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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再落空 ...


  •   这句突如其来的诘问,让林衡微微怔住了。

      他旋即笑了起来:“不用敬语了吗?”

      店员的表情纹丝不变,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卧在膝上的黑猫忽然喵了一声,轻盈地一跃而下。

      报纸被撞得沙沙地颤,紫黑的花瓣眼泪似地垂落两滴,徐徐坠在雪白的地上。

      林衡并拢了脚尖:“我有位朋友和你一样,说我语气太温和,容易给人错觉。而我却觉得他态度冷淡,边界感太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和他相处,觉得累吗?”

      店员突然出声打断了。

      “并不会。一开始确实要我更包容些,但赢得他的信任后,便会感受到他的主动、热情和坦诚。他很无私,总是以好友为先,会倾听我所有的烦恼,也愿意与我分享他拥有的一切。我们既互补,又相似,两人总能擦出奇妙的火花,和他共度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这样的关系,听起来不只是朋友。”

      林衡眉毛一挑,随后又释然地笑笑:“我对他很偏爱,仅仅用‘友情’两个字,确实无法完整地概括对他的感觉。”

      这句话有些朦胧,也有些暧昧,但在这位“陌生”的年轻人面前,不知为何竟坦率磊落地说出口了。

      “只是很可惜,我们已经许多年没联络了,而你和他有些像,所以才觉得很亲切吧……”

      “因为失去了曾经的好友,所以不由自主地寻找他的同类吗?”

      “不。你是你,他是他……”

      林衡忽然住了嘴,“一不小心说了很多,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他拂了拂长发,站起身来,同店员道别:“跟踪的事我会妥善解决的,谢谢你,我会准备好礼物,再来拜访你的。”

      “我先去上班了,下次见。”

      林衡向店员挥挥手,随后便大踏步地迈出门,向门前驶过的出租车招手。

      他能察觉得到,那位看似冷淡的店员,一直默默地目送着他,直到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鲜红的出租车驶离这段街道,才远远地消失不见。

      瘫坐在这间移动的钢铁盒子里,林衡的神经总算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合上眼皮,屈起指节按揉着太阳穴,梳理着杂乱的思绪,三分钟后,他按亮手机,同闻如峰打了个电话。

      屏幕另一端的男人很体贴:“小衡,晚上我要见客户,不能和你吃晚餐了,晚上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确认未婚夫今晚不在家后,林衡飞快在购物网站上下单了红外探测器,又预定了换锁服务。

      『平衡木:学姐,《欲在今宵》主创座谈会的主持人,你还有印象吧?[图片][图片][图片]』

      林衡引用了陶青昨晚拍下的照片:『我有事想找他,有什么渠道可以联系到他吗?』

      “青天大老爷”的消息回得飞快:『怎么,你看上他啦?打算退婚了?』

      『不是』

      『啊?难道是你未婚夫和他出轨了!你要去打小三了!我的天呐!』

      林衡一惊,险些按出一连串省略号。

      不得不承认,这位纪录片专业的博士生直觉敏锐得远超雷达。

      『青天大老爷:昨天我和主办方的摄像师躲在后台抽烟,那家伙一脸八卦地冲着主持人挤眉弄眼,他说郁燃不但有一等一的皮相,还有数不清的花边新闻,暧昧对象如过江之鲫,主动找上门的不是想泡他的,就是来打小三的。说吧,你想对他做什么?』

      原来他叫郁燃啊……

      他的确长了张高傲漂亮的脸,一打眼看过去,便知桃花极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斩获男男女女的倾慕,像呼吸喝水一样自然。

      『平衡木:哪有这么夸张』

      林衡斟酌了一会儿:『我有些事想找他打听下,能问到他的私人号码吗?』

      『青天大老爷:够呛,我试试吧,一会儿再回你』

      『平衡木:好』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华锐大厦后门,林衡匆匆下车,搭乘货梯来到二楼,躲进洗手间里三下五除二地换衣服。在揭下口罩的一瞬,他的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青天大老爷:郁燃身边的人都很谨慎,没人敢透露他的私人号码』

      『青天大老爷:但我打听到了其他消息,明晚八点半,在浪潮会所,有一群公子哥包场开派对,郁燃是座上宾之一』

      『青天大老爷:[图片][图片][图片]』

      『青天大老爷:这是我朋友发给我的宾客名单,看看有没有你的熟人,可以让他把你带进去』

      ——要和郁燃面谈吗?

      ——只要闻如峰不在场,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衡一目十行,快速浏览着拟邀名单,很好,没有“闻如峰”三个字,但也完全没有熟识的名字……

      他的视线忽然疾停在倒数第三行的格子里。

      江耀清。

      林衡一时愕然,长睫难以置信地连扇两下。

      一向深居简出的耀清,真的会欣然赴约吗?

      不太可能,按如峰的说法,他连商业应酬都能推就推,更别提这群二世祖的酒色场了。

      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如果他肯去的话……

      林衡立刻盘算起来,明晚他约了耀清和阿程吃饭,如果双方聊得融洽,宾主尽欢,他顺势一提,即便耀清不愿应承,阿程肯定也会帮自己说话……

      想到这里,林衡不由得有些失神。

      他和耀清曾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可如今提出再小的请求,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衡苦笑一声,算了,先准备两份礼物吧。

      他整理好仪容,趁四下无人,轻手蹑脚地溜进消防通道。上楼的间隙,林衡翻出某奢侈品牌SA的V信,下了订单后,他一边埋头走向工位,一边向耀清和阿程发短信:

      『明晚七点,在芳泉餐厅的V01包厢见』

      时隔七年,他和耀清终于能安静地坐下来,面对面地长谈一次了。

      “一味道歉没有用,金钱赔偿更是毫无诚意。”

      他的耳边回荡起昨夜耀清的声音。

      “回去好好考虑,究竟怎样才是真正地帮助我。”

      机会难得,他要先仔细研究,自己究竟对旧友造成了哪些伤害……

      *

      在接下来的半天里,林衡利用开会、等车、吃饭等一切间隙来检索耀清罹患的疾病。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将每个专有名词拆开来,查阅相应的释义、病例、援引的论文,确保基本理解后,给医学院的博士学长拨了通电话。

      “如果你对病情的复述准确无误的话,七年前遭受强电击后,你朋友的腺体、心脏、视力、神经和精神都遭到严重损伤。这是终身性的,即便做过腺体修复手术,也无法百分百痊愈,如果体质好、程度轻的话,能治好个百分之七十吧……”

      学长正在图书馆里赶论文,声音压得低低的:“只能注意保养、避免刺激、定期检查,如果指标异常,要及时治疗、服药控制。”

      “明白了……”

      林衡吸紧了下唇内侧,在维修师傅拆卸门锁的滋滋声里,他一手扶着电话,一手端着红外线探测器,在黑暗的客厅里缓缓扫过。

      “在体检报告单上,我看到了易感期紊乱、信息素异常等字样,有什么办法能缓解这些病症吗?”

      “很难吧。按你的说法,你朋友看过十一家医院,如果还是治不好的话,要么是病人配合度太低,要么就是太严重了。不过在腺体治疗方面,近几年国内确实有些新突破……”

      学长沉吟了一会儿:“这样吧,我联系下我学姐,她是A大附属医院腺体科的主治医,明天早上赶在她出门诊之前,我带你找她一趟……”

      “太好了,谢谢学长。”

      然而还没等林衡松一口气,耳边忽然传来学长八卦兮兮的声音,仿佛这句话已经忍了很久了:

      “话说小衡啊……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林衡:“……”

      如果可能,实话实说,他倒是希望能替耀清承受这一切。

      林衡苦笑:“学长,我是Omega,又不是Alpha,哪儿来的易感期啊……”

      “这样啊……不过一般来说,一个Omega是不会如此关注一个Alpha的腺体健康吧,如果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话……”

      学长的语气很是意味深长:“你放心,学长学姐都是自己人,如果你男朋友真有生殖障碍,我们肯定不会瞒你的……”

      林衡:“……”

      林衡强行按下解释清楚的冲动:“谢谢学长。明早几点见?”

      “晚点我通知你。对了,如果你男朋友真的很严重,你又铁了心陪他治,我学姐可以联系她博导陈丽才,陈老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专家,经手过的疑难案例数不胜数,肯定能让你们重获□□……”

      林衡被他说得脸上发烧、唇角直抽。

      不过“陈丽才”这三个字,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他想起来了——因他对闻如峰的信息素异常排斥,三天前他去明寿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建议他去看腺体科,去挂陈丽才老师的专家号。

      或许他和耀清可以一同去看病……

      很难不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先生,门锁换好了。”

      玄关处传来换锁师傅的声音:“您过来设置一下吧。”

      “好。学长,你先忙,等你论文交了我请你吃饭……”

      林衡挂断电话,踢踢踏踏地赶去玄关大门前,在师傅的帮助下录入指纹。

      “还可以设置密码,您需要吗?”

      林衡躬下身来,键入了一串日期,“好了,谢谢。”

      “客气了。您再试一下,看看开门有没有问题……”

      师傅一边收拾背包,一边搭话道:“您换下来的电子锁,还有别的用处吗?不如走平台回收了吧……”

      林衡笑了笑:“还有用。”

      他一面说着,一面启动了红外线探测器,手腕一转,探头正对着搁在玄关柜上的红色钥匙扣。

      嘀、嘀、嘀——

      探测器发出了凄厉尖锐的警报声。

      师傅一愣,他惊疑地看了眼钥匙牌:“……您这个钥匙扣上,被人装了GPS啊?”

      “是啊。”

      “那这套旧锁和旧钥匙可得留好了,这都是证据,我给您留个密封袋吧,您把它们装起来,到时候该报警报警,该……”

      师傅突然住了嘴,干干地笑了一声。

      能在钥匙上装GPS的人,大概率是家里人,怎么可能报警呢?他说话又不过脑子了。

      “行,谢谢您,辛苦了。”

      林衡倒没在意,他礼貌地送走了师傅,将证据三下五除二地装好,一路提回了书房。

      『家里的旧锁坏了』

      他坐进宽大的办公椅中,给闻如峰发消息:『我换了新的电子锁,密码是XXXX……』

      闻如峰迟迟没回,想必是和情人在忙。

      林衡按灭了手机,看了眼桌上的电子时钟。

      时间是20点53分。

      今天中午,在墨白咖啡里,他曾对跟踪他的私家侦探留下这样一句话:

      “回去通知你的雇主,让他今晚六点到九点之间,主动打电话给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在窗外满月的清辉里,林衡双手交叠,默默熬过了漫长的七分钟。

      他数着秒针清脆的迈步声,数得头皮突突地跳,便只好分散注意力,凝视着夜空中鳞片似的云絮。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形形色色的失约,也曾体会过期待一次次落空,但唯独今晚,他企盼着能有所不同。

      哪怕没有道歉,哪怕没有交流,哪怕只是在听筒两侧齐齐沉默,他都愿意将这视为改变的前兆。

      可他守了又守,直到浑圆的明月从乌云堆里浮上来,绿植摇曳的影子斜斜地落在脚下,幽暗的书房内仍是一片沉寂,落地灯暗黄的光晕圈着他,世界像一汪凝固的、透明的琥珀。

      他们又一次失联了,他发射了抗议的讯号,对方再一次拒收。

      或许那人始终将他视作琥珀里的小虫,永远不会长大,二十五岁和十五岁没有什么不同。

      21点02分,林衡拉开书柜门,将密封袋里的证据锁进了密码箱。

      最迟五天。

      当锁芯咔哒一声撞上时,林衡给自己定了期限。

      五天之内,他会搬出这里,和他各走各的路。

      林衡拿起手机,给“瑶池”拨了一通语音电话。

      不出五秒,对面便接通了:“喂?”

      是一道属于男性的低沉声线。

      “你好,我是林衡。”

      既然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林衡便不再掩饰,堂堂正正地报了姓名。

      “今天中午在墨白咖啡的会面,是不是该完完整整地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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