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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祸害遗千年(修) ...

  •   二月十八,子时一刻。

      皎洁的月色映在晶莹的积雪上,将整座山映照得明晃晃的,将妄图把自己隐藏在斑驳树影的盗匪,完全暴露出来。

      迅速移动的黑色人群,手中的利刃冷光刺目。柏蒙头上依旧戴着文士巾,此时已经换上一身深灰色的劲装。

      方才方寸大乱的他,在听到家丁回报的消息后,眼中的恐惧已经完全退去,而被一种嗜血的狠戾替代了。那是一种经过长久压抑,被欲念灌满的狠戾——不同于其他人眼中那种强烈想要占有的狠,柏蒙的狠,充满了经过深切的恐惧后,几近爆发的绝望。

      他生在白山,生长在白山,但是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便被赋予了一项使命,那便是找出山上的神迹,获得神秘的力量。为了达成这个使命,为杜绝外界的觊觎,长久以来,他压抑自己虚荣炫耀的个性,强迫自己必须低调示人,不能有任何的作为。

      因为祖上有训务,子孙必须以白氏为前车之鉴——当年的白氏门人,低调了几百年,只因为出现了一个过分有才华的人,便引来灭门之祸,使全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作为当年一直跟随服侍,作为白氏家奴的柏家祖先,也借此寻得机会由内而外,里应外合,将这个神秘的家族完全掌握在手中。祖上说,白氏狡诈,祖先当年这么尽心尽责的为奴为仆,却依旧未能获得一点秘境的机要。

      于是祖上反水白氏之后,指树为姓,易主而居,却不知是气运不足,亦或是命格不够贵重。几代下来,寻找没有丝毫进展,却越发的人丁凋零,柏蒙已是单传,而柏之澜更是他唯一血脉,可这孩子生下来便先天不足,眼看柏家就要绝后了。

      因此柏蒙比他的父辈、祖辈对寻到神迹这件事的热衷程度,尤为迫切,更加势在必得。

      尤其当今晚,他竟然看到了梅庄庄主——梅繁曦!

      柏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祖上留下那画卷中的江湖二公子,竟然有一天会活生生的出现他的面前。他居然没死?他居然还那么年轻!是长生不老?是羽化登仙?除了那秘境神迹,柏蒙不做他想!

      柏蒙此刻才对父辈祖辈感激非常!若非祖上留下手卷,提到梅庄庄主梅繁曦是知道机要唯一外姓人,且将他身上所有特征细节全部记录下来。让柏蒙见到他的一刻几乎惊叫出来,他甚至特意扶了扶对方的手,特意确认梅一手腕上那串三星连珠的痣!

      那一刻他几乎抑制不住心底血液的沸腾,长生不老、羽化成仙!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多少代的希望,居然在自己身上将要实现?!

      虽然听着下人们禀报梅繁曦竟然夺了之澜的魂魄,但是那又怎样!倘若让自己找到了秘境,取到神迹,自己长生不老,儿子再生多少不都一样?!之澜那样半死不活还有何用处!

      想到这里,柏蒙裂开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些——那三个人必然是去了秘境,而他此刻走的正是他们入境之路……

      他此刻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

      子时二刻,山庄已经陷入一片死寂。

      山庄最低处的小院内,一个清瘦身影在艰难的蹒跚而行。

      柏之澜撑着一只花架,挪动几步便停下来休息一下,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凝结,浅蓝色的中衣沾满泥污,膝盖被磨破了少许,此时隐隐渗出血迹,仿佛在衣服上开出了朵朵红梅。

      他用力喘着气,仰起头向山上看去——雪封的山顶,隐约笼罩着一层黑气。那山顶的山谷,他上去过——和苏雅共用同一个躯体时,他们两人有时便会轮流脱窍,一个留在身体内,另一个则放风一般可以到山间游荡。

      感受着此刻笨重的身体,柏之澜颇有些怀念之前可以随风御空的自在。

      依照苏雅指点的方向,他也曾飞上过被雪覆盖的山顶,见到过那一大片神奇的山谷,还有那个将白山化作炼狱,做法用黑雾困住山庄的白衣人。

      这是一种带有死亡气息的浓雾,将整片白山笼罩在内,而柏邑门山庄尤为浓重——浓雾中偶尔发出鬼哭之声,缓缓吞噬掉所有被雾气包围的生命——山庄愈见颓败,庄内人人恍惚,对这可怕的境遇毫无察觉。许是柏之澜生魂离体的原因,他对着浓雾尤为敏感,而雾气也更容易被他吸引。

      眼见这几年死亡之气已经逐渐逼近了山庄。柏之澜求父亲将自己搬到了这座地势最低,最聚气的院子里——作为灵体的自己,在山庄中最聚阴的地方,吸引住大部分的雾气,至少让其他人少受些伤害。

      他没有反抗的力量,只希望可以多拖得一刻,让对方改变主意,或是从天而降个神仙救下整个山庄。却不想雾气逐年加重,自己和苏雅的灵体却已经抵挡不住,越来越衰弱了。

      这次他出窍游荡,看到有个姑娘竟然闯入山门,他只想着将对方吓跑也算功德一件,却不曾料想,对方竟是这么强悍……

      “之澜,你等的大侠来了……那个白衣服的男子便是转机,你是个好孩子,他来后,你便会痊愈。而你的家人,若无贪念,或可逃过一劫。”

      “白……他不是坏人,不要……怨他……”

      虚弱的苏雅最后一次同他对话,再后来,他睁开眼便看到了这个穿白衣的“神仙”,雾气散去,苏雅却彻底的,消失了……

      ……

      山谷里腾起一层黑雾,像流淌的溪水一般,渐渐汇聚起来,流向倒扣的树冠,涌进枝叶繁茂的缝隙间里去。看起来倒像是在那树冠里,藏了一口倒灌的深井,将黑雾全部吸噬进去一般。

      花若心有所应,不由自主挺直了上身,也向那个方向倾了过去。梅一面色一凛,立刻将她肩膀扣住,止住了花若的身形。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花若满面痛苦地捂住了头,仿佛在和体内的什么力量抗衡,而这时她胸腔内的光芒变得越来越刺目,“都闭嘴!”

      “子期住手!”梅一再一次将掌心上花若后心口,一道温和的光芒自他掌心流出,缓缓地注入了她的身体。而花若胸腔内焦躁的的光芒仿佛收到了安抚,慢慢的也平息下来。

      梅一表情凝肃,却像哄小动物一般,顺势将花若收拢在怀中,温和的低声安抚:“小若别怕,这都些是道行地位的魑魅魍魉,咱有阿西这个顶级大妖怪在,怕什么?待会儿让阿西替咱收拾它们!”

      花若皱着眉用力拍着脑袋,哼唧着重复了一句:“大妖怪……收拾它们!”

      范塔西:“……”

      头顶上“噗”的一声笑,已经收了阵法的白子期摇头叹息:“怎么杜姑娘的性子更呆了……百年了啊……阿曦,你的眼光啊……啧啧啧啧……”

      梅一愣了愣,然后那张温和的面孔瞬间变得阴森森的,“我家小若傻人有傻福,”他嘴角冷飕飕的翘了翘,“我们相处了百年,也未曾觉着有什么不妥……虽然我这些年眼神不济,反倒觉着日子不是白过的,逍遥得很……”

      白子期半透明的脸瞬间黑了……这是在讽刺他弃了肉身被困在山上脱不得身么?这是在挖苦他和苏雅的魂魄近在咫尺却傻呵呵的毫不知情的蹉跎了一百年么?

      他真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有讽刺你瞎的意思好不!居然秀幸福什么的,梅繁曦你实在太可恨了!

      显然这两个人完全沉浸在互损的热情中,谁也没意识到刚刚说漏了什么……

      范塔西忧虑的看了看还晕在梅一怀中的花若姑娘,忖度着她应该还没恢复意识吧……不行,得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咳咳咳……白先生好没风度,怎么能这么没顾忌地当面说我们家花若呆呢?……咳咳咳……十九岁的花!若!小姐!能吃能睡的花若小姐,是个迷人聪明的好姑娘!”

      “……”梅一被范塔西这句信息量有点大的话噎得顿了顿,面上有些懊恼,手底下便没了轻重。

      花若闭着眼睛,眉头却越皱越紧,她被阿西的一句话弄得脑子有点拧,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她已经明显感觉到,梅一缠在自己身上的那只胳膊越来越僵硬,整个人都僵硬了啊!!而且他另一只抓在自己肩上的手,越抓越紧,越抓越用力……越来越用力,抓得她很疼啊!真的很疼啊!

      花若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偷偷看了看梅一——这如临大敌的紧绷着神经是要闹哪样?

      于是她又偷偷瞟了一眼飘在半空的白子期,然后和对方若有所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白子期看着这姑娘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后,又心虚地瞄了瞄梅一,忍不住笑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阿曦,你确定你不是在五十步笑百步?”

      然后花若察觉到梅一又狠狠的勒了她一下。

      白公子,您其实没少吃他的亏吧?否则干嘛处处和他针锋相对?这种心情她太了解了,这就是长期在梅一的打压和讽刺之下,但凡有了自以为可以翻身的机会和借口都要不遗余力的拿出来拼命反击的节奏啊!

      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唉,花若心中一声长叹,“白公子您这般作,会殃及无辜啊……”

      花若哼唧了一声,装作刚刚清醒过来的样子,恋恋不舍的推开梅一满是梅香的怀抱。

      “天亮了?”

      白子期、范塔西、梅一:“……”

      演技太差了……

      花若背对着那两人,仰头望了望梅一,清澈的眼睛中涌动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梅一若有所觉,低下头去,可惜眼神不济的他,接收到的只是一片白花花的光怪陆离——

      他心里有些不安。

      ……

      山顶雪线处,黑衣的匪徒们正在地狱边缘踟蹰。

      原本的天然坑,此时翻滚着浓密的黑雾,无边无际。侧耳听去,头顶是寒风在树林间穿过的尖啸,下面则是夹杂了惨呼和绝望的呻【河蟹】吟声……这感觉就如同在地狱的边缘,一步踏错,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带路的柏三趴在坡顶,面色惨白,抖若筛糠。

      也难怪,任谁在看到这个情景的时候都不可能表现的太淡定,可何况此时他的身后是满面狰狞的东家——柏蒙。这狰狞的面孔怎么看着都比坑里黑雾上翻滚的鬼面看起来更可怕。

      “真的!他们真的是从这里进去的……小的不敢欺瞒老爷!之前这里明明还是草丛,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小的句句属实!”

      柏蒙默默地盯了那柏三一会儿,不发一语——他的疑心病又犯了。

      白门秘境的神迹,一直以来是自己家族的秘密,血洗白门已经过去百余年,知情的人也死的死,疯的疯,该被灭口的被灭口了,就连自己也是在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才知道原来自家还守着这么个惊天大秘密,原来自己从出生就开始寻找的东西居然是这么诱人,这么让人欲罢不能!

      可是,自从自己出任庄主,已经有太多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他很长时间以来,都怀疑……这秘密是不是已经泄露出去了?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这是个得到后可以长生不老的神迹宝藏?

      “你们两个——” 柏蒙指着两个家丁,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至极的决定, “去探探。”

      被不幸选中的两个人,面如死灰地跳下缓坡,滑向浓雾。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入浓雾的瞬间,雾气仿佛有了意识一般,一道红光闪过,裂开了一道口子,将两个人吞噬了进去。然后便传出来一连串闷闷的惨叫声……

      这场景显然吓到了在场所有的人,瞬时间整个山顶静了下来,死寂死寂的……

      柏蒙也被吓得有些发愣,心嗵嗵跳得厉害,脚下一软,一个踉跄不小心将身边的侍从推了一把……随着一声由近及远的哀嚎……又一个人跌了进去……

      雾仿佛被安抚了,稍稍安静了一些,也淡了一些。

      一个心足够狠的人,往往胆子也比常人肥上许多……他很快便发现了窍门。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笑容狰狞,“看来我们要效仿诸葛武侯‘蛮头’祭江,做一回人头飨雾!”

      柏蒙话音未落,身边的人就已经神色巨变,离他最近的人,更是猛的倒退几步,拼命远离他。

      有些生来就做老大的人,已经习惯了轻贱他人,所以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自己的命放在了刀尖上的时候,平日里这些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奴才们已经同仇敌忾,建立革命统一战线了……

      “杀了他!”“弄死他我们才能活!”“弄死他!”

      柏蒙只觉着眼前一黑,黑压压的人影顷刻间便涌了上来。他慌乱间脚下一滑,这个人便向谷底倒了下去……

      忽然一阵阴风大作,柏蒙被一团黑气包围住,堪堪悬在半空,而崖边上的人,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一个接着一个跌入了弥漫的黑雾中……

      惨声迭起,黑雾翻滚,山上的黑衣人像下饺子一般,全部滚入了雾中,一个不剩——哦不,还剩下一个,是已经被吓傻了的柏蒙。

      柏蒙只觉着后背阴风刺骨,一阵热流自两股间涌过……原来恐惧的极致的感觉是,冷热交加……

      他领子一紧,又是一松,然后便重重摔在了山崖边。他转了转眼珠,发现脑袋旁边是一只紫色的缎面靴子,然后是紫色的缎面裤子,紫色的缎面袍子……再往上……他忽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再看。

      这个阴气森森的人,一身的血腥气。

      “奇怪我为什么救你?”吱嘎难听的声音从头顶飘了下来,“我喜欢恶人,恶人总该活的久一点,呵呵。”

      柏蒙毛骨悚然地听着这个人的笑声,仿佛濒死的人有进气没出气一般,比捯气儿还要难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人终于停止了笑声。

      “雾散了?唔……你果然有点用处……”

      柏蒙领子上又是一紧,整个人又被拎了起来,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了。

      紧接着——

      又一道黑影划了过去……

      ……

  • 作者有话要说:  抽风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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