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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借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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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的南市,晨雾总裹着化不开的凉意。以前这个点,季明玗该和夏落依一起坐在自家司机开的黑色轿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梧桐叶往学校赶。但自从傅盈在学校对面的 “学府苑” 买了套小户型,她就彻底告别了赶车的日子 —— 从小区东门出去,穿过一条种满桂树的小巷,五分钟就能走到南外的校门口。
“还是住得近舒服!” 落依背着书包凑过来,戳了戳明玗的胳膊,“以前每天六点就得爬起来,现在能多睡二十分钟,简直是天堂!”
明玗笑着点头,拢了拢校服外套:“我妈说这样不用赶早高峰,还能在家吃热乎的早饭。”
教室里的备考氛围却没因为住得近而轻松半分 —— 期中考试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跳到 “3” 时,连最爱闹的陈知行都把游戏账号卸了,课桌上堆着厚厚的错题本。早自习时,李然又凑过来问带早饭的事,明玗无奈地摇了摇头:“真对不起呀,我最近早上要在家背单词,实在没时间绕路去早市了。”
“哎,好吧。” 李然垮了脸,“等考完试,你可得请我们吃校门口的煎饼补偿!”
“没问题!” 明玗一口答应,心里却松了口气 —— 终于能暂时卸下 “外卖员” 的担子,专心备考。
周一清晨六点四十五,明玗和落依并肩走出小区东门。巷子里的桂树还飘着零星的香气,地上落着细碎的金黄花瓣。刚拐过巷口,就看见前面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 林予怀穿着同款蓝白校服,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攥着个温热的肉包,正低头咬着。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明玗和落依时愣了一下,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脸颊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你也住这儿?” 落依先喊了出来,语气满是惊讶,“我们怎么从没碰见过?”
“上周刚搬来,” 林予怀咽下包子,耳尖悄悄泛红,“平时出门比较早,可能错过了。”
明玗看着他嘴角沾着的一点面粉,忍不住递过一张纸巾:“你嘴角沾东西了。”
林予怀赶紧接过擦了擦,小声说了句 “谢谢”,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又飞快移开。
那天之后,三人偶尔会在校门口碰见。落依总爱拉着两人聊班里的趣事,明玗和林予怀大多时候是听着,偶尔对视一眼,又都轻轻笑了 —— 像有什么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藏在落依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里。
期中考试来得又快又急。考场上,明玗握着笔,按自己的节奏一笔一划地答题,遇到难题时深吸一口气,总能想起妈妈说的 “稳住就赢了”;斜后方的林予怀也格外专注,偶尔抬头时瞥见明玗认真的侧脸,心里莫名就安定了几分。
成绩公布那天,班级里一片欢腾。明玗以总分断层第一的成绩稳坐年级榜首,方伟在讲台上举着她的试卷夸了足足五分钟;林予怀也不错,班十五名,年级排第三十八。陈知行拍着他的肩膀起哄:“可以啊予怀!是不是偷偷跟班长取经了?”
林予怀刚要否认,就看见明玗笑着替他解围:“是人家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可没帮上什么忙。” 说话时,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他,带着点鼓励的暖意。
周五的傍晚,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学府苑的中心步道。季明玗背着浅灰色帆布书包——是妈妈托独立设计师做的,肩带衬着细腻的棉麻,没有任何logo,只在包侧缝了道极细的藏青滚边,刚走出主道,就看见夏落依从一个小路跑过来,手里挥着张黑胶唱片:“明玗!我爸淘到谢春花的《算云烟》首版黑胶,里面《借我》的吉他前奏绝了,借你听一晚!”说完塞给她就冲回了自家单元门,喊着“要赶去录翻唱demo”。
明玗捏着磨砂质感的唱片套,指尖抚过封面上谢春花抱着吉他的剪影,转身时,刚好撞上回来的林予怀。他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攥着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封皮是他自己用旧布料缝的,边角磨得柔软,见她看过来,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耳尖悄悄泛了点粉,脚步顿了顿才走上前。
“刚考完试,去买东西?”他先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揉过的银杏叶。
“嗯,想去便利店买瓶热豆奶,”明玗晃了晃手里的黑胶,眼睛亮了亮,“落依刚给了张谢春花的黑胶,我超喜欢她的《借我》。”
“我也常听她的歌,”林予怀的语气里多了点意外的雀跃,“尤其是《借我》,循环了好多次。”
两人并肩踏上铺满银杏碎叶的步道,小区里的物业正给绿植缠保温膜,远处传来邻居练钢琴的声音,弹的是首不知名的轻音乐。明玗的书包侧袋插着支檀木钢笔,是爸爸去徽州出差时带的,笔帽刻着极简的云纹,她平时只用它记歌词和读书笔记——尤其是喜欢的歌手的创作灵感。
“谢春花的才华真的很绝,”明玗先打开话匣子,踢开脚边一片卷边的银杏叶,“《借我》的歌词写得太有灵气了,‘借我瞻前与顾后,借我执拗如少年’,既坦诚又有力量,完全不像商业化的作品。”
“我也觉得,”林予怀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嘴角弯了弯,“她的编曲更厉害,《借我》的吉他泛音一出来,情绪一下子就拉满了,没有多余的电子音效,全靠乐器和人声撑着,特别纯粹。”
风忽然掀起明玗的书包带,她伸手去扶,肩膀轻轻蹭到林予怀的胳膊——两人都顿了一下,明玗赶紧往旁边挪了半寸,手指攥着书包带,耳尖悄悄发烫;林予怀则悄悄把笔记本换到左手,右手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开了垂到步道上的银杏枝桠。
“你这笔记本是自己缝的?”明玗瞥见他手里的本子,注意到封皮上不规则的针脚,语气带着自然的好奇。
“嗯,”林予怀摸了摸封面,眼里多了点软意,“旧衣服剪的布料,用来记歌单和吉他和弦,比买的顺手。”
“挺特别的,”明玗笑了笑,“我用那个檀木笔,专门记喜欢的歌词,《借我》的完整歌词我抄了三遍,总觉得越品越有味道。”
走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明玗拿起一瓶热豆奶,林予怀则选了盒原味酸奶。结账时,他抢先扫了码:“考完试,我请你——就当为《借我》的共鸣干杯。”
“那我下次带谢春花的歌词本给你看,”明玗没推辞,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黑胶,“里面有她的创作手记,写了《借我》的创作过程,特别有意思。”
往回走时,晚风更凉了些。明玗喝着热豆奶,说起自己试着弹《借我》的经历:“我用尤克里里弹过,但是开头的泛音总找不准角度,明明按教程来的,就是出不来那种清透的感觉。”
“泛音得靠指尖轻触琴弦,角度要准,力度也要控制好,”林予怀认真地说,“我可以给你示范一下,我吉他上练过好多次。”
“真的吗?”明玗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那……能借我看看你的和弦谱吗?我总觉得自己编的和弦少了点味道。”
走到单元楼楼下,两人距离缩小,空气中飘着豆奶的热气和淡淡的唱片油墨香。电梯正从12层下来,明玗回头看他,把黑胶递过去:“这张你先听,里面的《借我》有现场版的间奏,比录音室版更有感觉。”
林予怀接过黑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书签递过来——是银色的,刻着“借我执拗如少年”一行小字,边缘打磨得很光滑。
“我在文创店淘的,”他声音有点发紧,“觉得这句歌词很戳人,刚好配你的歌词本。”
明玗接过书签,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耳尖烧得更厉害了:“谢谢,我很喜欢。明天我把创作手记带给你,还有我的尤克里里谱,你帮我看看哪里能改改?”
“好。”林予怀点点头,电梯门缓缓关上时,他还举着那张黑胶,看着她的方向,嘴角藏不住浅浅的笑意。
明玗靠在自家门上,摸了摸金属书签上的字迹,又打开手机播放《借我》。前奏的吉他泛音响起时,她想起刚才步道上聊歌词的投机、电梯里的局促,还有他递书签时发红的耳尖,忍不住笑了,把书签夹进了谢春花的歌词本里,刚好夹在《借我》那一页。
学府苑的路灯渐次亮起,暖黄的光透过银杏叶洒在步道上,像铺了层碎金。明玗知道,有些心动藏在无印的帆布书包里,藏在手工缝制的笔记本上,更藏在对同一首歌、同一份才华的认可里——没有刻意的张扬,只有同个小区里、同部电梯里的细碎共鸣,像晚风里的银杏叶,像歌里的清透泛音,青涩又温柔,悄悄在青春期的心里,落下了轻浅而珍贵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