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之骸》特爱吃烧烤的鱼

2、裂痕初显

　　接下来的几天，李维是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度过的。
　　每一次系统的例行提示音，都让他的心跳漏掉半拍；每一次安全部门的内部通告，他都反复研读，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与自己那越轨行为相关的蛛丝马迹。他像往常一样工作，甚至更加一丝不苟，将那些涌动的数据流处理得干净漂亮，不敢留下任何可能引人怀疑的痕迹。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段残缺的记忆碎片，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持续荡漾开涟漪。父亲扭曲焦急的脸庞，刺耳的警报，还有那段哼唱……这些画面和声音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与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关于“叛徒林博士”的档案记录激烈冲突。
　　系统档案里的父亲，冷酷、偏执、野心勃勃，为了个人目的不惜将整个新都置于危险之中。而记忆碎片里的那个声音，却充满了……恐惧？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他无法理解的悲悯。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或者说，系统允许他知道的“真实”，是否本身就是经过精心筛选和篡改的？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周围。
　　他注意到，同事们讨论最新的娱乐资讯或系统推荐的消费清单时，那种高度一致的热情和满足感，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东西——一种个性化的、甚至可能是“低效”的杂音。他发现自己过去也是如此，但现在，一种疏离感悄然产生。
　　他甚至开始审视这座城市本身。过于洁净的街道，精确控制的气候，永远 Optimized（优化）到最佳状态的光线和声音……一切都完美得令人窒息。这种完美，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层薄薄的油彩，掩盖着某种他不愿深究的虚无。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直接查询父亲的档案，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任何非常规的数据访问都可能触发警报。
　　他想到了那段数据碎片本身的来源——信息洪流中的“残渣”。如果有一段关于过去的真实碎片能逃过过滤，那是否意味着还有更多？
　　利用工作权限，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自己的数据捕捉过滤器。他大幅提高了对某些古老编码格式和异常加密协议的敏感度，但同时设定了极其复杂的触发条件和伪装日志，将真正的搜索目的隐藏在海量的常规巡检任务之下。这是一场走钢丝般的冒险，每一步都可能被“天穹”无处不在的监控逻辑察觉。
　　等待是焦灼的。时间在数据流的奔涌中悄然流逝。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那次发现只是极度偶然的运气，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疑神疑鬼时，过滤器再次捕捉到了异常。
　　不是音频或视频，而是一段残缺的文本日志。它像幽灵一样在系统的边缘游荡，即将被彻底粉碎回收。
　　日志的日期标注着“大断电”事件发生前的某个时间点。里面的内容支离破碎，像是匆忙间写下的：
　　“……林是对的……滤网的副作用……不可逆……他们在掩盖……” “……不是保护，是剥夺……记忆……情感……” “……必须警告……‘摇篮曲’是关键……” “……他们来了……”
　　日志在此处中断。最后几个字迹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李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滤网”、“剥夺”、“记忆”、“情感”、“掩盖”……这些词语像一把把重锤，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摇篮曲”？这让他立刻想起了父亲碎片里的那段哼唱。
　　这绝非巧合！
　　这条日志印证了那段记忆碎片并非孤例，也绝非简单的系统错误。它指向一个被刻意掩盖的巨大秘密，而他的父亲，很可能并非叛徒，而是试图揭露什么的……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受害者？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席卷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追溯这段日志的来源IP，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他的手指在感应板上快速操作，权限代码层层突破，追踪着那细微的数据尾迹。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但他停不下来。真相就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吸引着他飞蛾扑火般追去。
　　数据尾迹指向新都下层结构的一个废弃数据节点区，那里是系统监控相对薄弱的灰色地带。
　　就在他的追踪即将锁定一个模糊的物理坐标时——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深度访问行为。权限验证失败。行为日志已标记，等待安全部门复核。】
　　一行冰冷的系统红色警告突然弹窗，占据了他的整个屏幕！
　　李维的心脏几乎瞬间停止跳动！
　　完了！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情绪激动下，他的追踪操作太过激进，终于触发了系统的安全防护机制！
　　虽然只是“等待复核”，而不是立刻锁定逮捕，但这意味着他的异常行为已经进入了安全部门的视野。也许下一秒，也许几分钟后，莫里斯主管或者他那些冷酷的下属就会出现在他的工位前。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双无形巨兽的眼睛，已经冰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必须立刻切断连接，清除临时缓存，装作一切正常。但他知道，在“天穹”面前，这些掩饰有多么苍白无力。
　　就在他手指颤抖着准备执行紧急应对程序，大脑飞速思考着如何编造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时——
　　啪。
　　他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器，突然亮起了一个请求通话的指示灯。
　　发起人——【莫里斯主管】。
　　李维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看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刺眼的红色警告。
　　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恐惧，用尽可能平稳的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主管。”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