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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别两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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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快要见到她了,是道歉求得原谅,还是继续这样自以为是,自我感动呢?
我注定不能许你一生平安,也不舍得让你跟着我颠沛流离。
但是,我却做不到和你一别两宽,恩断义绝。
孤注一掷的独木桥,必然是荆棘丛生,一句你愿意,我到底该怎么做选择?
窗外透进一缕微弱的晨光,好像在提醒她现在的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她缓缓撑起身子,左肩的伤仍隐隐作痛,但比起前几日撕心裂肺的灼烧感,已经好了许多。
霍长今披了件外袍,赤足走到窗前,霜雾凝在窗棂上,透出几分朦胧的冷光。
她没有束发,墨发如瀑垂落腰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那双上挑的丹凤眼不似往日凌厉,反倒因伤病添了几分倦怠的柔意。
寒风透过窗缝引起几声低咳,她指尖抵着唇,眉眼温软,苍白的脸色衬得唇色更淡,倒真像个久病的文弱美人,而非那个一剑能斩千军的北辰大将军。
快到除夕了,京州的冬天愈发凛冽,呵出的白气转瞬即逝。
霍长今静静望着庭院里积了薄雪的梅枝,拢了拢单薄的衣襟,忽然想起小时候萧祈明明畏寒却总喜欢拉着她堆雪人,她的雪人总是要更漂亮些。
可惜,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光了,她们不是小孩子了。
“谁准你下床的?”
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霍长今回头,萧祈正站在殿门口,宝蓝色的宫装外披着雪狐大氅,眉眼如画,却绷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
霍长今眨了眨眼,乖乖站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
萧祈看她就穿着单薄的中衣披个外裳更加生气,语气刻意冰冷下来:“回去躺着。”
霍长今人生第一次被别人拿捏,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委屈上头,但还是听话的走到床边,乖乖上床躺好,像是个被人操控的木偶。
萧祈放下托盘,端着药碗过来看见霍长今光着的脚,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霍将军是觉得本宫给你准备的鞋不合脚?”
霍长今心虚的把脚塞进被子里,立刻答道:“没有!”
萧祈不为所动,又迅速打量了她全身:“被子。”
霍长今立刻拉过被子盖好,急的忘记自己身上有伤,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是,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萧祈突然觉得这样的霍长今好好笑,但是一想到她伤好之后或者伤都没有好就又要单枪匹马去闯陷阱,她就笑不出来。
“喝药。”
“我自己来。”霍长今想要坐起来接过药碗却被萧祈一个眼神逼的放下了手。
“张嘴。”
“唔——”
“嫌苦?”
“不苦。”
“喝。”
“嗯.......”
“刺客抓到了,已经在刑部交代了。”萧祈放下药碗,淡淡的说,“她——也是杀赵垣的人。”
“咳咳——”荒谬到霍长今的伤口都觉得不可信,“就这样,结案了?”
“嗯。”萧祈语气平淡,“刑部昨日结案,那人是西凉余孽,对罪行供认不讳,行刺父皇也只是心有不甘,想要报仇。”
霍长今指尖一顿:“刑部能有这么高的办事效率?”
“效率不高是要掉脑袋的。”萧祈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况且,这也不是你该管的。”
霍长今:“......”
“而且,她可是张夫人亲自指认的杀夫凶手。”萧祈起身关窗,慢慢说道,“梁大人掘地三尺没找出来的人就被刑部轻轻松松抓到了。”
霍长今忽然笑了。
——荒谬。
一个能将她重伤、又在禁军围剿下、还能从皇宫大内全身而退的高手,怎么可能被刑部那群酒囊饭袋轻易逮住?更别提“招供”得如此恰到好处——单纯是为了报仇。
那些女子都蒙着面,打斗中又没人过多在意她们到底长什么样子,这分明是有人找了替死鬼。
更遑论赵垣的死,只要梁安想查,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查不到霍长今身上,只可惜她对梁安兄妹有知遇之恩,又相识多年,他们当然帮亲不帮理。以及,萧琰也并不想让赵垣被查下去,他又一次出手了,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萧祈见她神色,冷哼:“现在满朝文武都夸你护驾有功,但背地里……”
她没说完,但霍长今懂。
背地里,怀疑她自导自演的人,只会更多。
不过她并不在乎那些,言官的笔再锋利也抵不过君心难测,起码皇帝是明事理的,有很多事以后再说。
霍长今沉默了一会,手指不自觉抓着被褥,想了很久还是问了:“萧祈……你明知道我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为什么还要帮我?”
萧祈怔了一下,背对着霍长今的身影变颓了一点,又迅速挺直,她微微垂头,像是在思虑答案。
良久,她才开口:“因为我不想看见,忠贤路绝,谗邪得志。”
因为,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你说,愿以此身护山河,不教烽火惊黎庶。
你说,若你一人成碑,引得他人筑城,虽九死而无憾矣。
你说,要开万世太平,要看国泰民安,要炊烟袅袅不绝万里,要广袤土地再无硝烟。
我,也是这样想的,并且也想这样做。
霍长今:“......”
明明曾经都是无话不谈的人,现在总是能轻松陷入沉默死寂。
忽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的脚步声。
“公主,姚夫人求见。”玉竹在门外通禀道。
“请。”萧祈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走到霍长今床边提前一步制止她下床的动作。
姚月舒显然是匆匆赶来的,只有她一个人来,发髻已经有些凌乱,连斗篷都来不及脱。
她一眼看到榻上的霍长今,眼眶瞬间红了,却还是先向萧祈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萧祈颔首回礼:“夫人不必多礼。”她后退一步让姚月舒坐到女儿身边。
“今儿……你还活着,太好了。”姚月舒先是瞧了瞧女儿惨白的脸色就已经心痛不已,握着她的手哭了出来。
霍长今:“???”
她茫然地看向萧祈:“殿下,在昭阳殿以外的世界,我已经死了吗?”
萧祈面不改色地转过身去,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姚月舒哭着说:“太医说说你心脉受损、咯血不止、药石无医......生死难料啊。”
霍长今:“……”
姚月舒声音颤抖着,握女儿的手又紧了几分:“我又不能来看你,我都快要吓死了……”
霍长今哭笑不得,只能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没事,阿娘,您放心,我命硬得很。”
姚月舒借机探了霍长今的脉搏,虽然虚弱却不似传言那般半死不活,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泪,又起身向萧祈行礼致谢:“多谢殿下多日来多我儿的照拂。”
萧祈微微一笑,回礼道:“夫人言重了,我不过是——报恩罢了。”
霍长今:“……”
报恩?报完就......再也不复相见了吗?
姚月舒注意到女儿神情有些低落,又看了看萧祈,最终只是礼貌微笑道:“殿下,长今叨扰多日,今早臣妇已面见陛下,带我儿回府治伤,陛下应允了。”
霍长今猛地抬头对上萧祈微微睁大的眼睛又立刻低头,欲言又止。
萧祈放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攥紧,却只能微微一笑,浅浅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也不好多留……霍将军了。”
话音未落她就转身离开,对着玉竹嘱咐了几句就踏出宫门,生怕走慢点就会暴露自己精心做的伪装。
霍长今看着母亲收拾东西,自己却久久无法动弹。
她知道,这一别,有可能,真的是,分道扬镳,是彻彻底底的,不可挽回的。
心底有两个声音在交缠,追与不追,悔与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