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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京,调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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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靠近京城,盘查越发严密。尤其是城门处,官兵对过往行人,尤其是年轻男子,查验得格外仔细。
宋熹微心知肚明,这恐怕仍是东宫的手笔。
她与君泽屿混在一队入城贩卖柴火的农人中间,她低眉顺目,小心搀扶着“病弱兄长”,口中不住低声念叨着“哥哥病重,需进城求医”,一副忧心忡忡的村姑模样。
官兵见君泽屿面色惨白,咳喘不断,确是重病之态,又见两人衣衫破旧,不似富贵之人,粗略搜查后便不耐烦地挥手放行。
踏入京城喧嚣的街道,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与一路上的险死还生形成鲜明对比。
君泽屿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先不去皇城。往西,去永宁坊。”
永宁坊并非达官显贵聚居之处,反而多了几分市井气息。君泽屿指引着宋熹微穿过几条小巷,最终停在一处其貌不扬的小院门前。
他叩门三长两短,片刻后,一个老仆谨慎地打开门缝,见到门外之人,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将两人让了进去。
“殿下!您可算……老奴听闻城外……”老仆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到君泽屿身上的伤和狼狈模样,更是老泪纵横。
“福伯,我无事。这位是宋姑娘,我的救命恩人。”君泽屿简单介绍,语气虽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此处安全吗?”
“安全,安全!”福伯连连点头,“这里是娘娘早年的一处私产,极少人知。殿下放心。”他忙不迭地去准备热水、伤药和干净衣物。
宋熹微这才知道,这竟是君泽屿已故生母慧妃娘娘的旧产。看来这位体弱多病的七皇子,也并非全无准备。
安置下来后,君泽屿换药歇息。
宋熹微则向福伯要了些米粮,在小厨房简单熬了粥。
当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米香四溢的白粥端到君泽屿面前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殿下失血体虚,眼下不宜大补,先用些清淡的暖胃。”宋熹微语气自然,仿佛做惯了这些事。
君泽屿默默接过,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粥熬得火候正好,温热妥帖地滑入胃中,驱散了不少寒意。
他自幼长于宫廷,见惯了山珍海味和小心翼翼的奉承,却鲜少感受到这般不带目的、纯粹质朴的照料。
“多谢。”他低声道。
“举手之劳。”宋熹微在一旁坐下,“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君泽屿放下粥碗,神色凝重起来:“东宫既已动手,便不会善罢甘休。我需尽快联络可信之人,了解近日朝中动向。此外……”
他看向宋熹微,“关于奕石先生之事,我所知线索也有限。当年经手那件事的东宫属官名叫孙世敬,现任东宫典膳局丞,虽官职不高,却是太子心腹。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孙世敬……”宋熹微默念这个名字,将其牢牢记在心里。
“但你切勿轻举妄动。”君泽屿警告道,“东宫如今紧盯你我,孙世敬身边必然守卫森严。需从长计议。”
宋熹微点头:“我明白。”复仇之心虽切,但她并非莽撞之人。
这时,福伯敲门进来,面色有些紧张:“殿下,门外有自称是‘百草堂’伙计的人送来几包药材,说是府上预定的。可老奴并未预定……”
君泽屿与宋熹微对视一眼。
百草堂?宋熹微心中一动,她记得父亲的一位故交,似乎就在京城经营一家名为“百草堂”的药铺。
君泽屿沉吟片刻,对福伯道:“去收下,多给些赏钱,什么也别问。”
福伯应声而去。
君泽屿这才对宋熹微解释道:“百草堂的葛老先生,曾是奕石先生的旧友,亦是我的可信之人。这或许是葛老得知我回京,又不便直接上门,以此方式传递讯息或提供帮助。”
父亲的故交?宋熹微的心猛地一跳。这或许是一条新的线索!
果然,福伯将药材包拿进来后,君泽屿仔细检查,在其中一包药材底部,发现了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
他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孙近日常往城南百花巷,酉时三刻。”
君泽屿眼中精光一闪,将纸条递给宋熹微。
百花巷?那并非官员宅邸聚集之地,反而以秦楼楚馆、茶肆酒楼闻名。东宫属官太子心腹,常去那种地方?
宋熹微握紧纸条,抬头看向君泽屿,目光坚定:“殿下,这是一个机会。”
“你想去探查?”君泽屿蹙眉,“太危险了。”
“殿下不便露面,而我,”宋熹微语气平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子。太极之道,在于审时度势,知己知彼。我不会贸然接近,只是先去看个究竟。”
君泽屿看着她清澈而执着的眼睛,知道无法阻拦。
他沉默片刻,从枕下取出一枚小巧的银簪,簪头雕成木槿花样式,看似普通:“若有紧急情况,将此簪出示给百草堂的人,他们自会尽力相助。”
宋熹微接过银簪,入手微凉。“多谢殿下。”
酉时初,宋熹微换了身京城普通少女的衣着,悄然离开了小院,融入了京城华灯初上的夜色之中,向着城南百花巷方向行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君泽屿强撑着病体起身,对福伯吩咐道:“备车,去一趟靖安侯府。有些风险,不能只让她一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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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百花巷,恰如其名,夜幕初降便是另一番天地。
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传来,各色灯笼将街道映得流光溢彩,空气中混合着脂粉香、酒香和食物的香气,与永宁坊的清冷判若两界。
宋熹微一身素净布衣,头发简单挽起,低眉顺目地走在街边阴影里,如同水滴汇入河流,毫不惹眼。
她根据纸条上的信息,留意着“酉时三刻”这个时间点,目光悄然扫过那些装饰华丽的楼阁和喧嚣的茶肆。
酉时三刻将至,她的目光锁定在巷中段一家门面颇为气派的酒楼——“醉仙楼”。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楼后侧门停下,车帘掀开,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快步下车,左右张望一下,迅速闪身进了酒楼侧门。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宋熹微记性极好,瞬间与君泽屿描述过的孙世敬画像对上了号。
东宫典膳局丞,太子心腹,果然在此现身。
她并未靠近,而是选择了对街一个卖煮花生和卤豆干的小摊,假意挑选,实则借着摊位和行人遮挡,远远观察。
醉仙楼侧门有人看守,显然是预留的通道,寻常人不得靠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孙世敬并未从侧门出来。宋熹微心下思忖,他此行绝非单纯饮酒作乐。
正想着是否要绕到酒楼正面寻找机会,却见侧门再次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孙世敬,而是一个穿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人,手里提着一个多层食盒,匆匆走向停在暗处的另一辆马车。
那食盒样式精美,绝非醉仙楼外送普通酒菜的款式。更重要的是,那管家行走间步伐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分明是个练家子。
宋熹微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食盒或许有蹊跷。
她不动声色地付了钱,拿起包好的花生豆干,看似随意地沿着街边行走,目光却始终锁定着那辆马车。
马车并未立即驶离,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一会儿,醉仙楼侧门又出来一人,将一个密封的小陶罐交给了车上的管家,低声交代了几句。
管家点头,将陶罐小心放入车厢,这才吩咐车夫驾车。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百花巷,并非往皇城或达官显贵聚居的里坊去,而是转向了城南更偏僻的区域。
宋熹微不再犹豫,悄然尾随。她身法轻盈,步伐迅捷,始终与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借助街巷拐角和夜色的掩护,未被发现。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后门。管家提着食盒和小陶罐下车,叩门后被人迎了进去。
宋熹微躲在不远处的巷口阴影里,仔细观察这处宅院。
院墙高耸,门扉紧闭,看似安静,但隐约能感觉到内里透出的几分森严气息。这里绝不像普通富户的宅邸。
她耐心等待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管家才空着手出来,乘车离去。
又等了片刻,见再无动静,宋熹微才小心地绕到宅院正面。门前没有任何匾额标识,愈发显得可疑。
她记下周围的特征和路径,正思索着是冒险探一探还是先行回去与君泽屿商议,忽然,宅院旁边一条更窄的巷子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和压抑的呜咽声。
她警惕地屏息凝神,悄声靠近巷口。
只见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老者,那老者衣衫褴褛,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破碗,似乎是个乞讨的。
“滚远点!晦气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家丁骂道。
“求求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里面…里面明明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老者苦苦哀求,声音嘶哑。
“找死!”另一个家丁抬脚就要踹去。
宋熹微眉头一蹙,下意识捏紧了拳,但强忍着没有立即出手。
那老者被推倒在地,破碗摔得粉碎,他兀自喃喃道:“…糟蹋啊…那么好的参茸鸡汤…就尝了一口就不要了…说是味道不对…倒掉都不给俺们穷人…”
参茸鸡汤?味道不对?倒掉?
电光火石间,宋熹微将碎片信息串联起来——孙世敬、醉仙楼、神秘食盒、小陶罐、这处隐秘宅院、被嫌弃倒掉的参茸鸡汤……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这里或许是东宫一处秘密熬制药膳或……毒药的地方?
孙世敬藉由掌管东宫膳食的便利,暗中经营此事?
那“味道不对”被倒掉的汤,是否意味着每次送出前需有人试毒?
或者,那本身就是某种需要精心控制剂量、一旦“味道不对”就意味着失败的东西?
她心念急转,眼看那家丁又要对老者动手,不再犹豫,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屈指一弹。
“哎哟!”那抬脚的家丁膝窝一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谁?”另一个家丁吓了一跳,慌忙四顾。
宋熹微早已隐入更深黑暗之中。那老者见状,连滚爬爬地跑掉了。
两个家丁骂骂咧咧地搜寻一阵无果,悻悻退回门内,紧紧关上了门。
宋熹微最后看了一眼那高墙深院,不再停留,转身迅速离开,返回永宁坊小院。
她回到小院时,夜已深沉。福伯告诉她殿下出去了尚未回来。
宋熹微心下微沉,君泽屿身体那般状况,为何深夜外出?
她在自己房中等待,仔细回想着今晚所见,将每一个细节刻入脑海。子时过半,才听到院门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