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血泪染红木 ...
-
午夜的法租界，路灯的光晕在湿冷的夜色里沉沉的陷了进去。
谭公馆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后，一声尖厉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
“鬼！厉鬼索命了啊啊啊！”
那声音像紧绷的琴弦即将断裂前的嘶鸣，声音来源于谭公馆走廊尽头的那间卧室。
门虚掩着，浓郁的血腥味道混杂着一种奇怪的类似被烧焦的甜腻味道，渐渐地从门缝中钻出来，死死的糊在每个人的鼻腔内。
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刹在谭公馆沉重的雕花铁门前，泥水飞溅。
秦砚舟苏翊宋月漪三人从车上下来，宋月漪在秦砚舟身后扶着因身体缘故脸色较为苍白的苏翊。
另一辆黄包车停下，路浔兮轻盈地跃下。
长发盘得一丝不苟，米色改良旗袍外罩着同色系开衫，脖颈间一枚银质项链坠子在风雨中闪过微光。
她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相机，胸前的记者证在湿冷的夜风里摇摆不定。
阿福看见秦砚舟苏翊宋月漪三人的到来，赶忙跑到秦砚舟的身边。
“秦探长。”
阿福一想起楼上的样子以及谭公馆的那十三口时，汇报时声音都带了一丝的颤巍。
“这里面太邪门了！谭家那...那十三口.......全没了，卧室里那雕花大床...在渗血！红的发黑！腥的脑仁直疼！就...就剩那些下人其中还有个叫阿香的女仆变得疯疯癫癫的。”
看着大厅乱糟糟的环境和各种害怕的声音，秦砚舟眼神骤然一沉，厉喝声瞬间压住了门内的混乱哭叫。
“安静！”
阿福看着眉头微皱的秦砚舟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还有的说......说......”
秦砚舟低下眼眉看着支支吾吾的阿福眉头紧皱。
“支支吾吾干什么，说什么说清楚！”
阿福被秦砚舟的一声历呵吓得身子猛地一颤：“说是厉鬼索命......”
“厉鬼索命”这四个字就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地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秦砚舟那双凌厉的目光扫视而过，命令的语气:”封锁所有出入口！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宋月漪一手稳稳提着沉重的法医箱走向离门口最近的一具男尸，对身后跟着的年轻助手清月打了个手势。
宋月漪的助手立刻撑开油布保护现场。
她翻动死者僵硬的眼皮，按压颈部皮肤，冷清的声线穿透雨声：“无明显外伤，尸斑异常扩散，颜色偏深…口鼻处…”
她凑近尸体旁嗅了嗅。
“有轻微特殊气味…很淡…像是苦杏仁？但被血腥盖住了。”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死者指甲缝和衣襟。
苏翊依靠在门框上，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洁白的手帕紧紧捂住口鼻强压住现场腥甜味带来的不适感。
“苏顾问，你这身子骨...”秦砚舟瞥了他一眼，嘴角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回头真该让月漪给你开几副大补的药，好好灌下去。”
苏翊立刻狠狠剜了他一眼，声音闷在手帕后：“秦探长，你要是还有闲心在这儿嬉皮笑脸，这案子我立刻打道回府了啊。”
话虽如此，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认真着无声地扫视着玄关。
秦砚舟看着专注的苏翊，语气不由得沉重起来：“谭老爷子是我们家老爷子的过命兄弟，这个案子要快办要办好，时间久了江湖容易乱，上海滩民众也会恐慌。”
门锁光洁如新，插销完好无损地从内部关着。“门窗完好…无暴力闯入痕迹…”他低声自语，带着点自嘲的冷意，“熟人？还是…真有怨鬼穿墙？”
他的视线掠过光洁的门锁，最终钉在玄关地板上几处凌乱但未形成拖拽搏斗痕迹的湿泥脚印上，鞋印小巧，方向直指通往佣人房的走廊深处。
客厅中央那张昂贵的红木茶几上，几只描金白瓷碗随意搁着，碗底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渣，散发出微涩的安神草药气味。
苏翊眸色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语气带了一丝调侃：“放心啦秦探长，案子肯定会破，民众恐慌你应该担心的是那位美女哎。”
咔嚓！咔嚓！
路浔兮手中的相机接连闪过闪光灯，刺眼的白光定格在大厅奢华的装修下那十三口人而死的狼狈和死寂下。
秦砚舟走向路浔兮的方向，语气迟疑了一下说道：“路记者很敬业...”
“秦探长你好，《启明时报》路浔兮，为了上海滩公众的知情权，义不容辞。”路浔兮莞尔一笑，拂过耳边碎发。
秦砚舟的目光在路浔兮明艳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他下颌朝门内一偏，算是默许。
“路记者跟紧巡捕房，干扰办案立刻清出。”那眼神，带着一丝警告也带着一丝审视。
苏翊在一旁看着两人唇角微扬。
“路大记者，既然来了就帮巡捕房一个小忙，发挥一下你记者的亲民性，就当是案发现场的入场券了。”苏翊将目光转向角落处的老人。
路浔兮微微挑眉收起相机，走向角落里因被吓到而发抖的老管家。
“老先生，吓坏了吧？”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有着想让人倾诉的魔力，恰到好处地混杂着一丝惊惶。
“这…这简直太可怕了！您仔细想想，府上最近可有什么不对劲？老爷太太们，或是…下人们之间，可有什么争执？”
老管家涕泪横流，语无伦次的：“老爷…老爷最近脾气坏得很！常和二姨太吵…拍桌子摔碗的，外面…外面生意听说…也亏了大钱…作孽啊…”
秦砚舟眉毛微微上扬，但眉心皱起来。
路浔兮的目光飞快地扫向秦砚舟。
秦砚舟下颌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对身旁的阿福低声道：“去查查谭立最近生意上的往来，尤其是结了大仇的那些，越快越好。”
主卧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铁锈味扑面而来。
那张传闻中在“流血泪”的紫檀木大床，暗红粘稠的液体正极其缓慢地、一滴一滴渗出，顺着光滑的床柱蜿蜒流下，在深色地毯上开出一片片不祥的印记。
屋子里的味道让秦砚舟有些头痛，手指重重摩挲眉骨处的那道旧疤。
谭立......秦砚舟曾唤他一声“义父”。早年江湖腥风血雨，救过秦砚舟，为秦老爷子挡过刀、拼过命的人。
后来金盆洗手，摇身一变成了上海滩有名的慈善家，捐学堂、施粥棚，人人称他“谭善人”。
如今，在潭府管家的只言片语看来，谭家可能还藏着一些其他秘密。
路浔兮站在他身侧稍后，左手食指下意识地抚过左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乌黑的眸子里映着那诡异的“血泪”，若有所思。
宋月漪早早就来到了主卧此时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和在一旁因不适这甜腥味道而干呕的苏翊信不过成了明显的对比。
此时的宋月漪像是发现什么宝物一样，那一双杏眼骤然亮起惊人的光，她迅速取出棉签和玻璃瓶，小心翼翼地从床柱上蘸取样本，低语：“有意思…触感粘腻，不像真血的凝滞感…气味…也复杂得多。”
“血泪！是报应！老爷夫人还债了！别找我！鬼啊！别来找我啊啊啊！”楼下柴房方向，猛地发出凄厉到的尖叫哭嚎声，如同厉鬼的利爪划过玻璃。
“看好她！”秦砚舟厉声的命令着在一旁看收的巡捕，目光凌冽的扫过楼梯口。
尖叫的混乱中，路浔兮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柴房方向。在那癫狂哭喊的间隙，柴房的后，一张惨白扭曲的女人脸孔一闪而过。
路浔兮清晰地捕捉到，在那双布满惊恐血丝的眼睛深处，一丝极快闪过的，冰冷怨毒的光，快得像错觉那绝不是疯癫该有的神色。
那不是恐惧，那是恨，刻骨的恨！
而这种恨意她非常熟悉。
宋月漪直起身，走到秦砚舟和苏翊的身边，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
“血泪初步判断，有铁锈成分但粘稠度异常，混合了其他东西，像是...某种糖浆？需要回实验室详细分析成分。”
她深色凝重，“还有死者口鼻那股杏仁味非常可疑。结合尸斑颜色，极高程度在指向氰|化|物中毒。”
苏翊虚弱地靠在门框上，闻言，指向楼下客厅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喘息。
“那安神汤睡前都喝了？”他看向被巡捕带到楼梯口的老管家。
老管家筛糠似的点头:“是...是的，老爷、夫人、几位姨太太...还有几个少爷小姐...临睡前都...都喝了点安神汤...说是最近心绪不宁的......”
秦砚舟立刻下令:“所有药渣、汤碗、厨房熬药的罐子、接触过药材的人，全部控制！相关物品，全部封存带走！”
十三具尸体的冰冷气息仿佛凝固在公馆的每一个角落。
外面凄风苦雨未歇，厉鬼索命的流言却已插上翅膀，在湿漉漉的租界夜色里疯传。
前往案发现场前，秦老爷子的话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秦砚舟肩上......
巡捕房电话的另一边。
“砚舟，你谭叔是我年少挚友拜过把子的江湖兄弟，一家老小死的凄惨，这个案子一定要尽快找到凶手为你谭叔伸冤！”
半晌，电话一头传来秦见鸿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砚舟，你谭叔走得惨烈，我们岂能容真凶借“鬼神”之名逍遥法外...”
秦砚舟眉头深深皱起，语气带着肯定：“是人是鬼，我都会亲手揪出来！”
在所有人都整队打算回到巡捕房时。
秦砚舟独自站在阴森空旷、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客厅中央。
他沉默地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冷雨，手指重重地摩挲着眉骨处的那道旧疤，仿佛要碾碎所有装神弄鬼的。
“鬼？”他低沉的嗓音在死寂的大厅里响起，带着一种淬火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信。是人做的，就一定能揪出来！是人是鬼，都跑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