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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摆渡 ...

  •   叶尘对药物的剂量把控十分严谨,严谨到让惨遭迫害的星神还未被叶尘扔出房间,就在一阵剧痛中醒了过来。

      在她还在思考这人醒后自己应如何编造理由时,枕在叶尘肩头的那颗脑袋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颗脑袋拱了拱,试图把自己拱起来,但魂海被强行侵入的剧痛让暮辰全身上下都抬不起来,只能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赖在叶尘身上。

      他缓缓调整了个角度,将额头抵在了身前之人的肩头,以此来试图缓解那几乎把人的脑子撕开的痛苦,过了好一会儿,暮辰才缓缓气声道:“满意了?”

      叶尘松开与他相扣的手,视线环顾四周,在把将此人撂地上和放床上之间迟迟无法抉择,最终,她不愿脏了这地板,亦不愿脏了床,便继续搂着这烂泥般的人。

      听到暮辰的声音后,叶尘没好气道:“居然没把你毒死,失策失策。”

      那人又闷着头“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动静。

      隔了好一会儿,叶尘手有点酸了,便晃了晃他:“星神大人打算在我身上赖多久?”

      虚成这鬼样。

      当年她昭月经受过夺权之痛,都能把这对狗男女料理了,如今不过取了你一半修为,你便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暮辰努力适应着修为被拿去一半的虚弱感,在意识的迷思之中,他浑浊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昔日的光景。

      晦暗的阴影,混乱的星海,以及那轮……在自己手中破碎的明月。

      空空如也的心口又开始泛疼,这钝痛压过魂海的剧痛,让暮辰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再也成不了形。

      意识朦胧之中,他浑浊的眼前又出现了片片斑驳的色块,那色块锋利如刃,将他的血肉寸寸剖开,将经脉挑断,挖出内里鲜血淋漓的脏器。

      他在想,昭月此举,是否是在告诉他,她已归来?

      痛苦与哀伤的空隙里,竟生出一丝诡异的兴奋与愉悦来。

      仅仅只是一个关乎已故之人回归的思维乱流,便已让他欣喜若狂。

      无穷无尽的黑正在拉着暮辰的意识下沉,在过往与现实的幻象交织重叠中,他彻彻底底地放弃挣扎与毫无意义的自我欺骗,亲自将那空空荡荡的胸腔剖开,露出了那道自十年前就无法痊愈的伤痕。

      “那时……你也是这般疼吗?”

      他声如蚊呐,已无法维持清醒,浮毛般的话语没有半分重量。

      一句迟到了十年的问候其实一文不值。

      但这点浮毛却将另一人冰冷的心弦高高挑起。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那道弦在思绪之中震颤,却没有发出一点音浪。

      叶尘知道这一日总会来,但没想到这星神如此没有耐性,还没开始玩,就将那窗户纸捅了个稀巴烂。

      疼吗?

      自然是疼的。

      疼到她哪怕成为叶尘后,每每想起,身上便是一阵幻痛。

      这个问题谁都可以问,但偏偏不能是你来问。

      叶尘弯着眼笑了,笑容好似淬毒匕首上的寒光:“星神大人糊涂了。”

      “既是出现了幻觉,便不要再强作清醒。”她将此人松开,本想直接放那不管,垂眸间忽见暮辰紧闭的眼角处似有一点零星的破碎水光。

      她下意识抬起手,将那刺目的反光抹去。

      他的脸色唇色是几乎融为一体的苍白,眉眼之间弥漫着无法被忽视的脆弱。那双星光波转的眼眸只露出来一条缝,暮辰朦胧的目光虚虚投在叶尘身上,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那目光太轻太柔,又太有重量,好似濒死之人留恋世间的最后一眼。

      叶尘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当然,也不要将替身梗当真。”最终,她松开支撑着暮辰身体的手,这人便直接软软倒在了她身上。

      听着自己胸腔内不正常的心跳,叶尘最终还是将人撂在了一张椅子上。

      “小神愿意陪您玩这个游戏,不代表小神愿意真的去做那个替身。”

      叶尘沉默良久,终是叹息着抹杀了暮辰眼中最后的光采:“我不是她。”

      “您要寻的人,已经死了十年有余。”

      她将柜中的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木匣打开,将里面的一瓶药拿出来,她从中取出一粒,捏着暮辰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将那一粒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叶尘拿起月轮别在头上,推开门走了出去,屋外的树影将阳光割成一块块模糊的圆斑,和煦的风将这圆斑吹乱。

      叶尘眯着眼去看那莽莽青天,只觉得日光照得人心中一片寒。

      昭月啊昭月,你在心软什么?

      你为别人止了疼,可谁又来止你的疼?

      屋外,黎墨已同离更在那小亭内等着她了。

      黎墨上上下下打量了叶尘一遍,见她周身气息稳定灵场浑厚,虽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略微猜出来一些。

      “处理好个人恩怨了?”

      叶尘点头:“死不了。”

      她从离更那接过黑猫,朝着沉海阁外走去:“先不管他了,处理正事吧。”

      便宜师兄离更跟上来问:“师妹师妹,你这次接了个什么单啊?”

      叶尘给黎墨递了根鱼干,故作高深:“消失的她。”

      离更拍手称好:“这可是个大活……咱们现在去哪?”

      “找器神,去葬剑谷。”叶尘推开了沉海阁的大门,一步迈出,稳稳踩在地面上。

      她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等处理完青涟仙子那档子事,再将行李拿走,他暮辰便再也束缚不了自己了。

      黎墨趴在叶尘肩头向后看去,只见一道隐秘的星光从尚未完全合上的大门缝隙中钻出来,轻轻柔柔地附在了叶尘发间的月轮上,瞬息之后,便融入其中,再也不见痕迹。

      黑猫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离恨天之下的那层天有个曾用名,叫含恨天,后来天君觉得不好听,改名了,叫“宿星界”,官家说此名意为星辰居宿之所。

      从离恨天下到宿星界,激进点的方式是像此前的战损版叶尘一样,因为修为与位格不匹,被上界界压压下去,一脚踏空,在浩浩层云中自由落体。

      保守点的方式就是从星河下去。

      星河自星海流出,贯穿了整个三十三层天,是上下层天交流的主要通道,星河盘绕向下,最终通过忘川回到星海,此为一天循环。

      缥雾楼三杰一路来到星河在离恨天渡口。

      渡口旁的岸边,一身着白色金边斗篷之人站在唯一的摆渡船前,正等着什么人。

      “下宿星界。”叶尘报出了目的地,随后取出四片水晶般流光的叶子交给了白袍之人。

      戴着兜帽的白袍人将三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收下了船费,先几人一步登上船。

      “走吧。”

      他声音清浅温和,好似水晶碰撞般清脆,但音过两耳,却没有在他人心中留下任何波澜。

      叶尘看不清他隐藏于兜帽之下的面容,却总有一种熟悉感。

      但眼下缥雾楼三杰急着去宿星界,星河往来只有这么一艘船,听闻船夫性格怪异,不高兴了还能把船掀翻大家一起同归于尽,是以她也并未多问,只是抱着猫乖乖坐在船中。

      世间皆称星河之船为“渡”,渡生者,渡亡灵,渡爱恨,渡喜悲,众生皆渡,是唯一能在星河上穿行的载具。

      船夫没有持浆,只是在船头挂上一盏漆黑无光的灯状装饰物,便坐到了船的另一头,独木舟无风自动,顺着星河缓缓驶向宿星界。

      穿越两层天之间的界限时,星河之上起了雾。

      叶尘手有点酸了,便把猫给了离更。

      灰色的雾气弥漫到船上来,船头的灯依旧一片漆黑,没有给出一丝光亮。

      离更抱着黎墨睡着了,而那白袍船夫依旧戴着兜帽,手中却无端出现了一本异常厚重的大书,他一手拿书,一手持着一支流淌着金色液体的透明笔,在如水膜般流淌的书页中书写着晦涩难懂的符号。

      叶尘则坐在另一头,脑海中不断闪过最近几日的事情。

      她疑似发生了错乱的记忆,名为昭月实为织更的替身细则,星海上流转的璀璨亮光,黎墨与暮辰诡异的态度,以及……

      那人那对自己完全没有防备的魂海。

      叶尘心中隐隐生出一个荒谬的推测,但她始终不敢将这团思绪打开。

      她怕自己怪错了人,更以相同甚至更甚的恐惧害怕自己怪对了人。

      暮辰,你究竟想干什么?

      眼前的灰白雾气层层叠叠,将船头那盏孤灯遮掩,如同过往真相被掩埋在浩浩荡荡的时间长河中一般,扑朔迷离,琢磨不清。

      可琢磨不清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不等叶尘下定决心拆开那团思绪,一道清浅的声音忽然自船头传至船尾:“月主大人倒是很久没有乘过船了。”

      这一声月主将叶尘从繁复思绪中扯出来,让人将目光死死定格在船头的白衣人身上。

      “你……”

      她似乎知道眼前此人是谁,亦知晓此人为何会得知自己的身份,但她想不起来。

      “不必惊奇,亦不必担忧,此刻,只有你我二人还清醒着。”白衣人合上书,放下兜帽,露出一头白发以及一双摄魂夺魄的异色眼眸。

      他眸色极淡,好似白化血统的后代,但细微瞧过后,便发现此人的双眼眸色其实有所不同,他的左眼是如日光般闪耀的淡金色,右眼是透彻的透明蓝。

      只消一眼,便让人再也从脑海中抹不掉。

      盘旋于昭月脑海中的那层雾气被如此一双水晶般澄净淡漠的双眼擦拭干净,她不由自主停住呼吸。

      “近来可好?”

      叶尘,不,昭月以手指勾起一缕发丝:“一般一般。”

      “神官大人何时来此做摆渡的职了?”

      此人不是星河渡口的船夫,却平白无故出现在此,甚至冒充起船夫来,昭月当真怀疑此人是否也闲得慌开始给自己找兼职了。

      白袍神官浅笑:“原本是为等一人赴约,但见月主大人有事处理,便载您一程。”

      “毕竟,时间不等人。”

      他手中的书化作光点消散,浅色的眼眸扫过一圈,最终定格在昭月别在发间的月轮上。

      他轻声浅笑:“月主大人既已寻到要寻之人,那便好生珍惜吧。”

      昭月不明白此人又在说什么玄话,她还未发问,船头的灯便开始发出幽幽的白色光亮,夺走了两人的注意。

      灯亮表示即将到达目的地。

      “时间不等人,星辰亦不等人。”

      白袍人站起身来,手中的笔化作一根术杖,他走至船头,回首而笑,半张脸被白色的发丝掩盖,让人看不清神情:“正如月主曾经所言,每一个天体的尽头都是寂灭,因而才需要在其还发着光时将其轨道与模样刻录。”

      “或永留于心,或抓住瞬息。”

      昭月蹙眉:“你这话我不爱听。”

      她不喜欢星辰破碎寂灭的样子。

      神官抬起术杖,在空中画出一道绚丽的圆弧,将迷雾拨散:“悬月并非星辰,怎知群星寂灭之后的光景?”

      “既是不知,又如何抓住寂灭后的余辉?”

      雾气完全散去,船头的黑灯大绽光亮,刺目的光芒过后,立于船头的白袍神官便化作光点随风而散。

      昭月隐隐抓住了什么,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眼前之人的偶遇并非所谓的“缘分”,他应是在此处故意等着自己上船的,于是她伸出手,想将人拦下来,去询问更下详细的东西。

      “等等!你把话说明白!”

      只余萧瑟风声。

      离更与黎墨醒了过来,问道:“咱到宿星界了?这么快?”

      叶尘看着空空荡荡的船头,面对离更的问题,只得先点头,将心中的不安与疑惑通通压下来。

      “是的。”她回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摆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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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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