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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理门户,站稳脚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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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槟塔折射出支离破碎的光,混着呛人的烟味和隔夜外卖的馊气,死死黏在通仄公寓的空气里。许知——或者说,这具枯槁破败的躯壳曾叫这个名字——蜷在冰冷的地板上,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最后无力地挣扎。
电视屏幕闪着雪花噪点,模糊映出窗外纽约冬夜凄惶的灯火。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秒,记忆疯狂倒带。
镁光灯炙烤皮肤的热度,山呼海啸的尖叫,十八岁那年第一个新人奖杯冰凉的触感……然后是无数扭曲的脸孔,狰狞的、谄媚的、贪婪的。父母的吸血协议,男友的背叛利用,合作伙伴的落井下石,税务局冰冷的罚单,红毯上猝不及防让她身败名裂的“意外”……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如果……能重来……
“小知知?知知?许知!发什么呆呢!快!到你了!”
尖锐又熟悉的声音刺破耳膜,伴随一股大力推搡在她的肩膀上。
许知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光线让她瞬间眩晕。眼前不是阴暗发霉的公寓,而是灯火通明、堆满鲜花和礼服的嘈杂后台。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胶质蛋白满满,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小兽般的懵懂和惊慌,纯得能掐出水。
正是十八岁凭那部天雷狗血偶像剧一夜爆红,拿下“年度最具人气新星”奖的她。
旁边,是她前世那个短视贪婪、最终把她推给更高价码的经纪人付红,正满脸不耐烦地拽着她:“祖宗!叫你几遍了!赶紧上台!记者和粉丝都等着呢!笑!给我笑得甜一点!”
付红的手保养得宜,指甲上镶着水钻,此刻正毫不客气地掐着她的胳膊。
许知低头,看着那双手。
前世,就是这双手,一次次替她签下透支口碑的烂合约,一次次把她的隐私卖给狗仔,一次次将她推向她根本不想要的饭局和代言。
冰冷的恨意和重生的狂喜在胸腔里剧烈冲撞,几乎要炸开。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力道之大,让付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上的错愕来不及掩饰。
“你……”付涂愣住,被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厉色慑住。那绝不是她熟悉的、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女孩的眼神。
但只是一瞬。
许知垂下眼睫,再抬起时,眼底已漾开恰到好处的、属于十八岁少女的羞涩和不安,声音软糯:“付姐,对不起,我、我太紧张了,手有点抖。”
她抚平手臂上被掐出红印的地方,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下次,别这么用力推我,我怕摔倒。”
付红张了张嘴,被这软钉子碰得一时哑火,狐疑地打量她,最终只嘀咕了一句:“快点!别磨蹭!”心里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许知不再看她,转身面向那面巨大的化妆镜。
镜中的女孩,穿着廉价的亮片短裙,头发被发型师用卷棒烫得过于成熟,脸上刷着厚重的粉,假睫毛像两把扇子。清纯底子被拙劣的审美糟蹋得艳俗又可怜。
她对着镜子,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那笑容,不再是怯懦和讨好,而是淬了冰的刀锋,锐利,冰冷,带着一丝疯狂和决绝。
重来一次?
很好。
老天爷给了她一副重洗的牌。这一次,她不仅要赢,还要那些曾经将她推入深渊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年度最具人气新星——许知!”前台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激昂亢奋。
付红急得又要来推她。
许知却先一步起身,拎起那碍事的裙摆,迈开了步子。
脚下的高跟鞋很高,但她走得极稳。一步一步,踏过光滑的地板,走向那喧嚣鼎沸、曾让她迷失又最终埋葬她的名利场。
帷幕拉开,强光扑面,几乎致盲。海啸般的欢呼和快门声瞬间将她吞没。
她站在光里,微微眯起眼,看着台下无数闪烁的镜头和狂热的面孔。前世,站在这里的她,手足无措,只会傻笑和流泪。
现在……
她接过沉甸甸的奖杯——塑料感十足,镀了一层廉价的金粉。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她嘴边,期待着她语无伦次、激动落泪的场面。
许知握着话筒,指尖冰凉。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清晰,镇定,甚至带着一丝与她年龄外表不符的沉稳:
“谢谢大家。这个奖,是一个开始。”她顿了顿,微微一笑,干净又疏离,“它提醒我,唯有更好的作品和演技,才配得上你们的喜爱。我会努力,不负期待。”
没有激动哭泣,没有语无伦次,甚至……没有感谢公司和平台?
台下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更热烈的掌声和惊呼!
“长大了!”“说得好!”“许知好淡定啊!”
付红在后台入口处瞪大了眼,一脸见鬼的表情。
许知微微鞠躬,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走下台。背脊挺得笔直。
一下台,付红就迫不及待地挤过来,压低声音:“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怎么不按稿子念?幸好圆回来了……下次不许……”
“付姐,”许知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硬的质感,“我的合约快到期了。”
付红一愣:“是啊,公司已经在谈续约了,条件绝对……”
“不必了。”许知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我不会续约。通知公司,按流程解约吧。”
“什么?!”付红失声,几乎尖叫起来,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你疯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公司给的!离了公司你什么都不是!你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许知将那个廉价的奖杯塞回付红手里,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我的未来,我自己负责。”
她不再看付红那张震惊扭曲的脸,径直走向休息室。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上跳跃着“妈妈”两个字。
前世,就是这个电话,她欣喜地报告得奖消息,换来的却是母亲催促她赶紧接下那个天价却三无的保健品代言,好给弟弟买婚房。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许知按下接听键。
“知知啊!得奖了是不是?妈妈都看到了!哎哟我的宝贝女儿真出息了!”电话那头是熟悉的热络又精于算计的声音,“跟你说啊,有个大好事!有个保健品公司找上门,代言费这个数!你赶紧……”
“妈,”许知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个代言,我不会接。”
“什么?为什么不接?那么多钱……”
“因为那是骗人的。”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吃了会吃坏人。您想让我刚出道就背上骂名,以后在圈里混不下去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没料到一向顺从的女儿会如此直接顶撞。
“你……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妈!我会害你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弟弟他……”
“家?”许知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苍凉的嘲讽,“我的钱,不是提款机。以后,我的事业,我自己做主。你们,安分点。”
说完,不等对方咆哮,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臂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一种破茧般的快意。
她需要一个新的开始。立刻。
目光扫过混乱的后台,最终落在一个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三十多岁模样,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裤装,表情平静,正看着这边,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兴味。
杨思远。或者说,是这个时间线上,还未成为后来那个叱咤风云的经纪人的杨思远。此刻的她,还只是另一个公司的中层经纪,手里没什么大牌,但眼光毒辣,能力初显。
前世,杨思远曾试图接触过她,但被付红和公司挡了回去。
许知没有任何犹豫,踩着那双过高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向杨思远。
每一步,都像踏碎前世的枷锁。
站在对方面前。
“杨经纪?”她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符合年龄的、恰到好处的恳切,“听说您正在独立组建团队?”
杨思远挑了下眉,显然有些意外:“许小姐消息很灵通。”
“我看过您之前带的艺人,规划都很清晰。”许知直视着她的眼睛,不闪不避,“我想换个活法。您觉得,我们有机会合作吗?”
杨思远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年轻的皮囊下,那双眼睛里藏着的决断和野心,几乎要破瞳而出。这绝不是媒体和付红塑造的那个傻白甜。
有趣。
“我的团队很小,资源有限。”杨思远语气平淡,带着试探,“给不了你原来公司那么好的条件。”
“我不要虚假的繁华。”许知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要的是长远。合法的合约,清晰的规划,专业的团队,以及——绝对的控制权。佣金比例,我可以多让两个点。”
杨思远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这谈判的老辣,可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
“为什么找我?”
“因为您足够聪明,也足够……有野心。”许知微微一笑,“而我们,可以互相成就。”
后台的喧嚣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杨思远静默了几秒,忽然也笑了,她从手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详谈。带好你现在的合约副本。”
许知接过那张素净的名片,指尖温热。
“谢谢。明天见。”
她转身离开,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还没走出三步,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
还是“妈妈”。
许知看也没看,直接手指滑动,干脆利落地拉黑了那个号码。
世界,瞬间清静了不少。
她抬起头,深呼吸,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自由和……复仇的味道。
第一步,已经迈出。
这朵染了墨重生的白花,她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而远处,人群边缘,一道隐在阴影里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她,直至她消失在通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