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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白羽鹤 ...

  •   二十点四十五分,西城区圣一路交叉口。

      一辆银灰色保时捷急急右转,在积水飞溅的沙沙声里驶向道路尽头的霓虹灯招牌。

      两侧行道树纷纷后退,荧□□管盘成的大字逐渐逼近。

      陈秘书轻点刹车片,嗤的一声,车头稳稳停在保安亭前。

      路旁招牌上“浪潮”二字摇晃着投在风挡玻璃上,在等待的几秒内不住变幻,最终蜕变为诱惑的深粉色。

      滴——

      独眼摄像头识别出登记过的车牌号,红白相间的横杆缓缓抬起。

      陈秘书重新踩下油门,车身徐徐滑行,不出五秒,他的两眼便疑惑地瞪大了。

      和预想中的车流滚滚大不相同,在夜生活的黄金时段,“浪潮”的停车场竟空荡荡的,目光粗粗一扫,不过三五十辆车,简直称得上冷冷清清。

      难以想象这里是银城最火热的夜场。

      陈秘书娴熟地倒车,小声搭话道:“今天不会被包场了吧……”

      “没错。”

      身后传来一声回应,很柔和:“入场是要核验身份的。”

      “明白了,需要我在这里等江总和这位……女士吗?”

      “嗯。”

      另一人吩咐道:“先跟我进去,办件小事。”

      “好的。”

      车轮在白线里停稳后,秘书啪地解了安全带,麻利地赶下车来,拉动后排的门把手:“女士,您先请。”

      “麻烦了。”

      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迈出车厢,鞋跟落在地面上,嗒的一声轻响。

      林衡右手撑住车门,身体略微前倾,像一尾银灿灿的鱼,轻盈一晃,便游了出来。

      林衡一头白金色长发,垂至腰际,身着长西装、烟管裤、低跟靴,是冷淡又时髦的灰白色,衣饰边缘缀满长长的流苏,寒风一过,便如白羽般簌簌舞动。

      陈秘书一时张口结舌。

      驱车赶来的路上,林先生中途叫停,去商场取预定的衣服。

      十五分钟后,陈秘书听到短靴有节律的嗒嗒声、车门拉开又合拢的碰撞声,嗅到一缕随冷风吹进来的香气,也从后视镜里瞄见了江总略微张大的眼睑。

      很快,江总浅黑的瞳仁便稍稍移开了。

      老板不多看,他自然不敢看。他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分辨着后座里的响动:化妆镜的开合声、粉扑的轻拍声、细刷的扫动声……

      不知在抵达浪潮酒吧后,这位端正清秀、衣着平常的乘客会变做何等模样。

      现在他清楚了,车上走下的那人,像秀场里的模特。性别的分野被模糊了——他在女性中太过高挑,在男性中又清秀过甚,雌雄兼备的气质令他独具魅力,风姿飒飒,像静立的白鹤。

      嘭——

      车门被不轻不重地带上了。

      陈秘书猛地回过魂来,江总站在一旁,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惊得他瞬间冒汗了。

      咔哒——

      陈秘书一按车钥匙,后备箱盖徐徐抬起了,他立马绕到车后,火急火燎地抱出一个巨大的手提袋:“东西拿好了,江总。”

      “走吧。”

      萧瑟秋风里,江总拔步向前,林先生同他并肩,两人的背影一深一浅,白金色的发丝被吹拂着轻扫江总的肩头。

      陈秘书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嗅着大风卷来的两人身上的香水味。渐渐地,他的耳中响起嘈杂的音乐声,抬头一看,庭院上方的夜空被照成艳紫色,射灯的幽绿光柱在云层间扫荡,可想而知,酒吧里的派对是何等火热。

      陈秘书心里打起了鼓。

      这种场所,江总向来厌憎,更何况他的身体……

      “您好,欢迎光临‘浪潮’。劳烦出示下电子邀请函,我这边……”

      “哟!是江总啊!还看什么邀请函,不用不用!”

      保安话音未落,一位矮胖的中年人便大踏步地赶来。

      他中气十足,态度热络,笑得满脸横纹:“看来我们曾少真是花了大力气来游说啊!是不是上下嘴唇都要磨出火星子了?竟然请动了您这尊大佛啊!”

      耀清礼貌地笑笑,同他握了握手:“王经理,小声些。明天是曾少的生日,我不巧要去出差,就提前来道个贺,敬杯酒就走。”

      “了解了解……”

      王经理从善如流地压低了音量:“江总一向是焦点,那我这边就低调点,免得一会儿您不方便抽身。小郑啊,带三位贵客……”

      王经理猛地怔住了。

      他瞪大了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愣了两秒,厚厚的嘴唇里才憋出三个字:“这位是?”

      他半仰着头,目光直直落在高挑的林衡身上。

      “我姓林。”

      林衡微微颔首,冲他轻声一笑。

      王经理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呐,这么有气质,这是T台上的超模啊……”

      虽然圈子里美女如云,气质佳的也不在少数,但这样凛冽、飒爽、清正的还真是罕见之至,更别提一八几的身高……“林小姐”只需淡淡扫去一眼,便足以让大多数酒色之徒自惭形秽了。

      王经理不好意思继续盯着人瞧,连忙向服务生挥了挥手,“来,领三位贵客进场。”

      陈秘书低头跟上,他走在最末,身后遥遥飘来一句嘟囔:“这么漂亮的女伴,真有福气啊……”

      陈秘书眼皮一抽。

      他跟在江总身边一年多,人人都夸江总仪表堂堂,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找到这样的女伴,是江总高攀了。

      “……谢谢,就送到这里吧。”

      半分钟后,林衡三言两语打发了服务生。待人走远,他回过头来,冲陈秘书笑道:“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帮忙。”

      他的音量很轻,轻得像一丛云,从耳边悠悠荡过。

      陈秘书的心脏突地一震,喉头干干地滚动下,忍不住瞄了江总一眼。

      江耀清恍若未闻。

      “您请讲。”

      他的局促落在对方眼中,被误解为惊恐不安,引得林衡的语气更温柔了:“别怕,很简单。你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在尽头处右转,到庭院正中……”

      *

      二十一点零五分,在“浪潮”酒吧庭院正中,一场纸醉金迷、活色生香的派对徐徐敲响了前奏。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泳池水面泛着粼粼波光,黑白菱格地砖四面环绕,铺就成现代感十足的舞池。

      随着音乐强劲的节奏,射灯热力十足地摇头,照亮了穿梭其间的比基尼女郎,为宾客献上小食、香槟与充满诱惑的飞吻。

      伴着女郎们殷勤的娇笑,人们或齐齐碰杯,或与男伴女伴调情,或在庭院的角落谈生意……烟雾在庭院里缭绕升腾,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酒液和尼古丁混合的味道。

      “啧,看来今晚的好运气,全在郁哥这边了……”

      在泳池东南的休闲区,牌局如火如荼,某位喝得微醺的女孩一边摆弄筹码,一边调笑着:“郁哥这是情场得意,赌场也得意啊。”

      一位黑衣青年轻笑一声,他一头栗色短发,颌面窄而立体,脸孔精致异常,正斜斜地靠在沙发椅中,游刃有余地翻牌:“运气?不能是我经验丰富、牌技一流吗?”

      满手戒指的大哥输得脸色发绿,满肚子的酸水滋滋冒了上来,不阴不阳地笑了声:“小郁总是这么自信,不过比起赌技,倒是你的风流韵事更让人津津乐道呢。”

      话一落地,邻座眼睛一眯,立时心领神会地接上:“郁哥最近又有新男伴了?不知道哪位这么好命啊?”

      “哎哎哎,该打牌就好好打牌,别太没品了。”

      一位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孩双臂交叉,倚在郁燃沙发椅的靠背边缘,嘴唇不满地努了起来,“你们到底加不加注,想好了没?”

      “怎么,潇潇紧张啦?”

      有个不怕死的家伙冲她挤眉弄眼:“听说你近来在感情方面吃了败仗啊?你相中的那个Beta,姓程的那个,好像有男朋友了啊——”

      郁潇脸一沉,细眉倒竖,正要呛声,却听堂哥懒懒道:“小打小闹没意思,来把大的,怎么样?”

      郁燃撑着头,一双好看的眼睛扫过桌边的六七张面孔,唇角挂了点笑,颇有些玩世不恭的风流派头。

      赌桌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郁燃继续道:“桌上的筹码输得差不多了,不如换个玩法。用自己身上的东西做赌注,低于百万的不能上桌。这样才刺激,不是吗?”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这……这不太好吧,郁哥,我今天就带来这一块表,三百多万,还是新买的……”

      郁燃微微一笑,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枚胸针,轻轻一抛,便落在了赌桌上。

      那是一枚鸢尾花形状的胸针,由白钻和红宝镶嵌而成,璀璨夺目,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位,请吧?”他笑吟吟地催促。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郁燃挥金如土,却没想到会这么疯。

      啪嗒——

      是手表撂在桌面上的闷响。

      众人纷纷调转目光,只见坐在另一头的曾少笑容满面地卸了钻表,满不在乎地推了推:“最后一局,赌完就去跳舞,怎么也得来个小高潮,是吧?”

      曾少曾成文,是今夜派对的组织者,这座“浪潮”就是他名下的产业。

      见主人发话,众宾也跟着照做,哗啦啦一阵声响,钻石项链、翡翠镯子、高奢名表很快便堆满了牌桌。

      “这是哪儿来的?郁哥,你这胸针可真够特别的。”有人转着眼珠,小声向郁燃打听着。

      郁燃挑了挑眉,戏谑地应了声:“新欢送的,满意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么,最后一局,开始吧。”

      然而话音刚落,便意外横生。

      “郁总!郁总!”

      一名服务生穿过庭院,绕过泳池,气喘吁吁地赶来:“有位客人给您送来了礼物,要我现在交到您手上。”

      “哦?”

      场上先是一静,尔后嬉笑声乍起:“哟,郁哥,有艳福了啊?”

      “这是新嫂子送的?挺个性啊,你别说,和你的风格还挺配啊……”

      “今天是你们的纪念日?难怪你手气这么好……什么时候把嫂子领来给大家瞧瞧啊?”

      被交到郁燃手中的,是一大捧漂亮的花束。

      漆黑的玫瑰、马蹄莲和郁金香高傲地扬着脸,被泛黄的英文报纸层层围绕。在花与花的缝隙里,有一张相片,巴掌大小,薄刃似地立在中央。

      郁燃两指一探,夹了过来。

      有脸皮厚的借着酒劲凑了过来,瞪大两眼打量着:“哎呀,这相片里的场景是……”

      光线微弱,他辨认了会儿,随后一拍大腿:“我靠!郁哥这是被求婚了啊!”

      “啊?什么!真的假的!”

      “厉害呀!新嫂子闷声不响来了个大招啊!”

      “你看见什么了?眼花了吧?”

      像巨石落入湖水一般,周围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在嘈杂的质疑声里,那位脸皮颇厚的邻座砰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道:“谁说我眼花了?照片里明晃晃地印着呢!空空的顶楼温室、瀑布似的黑色花海、墙上誊着雪莱的情诗、还有闪闪烁烁的灯火……这不是求婚是什么?我当年就是这么向我前妻求婚的!”

      “顶楼温室?浪潮的顶楼温室?就是咱们身后的那个?”

      “不然呢?难道是你家顶楼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雪莱的情诗?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

      “我怎么就没文化了?我看不懂诗我还不认识‘shelley’吗?”

      “……行了别吵了。”

      郁潇轻喝一声,转脸看向服务生:“谁把这花交给你的?”

      “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士,姓唐,自称是郁总‘好友’的助理。他说自家老板有惊喜要献给郁总,人已经在温室等候了。”

      “真的假的?曾少,今晚有人订了浪潮的温室吗?”

      曾成文正询问手下人,两人窃窃私语一阵,才回答道:“确实有。有位唐先生预定了。前台告诉过他今晚浪潮被包场了,没邀请函不能进,他却说他是郁哥这边的人,到时候一起进场。”

      “一起进场?我和我哥就俩人,自己来的,哪儿有什么人一起进来……”

      “嗨,潇潇,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故布疑阵,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你就是太直肠子,所以才追不到那个姓程的……”

      “我说你……”

      “好了。”

      一言未发的郁燃忽然开口了。

      他仍是那副风流怠懒的模样,随手把相片往桌上一扣,指尖点了两下。

      某人曾玩笑似地说过,要送他黑色花海,那人的助理也恰巧姓唐。

      闻如峰吗?

      他心底啧了一声。

      “我去一趟。”

      郁燃撑着沙发扶手,慢吞吞地起身,扣严了风衣纽扣:“潇潇,你坐。最后一局,你替我打。”

      有不识相的开口揶揄起来,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郁哥,送你这束花的人,和送你胸针的新欢,是同一个人吧?要是一不小心把胸针输了,嫂子是不是得生气啊?”

      这番挑唆没什么威慑力,郁燃无动于衷,甚至还冲妹妹笑了声:“潇潇,随便玩,别放在心上。输了也没什么,一个Alpha而已,哄两句就好了。”

      说罢,他随手拎起花束,吹了声口哨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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