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不晓》北匿

3、机会

　　闻锦书关闭电脑电源，拉开右侧第二层柜子，取出转换器与笔记本电脑，闻锦书眼底的疲惫在笔记本光源出现的刹那一览无余，他不紧不慢将转换器与笔记本电脑对接上，导入数据源，特殊收容室内的画面呈现于屏幕上，此刻临野正盘着腿，与陆景行面对着面席地而坐。
　　闻锦书对他们畅谈的内容不感兴趣，镜头直直地对准陆景行，陆景行瞬间警觉，抬眸直视镜头之上的闻锦书。
　　闻锦书感受到一丝挑衅的意味，戏谑地轻挑了下眉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眼角上弯，眉尾下垂。
　　临野顺着陆景行的目光看去，才发觉四面的墙壁上安插满了针孔摄像头和测算仪器留下的孔眼，临野先前从未见过这阵仗，不过有陆景行在，他并不畏惧。
　　闻锦书用电脑导入扫描数据测算出陆景行的体质特征。
　　陆景行拥有的那三颗流淌着半透明血液的心脏正同频跳动着。
　　“心率58，触手中长出了完整的骨骼。”闻锦书单手托着腮，执起电子笔，修改了屏幕上的数据，“很好——，不过我还不满意啊陆景行，我要的可比这多的多……”
　　畸变体应当算作人类还是异种，闻锦书还没有确切的定论，陆景行或许可以算作一种新的物种，一种由他闻锦书一手缔造的物种，畸变体现世将改变人类未来命运的走向。
　　人类想要存活下去，就不能止搁不前，闻锦书知道畸变的危险性，可铤而走险，才是当下正解。
　　“有双眼睛正在监视我们？”临野明知故问，他只想让陆景行多和他说说话。
　　“没错，我想是那位姓闻的教授吧。”陆景行顿了顿，轻启唇齿，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师？有什么话还是说出来更好吧。”临野很会察言观色。
　　“他将我们一并关于收容室内，我不清楚他的意图，我只能感知到他的存在。”陆景行开诚布公。
　　“老师，你现在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临野好奇发问。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对于身边存在的事物更为敏感了些。”陆景行并没有向临野隐瞒自己目前的状况。
　　陆景行与北太平洋巨型章鱼的基因融合的很完美，两者之间并不冲突，异常和谐。
　　闻锦书调出陆景行的全身剖面图，陆景行体内器官的构造和人类的很是相似，最显著的不同是，陆景行的三个心脏布于主动脉两侧，即便只剩下一颗心脏，陆景行依旧可以存活。
　　陆景行的血液也不再像刚完成畸变那样半透明，而是渐渐显出蓝色，是属于海洋的颜色，他是海洋存于这个世界的鹰眼。
　　伴生骨骼很是服从地跟随□□变换形状，陆景行触手中有上万块连接着的骨头，如同人类的脊骨，但更加灵活，更为有力，难以折断。
　　闻锦书根据已有数据测算，陆景行的触手足以轻而易举拍断一个成年人的肋骨，更不用说那些新生的人类幼崽了。
　　闻锦书内心明了，A级病原体都得对畸变体这种新生的物种忌惮三分，人类需要拉拢畸变体入伙，如果无法达成共识，那便只能除掉。
　　闻锦书接通办公室与特殊收容室之间的通讯设备，闻锦书温和慈软的声线带有慵懒的腔调，环绕于收容室上空。
　　“祝贺你的新生，陆景行。我代表白银试验全体人员邀请你加入我们，与我们一同见证人类的胜利。”
　　“你将我与临野关入收容室，利用他测试我是否存在感染性，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陆中校，您曾经也是指导员，您应该明白我必须这么做，不要忘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文明能够长存。临野身上的防护服已经破损，即便我们不将他与你关于收容室内，他被感染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闻锦书眼底泛起淡淡的阴冷，晕染了眼尾的阴影。
　　“如果我不答应你的邀请，你会除掉我吧，包括临野。”陆景行很清醒，虽然他没有听过白银基地存在闻锦书这号人物，但显然，如今他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
　　“没错～，你不想拉临野做陪葬吧～，加入我们吧陆景行，你可是人类的一员呀～～。”
　　闻锦书轻轻笑着，微眯双眼，眼角弯弯，闻锦书不再遮掩自己病态的疯感，他今天心情很好，他不希望任何人坏了他的好心情。
　　闻锦书拉开左侧的柜子，取出刻有他名字的那把手枪，这把枪是夏予安送给他防身的，闻锦书爱不释手，卸下弹夹滑套和枪管，取出软布轻轻擦拭着，从枪身到扳机。
　　“陆景行，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期待你的答复。”闻锦书的声音消失于收容室上空，淡淡的回音如浪潮般朦胧于水下。
　　临野挪了挪身体，久坐在僵硬的地面上，他感到屁股又麻又痛，陆景行看出了他的难受，便将一根触手绕道临野身后，给他当作垫子用。
　　陆景行的触手很有弹性，对临野来说是个极佳的坐垫。
　　陆景行明了，带临野逃离这里的想法是那么愚蠢，不切实际，即便逃出了这间收容室，也逃不出基地。这里是白银总部，不是不堪一击的四座附属基地。
　　陆景行抬眼的刹那，目光由温和转为冷漠，甚至有些犀利。临野尊重陆景行的所有选择，不论陆景行去哪，做些什么，他临野都会紧跟到底。
　　白银基地的特制玻璃已经无法阻隔他们。
　　闻锦书温柔地组装好手枪，瞄准屏幕中的陆景行，目光不经从陆景行身上，移向临野，闻锦书微挑唇角，将枪口转向了临野的头颅。
　　陆景行像是被触及了逆鳞那般突然站起，双臂自然向两侧张开，很是警惕地仰视着摄像头，闻锦书饶有兴致地扯了下嘴角。
　　陆景行能够快速判断出闻锦书正通过室内的某一个摄像头监视他们，闻锦书并没有一丝震惊的意味，全然是对陆景行如何做到的好奇。
　　枪口可以指向陆景行，但不能对准临野，闻锦书一次次试探陆景行的底线惹得陆景行心里拱火，陆景行很清醒理智，可一旦涉及临野的利益，他却会变得极其敏感，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也许临野，就是他那绝无仅有的逆鳞。
　　闻锦书微垂眼睫俯视画面，缓缓收回手，将手枪稳稳放过柜中。闻锦书摘下脖颈上的项链，将挂坠盘转于骨相分明的指节间，灯光投下的灰冷调阴影随之变动。
　　眼底的阴湿在昏暗中摇曳，泛起南烛，冷棕色的眼眸看不出一丝波澜，闻锦书看似微扬着唇角，却没能牵动上半张脸的一寸皮肤。
　　“我接受你的邀请，自愿加入人类组织。”陆景行对着镜头发话。
　　“我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陆景行。”闻锦书按下按键，打开了麦克风，“现在我正式授予你白银基地首席畸变体的头衔，编号CRPXE-001，我会叫人给你安排单独的房间，希望现在的你住的惯人类的卧室。”
　　闻锦书的手肘撑着桌面，十指交叉垫着下巴，含着笑意，语气柔和，一副温婉近人的模样，没有刚才的半分阴暗，似是换了个人，如同诡诈的欺诈师，让人捉摸不透。
　　闻锦书远程操控收容室的门，钢门缓缓开启，陆景行慢慢走在前头，陆景行的移动速度很快，为了临野跟得上，他只好轮动触手让自己慢下来。
　　闻锦书清楚，当下最要紧的是训练陆景行学会恢复人形，闻锦书对于畸变体知道的太多了，他不能直接了当的告诉陆景行该如何做，只能放任他自行摸索。
　　临野有些不安，右手不自觉就牵住了陆景行一根触角，陆景行脊背微微一颤，抬着那根被牵起的触手任由临野牵着。
　　收容室外比往常暗了很多，临野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他只记得进入前外面的灯还是全亮着的，当下只剩下一排折线形的灯条亮着，那是出去的必经之路，闻锦书已经着手为他们铺一条前无古人的断崖路。
　　出了收容场地，吴起负责引他们去正式见闻锦书一面，毕竟闻锦书也算得上是陆景行半个上级。临野一言不发跟着，默默观察着周围的场景，临野打算记住通往闻锦书办公室的路线，白银基地里面的道路错综复杂，又井然有序，各部门只需记住自己管辖区域内的路径，临野越界了，闻锦书看着跟随监控，微眯双眼，唇角微垂，很是不满。
　　随着办公室门被用力推开，闻锦书早已脸上挂笑，温和地向两人点了下头，伸手示意对面的两张椅子：“二位请坐。”
　　陆景行扶着临野的后背将他向其中一张椅子推，自己则是在临野落座后双臂搭扶于椅背上，居高临下看着闻锦书，阴影打在临野身上，显出身材的优越。
　　临野看着陆景行身影那张弛有度的肌肉线条，倒三角的身材，垂着眼眸，一时看的有些发愣。
　　“陆景行，若不是……”
　　“我清楚不能跨级汇报，基地里的规定，我比你这个新人知道的多，不必再说。”陆景行目光很是冷淡，顶灯的灯光借着发丝在陆景行上半张脸上投下阴影，蓝色的眼眸暗暗发光，临野抬头看向他时有被惊到。
　　“好～，既然你已知晓，我便不多赘述。”闻锦书坐直身子，胸口的项链微微一晃，泛起暗银色的光点。
　　陆景行的眼睫一颤，眼底泛起淡淡的警惕，随后若无其事恢复平静。
　　闻锦书干练的将放置于自己面前的新的冷棕色文件夹旋转180度，两指按于表面，轻推向前。
　　临野微微颔首，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是一沓关于北方基地的资料，以及北方基地与白银总部之间的落脚点位置，看这些对临野没有什么用，飞行员不需要记住这些，他只需要记住哪里是人类可以去往的领空。
　　陆景行细细看着白纸上印出的黑色文字，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他难受，他还需要时间去适应自己现在的躯壳。
　　“陆景行，你的任务附后。”闻锦书抬手，斯文地为他们翻页，弯曲食指轻敲了两下纸张，“你可以带走这份文件。”
　　闻锦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场所有人都清楚，陆景行就是死在了纸上用红笔打岔的地段。
　　闻锦书在挑衅他，一直在挑衅他，这不会是最后一次。陆景行大致猜到，闻锦书在试探，他要的不止是测算数据，他要的是知根知底，将陆景行玩弄于股掌。
　　陆景行微微发力，咬着后槽牙，深深地盯着闻锦书，目光一寸不挪。僵持片刻，陆景行还是拿起了文件夹，轻松拉起安安稳稳坐于椅上的临野，示意闻锦书他们要离开这里。
　　闻锦书面不改色，比了个“请”的手势，准许二人离开。
　　陆景行抓着临野的胳膊，将他带了出去，办公室的门自动关闭，没有人看得到门口闻锦书的神情，闻锦书的目的也无人知晓。
　　闻锦书合上眼睫，遮掩潮湿的眼眸，不知是因为光线较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临野总觉得闻锦书的眼睛里没有情感，没有光点。
　　闻锦书变成如今模样的，知晓缘由的除了夏予安以外，也就只有夏予安的两位随行下属了。
　　闻锦书憎恶高位的上校与执行者们，但闻锦书将夏予安划到了另一方，夏上校是好人，最好的人……闻锦书在内心中一遍遍默念。
　　闻锦书好不容易从南方基地调到白银总部，他花了常人成倍的努力才争取到了入选总部教授的名额。
　　闻锦书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颠覆的那么快，他还没有任何防备，就毁于一旦。
　　闻锦书关掉了办公室的顶灯，只留下笔记本的光源，闻锦书不敢回忆那段时光，任职的两个月以来，他已经被这件事折磨的体无完肤。
　　闻锦书轻轻拉起左手的衣袖，手腕上一条完全愈合了的疤痕暴露在眼前，闻锦书微微睁开双眼，眼睫已被完全润湿，聚成一簇簇的，白色的眼球泛起红晕。
　　闻锦书从白色大衣的口袋中掏出手机，拨通了夏予安的电话。
　　“上校，CRPXE-001已编入外勤A组，您下达的命令我已如实告知陆景行，请问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做的？”闻锦书抽了张纸擦净眼角的泪痕。
　　“你做的很好，有任务我会再让人告知你，早点休息。”
　　“好的。”闻锦书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夏予安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没有往常上级对待下级的雷厉风行，更多的是关心：“你哭了？”
　　“没有，上校。”闻锦书的声音微微发抖，夏予安听得出来，但没有继续追问。
　　“快休息吧，晚安。”电话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而挂断。
　　闻锦书有些发颤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微微抬眸试图把控住斡旋于眼眶中的泪珠。
　　闻锦书独自坐于办公室内，有时候他真想回到南方基地，规规矩矩，老实本分地做一个无人问津的试验员。
　　初到白银总部的那日，闻锦书第一次与夏予安见面，夏予安忙于手头的工作，只是潦草地看了他两眼，过目有关闻锦书的档案。
　　病原体经过不断异变，衍生出了不少高智商的病原体，它们学着人类的模样，在基地高墙的外围嘶声痛喊，向人类发起求救信号。
　　同隶属于白银总部的许瑟上校带领部下翻越高墙，查看情况，病原体拙劣的演技被识破了，收容行动很是成功。高墙之上，前来学习的闻锦书目睹了一切。
　　白银总部的高墙外围是把守最森严的，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同时也是最不安全的，原本应该跟着夏予安的闻锦书落了单，夏予安的繁忙程度超乎了闻锦书的预期。
　　夏予安下令闻锦书呆在外围的休息室附近，闻锦书乖乖照做，休息室附近几乎没什么人经过，存在监控盲区。
　　闻锦书不敢乱走，只能站在原地等待，路过的许瑟选中了他。
　　许瑟很轻易地支开了下属，缓步走到闻锦书身边。
　　“你是谁的人？”许瑟露出了一个很友好的笑容。
　　“夏上校的下属。”闻锦书如实回答，胸口挂着的名牌清楚的写着他的名字、编号与隶属部门。
　　“我人手有些不够，麻烦你来协助我，夏上校不会介意的。”许瑟张了张好人脸，闻锦书不好推辞，答应下来。
　　闻锦书对外围的地形不熟，只能在许瑟身后跟着，他不清楚许瑟要将他带去哪了，但既然是自己的上级，他便无权过问。
　　路程不长，一路上除了走在前面的许瑟，闻锦书没有看到一个人，待闻锦书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许瑟粗暴的拽掉他裤子上的纽扣，闻锦书抓紧即将滑落的西裤转身便跑，被许瑟一把捞回。
　　闻锦书见无论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许瑟的控制，只好试图用嘶喊引起注意，闻锦书希望这时候能有几个人路过这里，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
　　许瑟娴熟地脱下手套，塞入闻锦书口中，闻锦书瞬间发不出声了，口中的手套塞的很严实，闻锦书吐不出来。
　　许瑟摘下身上用以装饰的银链，捆住闻锦书的双手，粗暴地将他按在地上，奈何闻锦书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闻锦书害怕地发抖，即便双手被束缚，他依然没有放弃抵抗，许瑟对于他的反抗感到不快，闻锦书的皮肤一暴露于眼前，许瑟便粗暴的冲撞进去。
　　闻锦书痛得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只留有呜咽声充斥耳边。
　　回到休息室边的夏予安没能找到闻锦书，闻锦书看上去是个非常老实乖巧的人，夏予安察觉到闻锦书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
　　夏予安下令两个随行的下属在可能存在监控盲区的地方进行地毯式排查闻锦书的位置。
　　待夏予安在那堵高墙前找到闻锦书时，许瑟还在旁若无人地对闻锦书进行施暴。
　　夏予安几步上前踹开许瑟，脱下制服外套遮盖闻锦书的身躯。
　　闻锦书已经双目涣散，目光无神，微垂的眼睫挂着泪珠，泪水染湿地面。
　　夏予安怒火中烧，抓起许瑟的衣襟便狠狠给了他一拳，随后抓住许瑟的头发将他按在墙上，头颅与墙壁剧烈的冲撞发出声响，两名下属陆续赶来，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夏予安发这么大的火。
　　许瑟的发缝中渗出血来，在墙上挂下一道血迹，夏予安不予理会。
　　径直走到衣衫不整遍体凌乱的闻锦书身边：“去开辆车过来，快点。”
　　夏予安为闻锦书拉上了衣裤，小心取出闻锦书口中的两只黑色手套，解开已将闻锦书手腕勒的通红的银链。
　　闻锦书的身板比自己小很多，夏予安便用外套包住闻锦书的身体，将他横向抱起，轻轻放在了下属开来的车后座上。
　　“开回去，叫人给他备件合身的衣服。”夏予安看着身侧发着抖的闻锦书，胸口钝痛。
　　后视镜里夏予安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侧着头看向身旁蜷缩着的闻锦书，闻锦书从耳根到鼻尖都泛着红晕，眉头迟迟没有松开，闻锦书意识并不清醒，只是无声哭着，车内安静的出奇，闻锦书颤抖地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闻锦书抬手扶在笔记本电脑的上端，用力合上，泪水滴落在白色大衣上，在纯白的面料上留下几处颜色更深的点。
　　“谢谢你救了我上校，可我已经没有弃暗投明的机会了。”闻锦书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