衬的睿智与慈和，完全看不出他私底下金钱至上、视人为工具的肮脏行径。
星名彩音唇角泛起标准的笑意。
以她从小作为“星名家独女”的应酬历练，即使来上一打这样的人面兽心之辈，她都能言笑晏晏。
察觉到星名彩音的到来，班目一流斋主动迎上两步，声音带着适度的亲切。
“你是……敬人的女儿吧？一不留神已经长这么大了。今天能见面，老夫十分高兴。”
她神态端正，姿态谦恭，“哪里的话，能与班目画伯相见，才是我的荣幸。”
班目一流斋含笑颔首，随口寒暄般问道：“听说凤家的三少爷也会来？”
“没错，镜夜他晚些时候会到场。”
“呵呵，能够看到你们这对金童玉女，老夫可是十分开心呐……”
待客套结束，班目一流斋保持着慈眉善目的微笑点头致意，在众人的簇拥下从容离开。
助理则再次上前，躬身做出“请”的手势，引领星名彩音走向另一处展台。
“这正是今日的特别展品——班目老师的新作。稍后将由老师亲自登台揭晓。”
星名彩音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神情，“这么大的消息，竟然没有提前公布？”
“是啊，这幅作品在展前方才完成，因此才刻意保密。据说是老师的得意之作，不然也不会选择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中首次发表。”
——得意之作……？
她心下疑惑，但还是客气地应和，“能受邀见证这样的时刻，真是荣幸。”
*****
喜多川祐介走到展厅休息室的角落，靠在墙边出神。
——为什么星名彩音会出现在这里？
她对老师的作品素来了解，来参观个展本不足为奇，但他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她。
在和她的对视中，他除了有一丝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慌乱。
过去的一周，为了履行对恩师的诺言——画出替代《心之窗》的作品，他不停地徘徊在涉谷街头，凝视人群的神态与动作，几近疯狂地作画。
但在审视自己的作品时，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不行、不行、根本不成样子……这些陈词滥调的画作，是没办法让老师放弃《心之窗》的。
是否灵感枯竭？否。
但那一抹令他心神沉醉的灵光，已经无迹可寻。
在画室时，他双手撑在废弃的草稿上，忍不住想：如果能与星名彩音再创作一次……
他终究还是按捺住心底的冲动。
这幅新作终究要交到老师手里，就不要将她卷入其中了。
还好，他在车站追上了给予他些许创想的模特——高卷杏。对方似乎有所误会，但只要能画出令人满意的作品，《心之窗》便能彻底安全。
——自他开始画画开始，从未有过这样孤注一掷的创作。
……本不想让星名彩音知道这般窘境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手搭上肩头。
还有……刚刚那个笑容——
【我觉得为了画画而跟踪女性是非常不妥的行为……】
虽然平时难解她笑容下的真意，但这次他很确定——她绝对是生气了。
不妥……吗。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但如果她这么说的话……还是去道歉吧。
他站直身子准备离开，脑中忽然掠过她的装束——那件像拘束服一样的礼裙到底是什么？
线条凌乱，色彩单一，完全遮掩了她的魅力。
对如此完美的模特毫不尊重，搭配者实在是缺乏因材发挥的资质……简直是对美的亵渎，是暴殄天物！
他忿忿地想着，突然听到“啪嚓”一声——是聚光灯被打开的声音。
他一惊，收起思绪，大步走出角落。
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展厅中央临时搭起的站台，能看出有一幅被幕布盖住的画框。
他眉头皱起，脑中回想起助理说的话：【今天有一幅特别的展品……】
——他可没听说有这种事。是沟通失误吗？
他正沉思时，一束灯光打在幕布上，人们交谈声逐渐低了下去，纷纷看向走上展台的班目一流斋。
状似和蔼的老者站到那幅神秘画作旁，摸摸胡子，语气谦和地说道：“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个展初日，感谢大家到场支持。”
人群中像被无形的弦收紧般安静下来，稳重的嗓音回荡在展厅里：
“为了反馈大家的热情，老夫将在此地首次展示这幅新作——”
随后，幕布缓缓拉开——
喜多川祐介望着幕布下的画框一角，瞳孔紧缩，不自觉攥紧拳头。
……不，不可能。
虽然很像，但必定是巧合。
那副画……他早已收进自己的作品室里了。
但当画作一点一点地显露时，他还是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屏住呼吸。
“——作品名为……”
幕布完全降下——
画作中，长发女孩坐在巨大的窗边，逆光给她的轮廓镀上淡淡的蓝色与璀璨的金色。窗外白砖红顶的小镇，嫩绿与浅粉点缀的树，色彩丰富而和谐。
喜多川祐介绝望的低喃和台上人高扬的欢呼重叠。
“《心之窗》……”
“《心之窗》！”
他血液迅速变得冰凉，眼前一片眩晕，几乎要站不住。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师？！
明明——明明他在好好地履行约定啊！
强烈的感情如洪水般瞬间淹没了他，耳边的掌声和喧嚣全都模糊远去。
等一下——她也在看吗？！
他惊恐地环视展厅，寻找那个身影——
黑白电影般的画面里，只有棕发蓝眸的少女如此突出。
她再无笑容，用力抱紧双臂，步伐匆匆，决然地从人群的包围中逆行而过。
喜多川祐介想向她追去，心口却骤然一紧。他踉跄半步，手按上胸膛，指节发白。
远处，班目一流斋正接受媒体的采访，眼神不经意般地在自己的养子身上停留了一息，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那短短一瞥，像是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老师……”
他唇瓣颤抖，胸口愈发疼痛。
【为师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坚持。看来，你果真……很喜爱这幅作品。】
原来如此。
老师……从未答应要放弃它。
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未想过她会出现吧——他害怕她看穿“班目一流斋”这个名字下刺目的真相。
这个展厅里数幅作品都是出自他之手，她……一定会马上认出来。
她了解他的画。
而他，很了解自己的老师。
多么懦弱啊……喜多川祐介！
心中的尖啸盖过了一切——线条、形状、色彩。
他紧紧地闭上眼，抬手抓住自己的发丝，发出无意义的低吟。
*****
雨宫莲赶到美术馆外时，星名彩音正独自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她身子前倾，脸深埋在纤细的双手之间，裙摆凌乱地垂下，如昙花迎着日光凋落。
他刚刚瞄到对方跑出展厅的背影，下意识把摩尔迦纳塞给了高卷杏和坂本龙司，顾不上两人诧异的表情，追上了她。
她……是在哭吗？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走近她，单膝蹲下身，试探着唤了一声，“星名。”
她肩膀一震，抬起头来——那张脸虽然苍白，但出乎意料地平静，一丝泪意也无。
她浅笑着，明蓝色的眸子如湖般清澈见底，“嗯？雨宫君怎么在这里？”
……要怎么解释呢。
当时她的脸上罕见地没有表情，让他心中一震，升起浓浓的不安。
他仔细斟酌着词句，“……有点担心你。”
星名彩音的表情无端地放松了些许，“谢谢你，我没事，只是刚刚里面比较闷。”
说罢，她快速整理裙摆，像把散落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拾起。而后她站起身，自然地伸手递向他，示意要将他拉起来。
“应酬也完成了，我先告辞了。谢谢你的关心，雨宫君。”
雨宫莲愣了愣，将手放上去——柔软而冰凉的触感包裹着指尖，然后松开。
她似乎并不想和他吐露真心，但是……就这样放任她一人离开吗？
就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雨宫莲突然握紧手中残留的温度，叫住了她。
“星名。”
树影下，他侧过脸，看向停住动作的她——那双天蓝色的眼眸中写着不解。
他顿了顿，问道：
“要不要来卢布朗坐坐？”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 殊途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